“太子與楚王打擂臺是遲早的事兒。”
“陛下原本不愿給差事與你,如今卻這么大方把戶部的肥缺扔給你,怎么看也不像是良心發(fā)現(xiàn)?!?/p>
梁王生母高淑妃是文宣皇后的堂侄女,這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高家出了個能翻天的女人做皇帝,陛下是絕不愿意流著高氏之血的小兒子再有登頂大位的可能的。
可是如今卻連梁王這個高氏女所生的兒子也不防了,還叫他去肥得流油的戶部做事。
李敘與謝惟貞心里都門兒清,這等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輪不到梁王府。
除非餡餅里包的不是肉而是狗屎。
“好歹毒的心思。”
謝惟貞恍然大悟,喝了口咸奶茶壓壓驚。
“他是怕太子無能斗不過楚王以致朝局失衡,拉你給太子墊背來了。”
“但凡戶部出了事,就能讓你背黑鍋,輕易地把太子摘出去?!?/p>
“真是蔫壞的老東西?!?/p>
李敘喜歡跟謝惟貞講話,就是因?yàn)樗稽c(diǎn)即通,半點(diǎn)兒也不費(fèi)力氣。
杜皇后顯然就是個蠢得沒邊兒的,為了這么個餅里摻屎的差事就在陛下面前急得上躥下跳,也不知道怎么當(dāng)皇后的。
“等過了端午,就知道他們唱的哪出了。”
謝惟貞把切好的炙羊排全都吃了,抱怨起宮宴的菜來。
“你三哥怎么不把這里的廚子進(jìn)獻(xiàn)給大內(nèi),御膳房那些人來來回回就做那么些菜,怕是盤古開天劈地以來就沒換過?!?/p>
李敘見她嘴角還留有油漬,主動攤開手找她要手絹,想給她擦嘴。
謝惟貞聰明歸聰明,這份聰明也不是長久穩(wěn)定的,比如現(xiàn)在她就疑惑地盯著李敘的掌心,嗔怪:
“你做什么?我可沒帶銀子,你也沒帶的話我們多半也要被打一頓扔出去。”
“實(shí)在不行叫高晨拖住他們,我們偷偷開溜吧?”
高晨肉眼可見他家殿下就這么愣住了。
管你什么美男計什么溫柔體貼感化人心,對方不接招,你就等于沒招。
沒招的李敘只好收回手,平靜道:“擦嘴。”
回到梁王府時都已經(jīng)深更半夜了。
大周如今的宵禁制度自文宣皇后起就逐漸變松,各路人等都能在夜里上街去做生意亦或是游玩聚會,只不過巡邏的軍士更多了些。
謝惟貞見李敘完全沒有要回清心殿的意思,于是提醒說:“那個華容自從進(jìn)府,你就沒有去看過她吧?”
“還有幾個人,你也沒去看過,你就不怕他們給宮里打小報告?”
這是要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不讓他去玉瓊苑混個被窩睡。
李敘一聽這個,就不愛聽了。
“進(jìn)了梁王府自然有梁王府的規(guī)矩,這王府不是四面透風(fēng)的篩子,她們遞什么消息出去也是本王說了算?!?/p>
演的什么破戲,害他娶了王妃還跟孤家寡人似的夜夜獨(dú)守空房。
許是今日提及了楚王李錚,謝惟貞突然認(rèn)真思考起一個問題來。
“楚王只比你大兩歲,卻有五個兒子,三個女兒,兄弟里也只有你無子,歷朝歷代的皇位繼承人可沒有成年還無子的?!?/p>
“實(shí)在不行,你找個喜歡的人將就將就先生個庶子,也免得日后有朝臣質(zhì)疑你身體有恙,不堪承接天命?!?/p>
這話算是徹底點(diǎn)著了炸藥桶了。
只是沒人在意炸藥桶什么時候爆炸。
謝惟貞自顧自走進(jìn)了房里,也沒叫金花銀葉服侍,自己脫了男裝換好藕粉色的寢衣。
等這些事做完,她才發(fā)現(xiàn)李敘就一直站在鵝黃色的紗幃之后沒有挪動,面色晦暗不明。
“你貓在這里干什么?一回頭嚇?biāo)牢伊??!?/p>
“為什么要讓我找人生子?”
李敘緩緩抬頭,眼里慍色漸濃,只是全被這若隱若現(xiàn)的紗幃給擋了去。
謝惟貞坐下,氣定神閑地往身上抹香膏。
“我可都是為了你好,自古儲位之爭都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陳王、太子、楚王哪個沒有孩子?”
“那你呢?”
李敘突然從背后抱住她,兩人在銅鏡中貼得很緊,幾乎是交頸相靡,親密無間。
“你喜歡孩子嗎?”
“不喜歡?!?/p>
楚王妃連生了兩子兩女,雖然表面不說,私底下也曾向妯娌們抱怨生育之苦。
她脫發(fā)很厲害,吃了這么多湯藥都不見起色,好在這都不算最大的問題,帶個發(fā)包就解決了。
還有別的事,楚王妃自己都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說出口。
太子妃和陳王妃性子內(nèi)斂,更是三緘其口。
謝惟貞不喜歡聽孩子的事兒,不代表不能感同身受。
自古天家婦都視多子為福相,可這福最后到底在誰身上,怕是難說。
況且她目前根本不想在帝都多待,只恨不得立刻給宮里那幫子人每人灌十斤砒霜,她才好返家去。
“殿下忘了,我本不是這局中之人,不敢奢求別的,只盼望著手刃仇人。”
然后迅速收拾行囊回甘州去。
最后一句謝惟貞沒說出口,她不想進(jìn)一步激怒梁王。
這幾個月來他們的關(guān)系越發(fā)像是真夫妻,梁王的明示暗示她都收到了,卻不知道如何回應(yīng),也不打算眼下回應(yīng)。
有人喜歡上她,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誰規(guī)定了被人喜歡就得立馬點(diǎn)頭與他恩愛白頭?
這跟強(qiáng)買強(qiáng)賣的黑心商販有什么區(qū)別。
李敘卻一眼看穿她的心思,抿唇不語,原本橫亙在她腰間的臂膀收攏得更緊。
銅鏡中的美人因喘不過氣而仰頭罵他,白皙如玉的脖頸就這么暴露在眼前,好似輕輕一掐就會折斷。
他本已接受自己即將成為棄子的命運(yùn),可偏偏謝惟貞來了,跟他說人定勝天。
現(xiàn)在謝惟貞說要走,他卻不愿意放。
為什么不能一直陪著他?
是他做得不夠好嗎?
還是說,甘州有什么別的心心念念的人在等她,所以她才不稀罕自己的喜歡,一心只想著回去團(tuán)聚?
謝惟貞回首凝望被人大力掀開的珠箔片刻,低頭繼續(xù)給自己手臂上涂抹香膏。
金花有些擔(dān)心,悄悄進(jìn)來問:“王妃,殿下的臉色很難看,一出門就說要去華夫人房里。”
“去就去,關(guān)咱們什么事兒?”
“我還要祝他一舉得男呢,最好明日就生個世子,我才能對宮里有個交代?!?/p>
謝惟貞也不理金花說了什么,徑直爬上自己的床榻,跟周公夜會去了。
金花實(shí)在無奈,只好將寢房里的燈吹滅幾盞,這才掩門退了出去。
梁王還直挺挺地立在玉瓊苑門口,今晚沒有月亮,沒人看清他現(xiàn)在是什么模樣。
高晨見金花一個人出來了,心里暗叫不好。
殿下賭氣離開,王妃也不愿意來哄。
看來今晚是真要自己回清心殿睡那冷得似鐵的被窩了。
“王妃安寢了?”
金花怯怯地點(diǎn)頭,沒有再說別的。
高晨小聲問:“你沒扯謊說殿下要去華夫人房里嗎?”
金花為難地直皺眉,最后只說:“說了,但王妃困得很,約莫是沒有聽清吧。”
她可不敢把王妃的話一五一十說出來。
寂靜的夜里突然傳來男子自嘲的冷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