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競賽小組在張老師鐵腕政策的“鞭策”下，如同上緊了發(fā)條的精密儀器，高速運轉(zhuǎn)。
“籃球約定”像一顆投入深水的小石子，只在周雨晴心底漾開過幾圈漣漪，就被鋪天蓋地的公式和定理迅速淹沒。競賽日期臨近，無形的壓力像潮濕悶熱的廣東初夏空氣，粘稠地包裹著每個人。周雨晴更是把自己繃成了一根拉到極致的弦，除了吃飯睡覺，所有時間都獻給了物理世界。
這天午休，小組剛啃完一道令人頭禿的相對論初步應(yīng)用題，許朝陽癱在椅子上，眼神發(fā)直，感覺腦細胞陣亡了大半?！安恍辛恕倚枰m(xù)命……”他有氣無力地嘟囔，目光掃過周雨晴桌上那杯早已涼透的白開水。
周雨晴正蹙眉盯著下一道題，筆尖懸在草稿紙上，遲遲沒有落下，顯然是卡住了思路。她習(xí)慣性地想去拿水杯，指尖剛觸到冰涼的杯壁。
“等等！”許朝陽像被按了開關(guān)，猛地彈起來，“涼的！喝了胃疼！”他動作快得像一陣風(fēng)，一把抄起她的水杯，“我去給你接點熱的！”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沖出了圖書館。
周雨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那句“不用”卡在喉嚨里。她看著許朝陽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空了的桌面，一種奇異的、被強行打斷思路的煩躁，混雜著一絲微不可察的……被照顧的暖意，在心里交織。
沒過多久，許朝陽回來了，手里不僅端著熱氣騰騰的水杯，另一只手里還拎著兩個印著老字號涼茶鋪logo的塑料杯?！斑?，熱的?！彼阉p輕放在周雨晴面前，動作帶著點小心翼翼的珍重，然后才把另一杯深褐色的涼茶推到桌子中央，“還有這個！正宗癍痧！提神醒腦，專治物理競賽腦力枯竭！”他自己先插上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頓時整張俊臉皺成了苦瓜，“嘶——夠勁！爽！”
林致遠推了推眼鏡，瞥了一眼那黑漆漆的液體，面無表情：“苦寒傷胃，且其提神效果缺乏嚴(yán)謹?shù)呐R床雙盲實驗數(shù)據(jù)支持?！?/p>
“林大學(xué)霸，這叫生活智慧！”許朝陽齜牙咧嘴地咽下那口苦水，把另一杯插好吸管，直接放到周雨晴手邊，“雨晴，試試？保證讓你思路如泉涌！”
周雨晴看著那杯散發(fā)著濃重藥材味的涼茶，又看看許朝陽期待的眼神和皺巴巴的苦臉，猶豫了一下。她平時幾乎不碰這些。但也許是那股莫名的暖意作祟，也許是卡殼的煩躁需要一點刺激，她遲疑地拿起杯子，小小地吸了一口。
一股難以形容的、極其霸道的苦澀瞬間席卷了味蕾，直沖天靈蓋！她猛地嗆咳起來，眼淚差點飆出來，白皙的臉頰瞬間漲紅。
“咳咳……許朝陽！你……”她難得地有些氣急敗壞，瞪著他。
“??？不好喝嗎？”許朝陽一臉無辜，隨即又恍然大悟，“哦！忘了跟你說，這個第一口最猛！后面就回甘了！真的！你再試試！”他眼神真誠得讓人無法懷疑。
周雨晴將信將疑，忍著那恐怖的苦味，又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小口。這一次，那苦澀之后，似乎真的泛起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捕捉的甘甜。她皺緊的眉頭微微松開，那股被難題堵住的滯澀感，竟真的在苦味的沖擊下松動了一絲。她沒說話，只是默默地把涼茶杯放回桌上，重新拿起筆，目光落回題目。
許朝陽看著她微微舒展的側(cè)臉，偷偷松了口氣，咧嘴笑了。雖然過程有點“慘烈”，但目的達到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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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賽前的最后一次大型模擬考，氣氛緊張得如同戰(zhàn)場。成績公布那天，許朝陽看著物理那一欄堪堪掛在及格線上的分數(shù)，雖然比最初好了太多，但距離他心中那個“配得上周雨晴”的目標(biāo)，還差著十萬八千里。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他，像陰沉的梅雨天，悶得人喘不過氣。他看著周雨晴毫無懸念地再次高居榜首，名字后面跟著一串令人仰望的數(shù)字，那感覺就像自己還在山腳撲騰，而她已經(jīng)站在了半山腰。
午休時間，許朝陽罕見地沒有像往常一樣湊到圖書館角落。他一個人趴在教室外的欄桿上，望著樓下郁郁蔥蔥的榕樹，背影透著一股蔫蔫的蕭索。
周雨晴從辦公室出來，手里拿著剛批改好的競賽模擬卷，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此刻卻顯得格外落寞的背影。她腳步頓了一下。印象中的許朝陽，總是像個小太陽，精力充沛，笑容燦爛，仿佛沒什么能真正打倒他。這種低氣壓的狀態(tài)，很少見。
她想起那杯苦得鉆心卻被他強塞過來的涼茶，想起他遞解題思路紙條時別扭又期待的眼神，想起籃球場上他閃閃發(fā)光的模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驅(qū)使她走了過去。
“喂。”她站到他旁邊，聲音依舊清冷，但少了點平時的距離感。
許朝陽嚇了一跳，猛地轉(zhuǎn)頭，看到是她，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強打起精神，扯出一個有點勉強的笑容：“嗨，周大學(xué)霸，找我有事？”
周雨晴沒說話，只是把手里那份批改過的、屬于許朝陽的競賽模擬卷遞了過去。卷面上，紅筆批注密密麻麻，但字跡是她的，工整清晰，甚至在一些他思路跑偏的地方，還詳細標(biāo)注了正確的切入點和易混淆的概念。
許朝陽愣住了，接過卷子，看著上面不屬于老師的、卻異常熟悉的字跡，喉嚨有些發(fā)緊?！澳恪瓗臀腋牡?？”
“嗯?！敝苡昵鐟?yīng)了一聲，目光落在樓下被雨水洗刷得格外翠綠的榕樹葉上，“錯誤點幫你圈出來了，旁邊……是我認為比較清晰的理解思路。有幾個地方，你的想法其實……有點意思，只是基礎(chǔ)概念沒搭牢，跑偏了?！彼D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競賽題……本來就不容易?！?/p>
這大概是周雨晴能說出的、最接近安慰的話了。許朝陽低頭看著卷子上那些工整的批注，每一個字都像帶著溫度，熨帖著他沮喪的心情。他想起自己之前還因為她“臨陣脫逃”去考試而悶氣，現(xiàn)在只覺得……自己真夠幼稚的。她明明那么忙，卻抽時間幫他改卷子，還特意點出他思路里“有點意思”的地方……
一股暖流沖散了心頭的陰霾，許朝陽抬起頭，眼睛重新亮了起來，笑容也變得真實而燦爛：“謝了，雨晴！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他寶貝似的把卷子收好，那股熟悉的活力似乎又回到了他身上，“等我回去好好研究你的‘周氏批注’！下次模擬考，我非得讓林致遠那家伙刮目相看不可！”
周雨晴看著他瞬間滿血復(fù)活的樣子，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這家伙，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像一陣夏天的驟雨。
“對了！”許朝陽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下個月初，市里有個青少年科技創(chuàng)新大賽，聽說有醫(yī)學(xué)相關(guān)的分項！你不是一直說對交叉學(xué)科感興趣嗎？要不要去看看？就當(dāng)……競賽前的放松？換換腦子？”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隨意，但眼神里的期待卻藏不住。
醫(yī)學(xué)？周雨晴的心微微一動。這確實是她規(guī)劃中未來可能涉足的領(lǐng)域。她看向許朝陽，他正努力擺出一副“我只是隨口一提”的表情，但微微前傾的身體和發(fā)亮的眼睛出賣了他。
“……什么時候？”她問。
“下周六上午！在市科技館！”許朝陽立刻報出信息，語速飛快，“我查過了，有幾個關(guān)于生物醫(yī)學(xué)工程和神經(jīng)科學(xué)交叉的課題展示，聽起來就很酷！”
圖書館角落，林致遠正對著一道難題凝神思考，陳默悄悄把一盒新買的、據(jù)說能提高專注力的無糖薄荷糖推到他手邊。林致遠看了一眼，沒說話，只是默默拿起一顆剝開，放進了嘴里。陳默的耳朵尖悄悄紅了。
周雨晴看著眼前這個因為成功拋出“誘餌”而顯得有些雀躍的少年，午后的陽光落在他濃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陰影。競賽的壓力依舊沉甸甸的，模擬考的失利陰影似乎還未完全從他身上散去，但他總能找到新的“戰(zhàn)場”，并且……總想拉著她一起。
“嗯?！彼p輕點了點頭，“去看看也好。”
“一言為定！”許朝陽的笑容瞬間放大，像陽光穿透了云層，驅(qū)散了所有陰霾。他伸出手指，似乎想習(xí)慣性地碰碰她，又在半空停住，轉(zhuǎn)而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那……周六早上八點半，科技館門口見？”
“好?！敝苡昵鐟?yīng)下，轉(zhuǎn)身走向圖書館。她能感覺到身后那道灼熱的、帶著笑意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自己。心跳，在胸腔里沉穩(wěn)而有力地搏動著，帶著一種連公式也無法完全解析的頻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