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塵土飛濺中,衡險險旋身避開,脊背貼著劍氣余波擦過,后頸寒毛直豎。方才立足之處已被劈出尺深溝壑,重劍劈落時帶起的氣浪震碎半埋土中的青石,石屑混著泥塵簌簌砸在他發(fā)間。
未及喘息,背劍人腳尖點地借力騰身,褐色衣擺鼓脹如帆。重劍挾著破空銳嘯自半空壓下,劍刃尚未及體,森冷劍意已刺得額角發(fā)疼——這一式竟比先前快了三成,沉甸甸的壓迫感如泰山壓頂般碾向面門。
喉間涌上腥甜,衡只覺雙腿仿佛灌鉛,膝頭不受控地打顫。瞳孔劇烈收縮間,那抹森冷劍光在視野里急劇放大,劍刃上倒映的自己面色慘白如紙。死亡的陰影裹著鐵銹味涌來,連急促的心跳都在劍鋒下漏了半拍,世界在銳嘯中凝成一幀靜止的畫。
生死懸于毫厘之際,后腰突然被勁風裹著氣旋掀得離地,衡像片枯葉般被甩向側(cè)邊,肩背撞在碎石堆上連滾數(shù)圈。掌心擦過砂礫時火辣辣地疼,碎石棱角扎進肘彎,混著冷汗的血珠滲進袖口,卻比不過心跳撞得胸骨發(fā)悶。
師父?劫后余生的衡喘著大氣,喉間黏著未及咽下的血沫,他撐著地面抬頭,只見遠處背劍人正握著淌血的手腕發(fā)怔。
“這不可能!”劍鋒落空的背劍人面容驟變,眼底翻涌著難以置信的錯愕。他忽然渾身肌肉繃緊,如臨大敵般旋身掃視周遭,連退三步時鞋底在地面搓出刺耳的摩擦聲。指尖迅速扣住腰間懸掛的青銅圓盤,金屬冷光映得他瞳孔發(fā)亮,唇瓣急速開合間,晦澀的咒語正自齒間滾落。
盡管看不懂對方舉動,衡卻清楚這是喘息良機。他反手扣住石劍,借地勢翻滾而起,三步并作兩步欺身突刺,石劍帶著破空聲直取對方心口。
盤面上流轉(zhuǎn)的金芒如潮水般退去,背劍人繃緊的肩線驟然松弛。他反手一劍橫斬,劍風帶起碎石飛濺,硬生生將刺來的石劍蕩開半尺。
“你小子運氣不錯?!北硠θ松嗉獾种X刮過唇畔,猙獰的笑意像刀疤般扯裂半邊臉,“上一個能從老子劍下留口氣的蠢貨,墳頭草都該漫過劍柄了?!彼种改﹃鴦Ρ习唏g的血槽,重劍撞上青石發(fā)出鐵銹般的鈍響。
衡的神識掃過狀態(tài)界面,發(fā)現(xiàn)每次施展武技都需消耗一點內(nèi)力,這意味著每場戰(zhàn)斗冷鋒劍法至多能施展三次。而對手背劍人同樣受限于內(nèi)力,此刻對方狀態(tài)欄里還剩兩點。
“少廢話,挑擊!”衡低喝一聲,指尖在劍柄上快速劃過。行囊里的丹藥名稱與屬性界面的對應關系早已在腦中過了一遍,況且還有師父兜底,此刻何須留手?手腕一旋便是一朵劍花綻放,青鋒如靈蛇吐信般襲向背劍人咽喉。
背劍人敏銳捕捉到對手氣場的細微變化,瞳孔驟然收縮。他的重劍回收如電,格擋間竟帶起金屬顫鳴,反手劈砍時劍刃破空聲尤為刺耳。每一道勁力十足的反擊劈落,都被衡以巧勁閃退化開——少年始終以退為進,借步法在劍風間隙游走,劍鋒相交不過一觸即離,倒叫背劍人的剛猛招式處處落空,戰(zhàn)局一時膠著。
衡后撤半步時腳踝驟然發(fā)麻,低頭見小腿迎面骨上青腫一片——原來背劍人方才反劈招式中途變向,袖中暗勁甩出三枚碎石,其中一枚精準砸在自己的小腿上。劇烈的鈍痛像浸了陳醋的棉線,正一圈圈絞緊小腿肌肉,連足尖點地的靈活性都打了三分折扣。
他咬碎后槽牙,丹田熱流逆沖而上,再次施展冷鋒劍法。石劍本就因連續(xù)拼斗布滿裂痕,此刻竟被內(nèi)力震得嗡鳴不止,帶著開山裂石的氣勢直劈而下——既然躲不過這雷霆萬鈞的劍網(wǎng),便用劍尖去鑿開生路!
背劍人劍尖下垂時帶出半分輕蔑:“毛頭小子……”話音未落便覺腕骨一沉,粗糲石劍與靈鐵重劍相擊時爆發(fā)出金鐵交鳴,劍身上的血槽卡進石劍缺口,鐵銹混著火星濺入眼睫。他眼睜睜看著那柄其貌不揚的石劍竟順著血槽硬生生滑下三寸,劍鋒摩擦處迸發(fā)的火星,竟如淬了雷火般噼啪作響。
"咔——"
護體氣盾的淡藍光幕應聲龜裂,細密的裂痕像被春雨泡脹的蛛網(wǎng),在衡劍勢未消的余威中轟然崩解。背劍人虎口震得發(fā)麻,重劍幾乎脫手,連退三步時鞋底在青石板上刮出三道深痕,驚惶之色比碎裂的光盾碎片還要凌亂:“你...你竟能碎我氣盾?!”
受到強大反震力的衡狀況也愈發(fā)糟糕,指尖掐入掌心才勉強穩(wěn)住身形,唇色白得近乎透明。喉間泛起腥甜,他知道這是內(nèi)臟受創(chuàng)的征兆。
“咳咳……想知道嗎,去問閻王爺吧!”衡吞下聚內(nèi)丹,丹藥化作精純藥力融入經(jīng)脈,即便傳來灼燒般的劇痛,他也強運內(nèi)力,牽引周身靈力瘋狂流轉(zhuǎn)。待石劍再次揚起時,他的攻勢已全然不顧防守,劍尖直指對方心脈,每一式都帶著同歸于盡的狠勁。
“那是誰?”
背劍人被震得連退三步,手中重劍幾乎拿捏不住。兵器相撞濺出的火星映得他面色發(fā)青,心底竟泛起一絲退意——這小子勁力突然暴增,且劍術之精湛,哪里像個煉氣初期的修士?
“王?”背劍人心中一凜,揮劍逼退衡的連環(huán)斬,厲聲喝問:“你與中都王室有何關聯(lián)?”
“聒噪!”衡充耳不聞,劍勢不減反增,劈向?qū)Ψ郊珙i的劍鋒陡然變向,擦著對方手腕劃過,在握劍的虎口處撕開一道血口。背劍人吃痛松手,重劍“當啷”墜地的瞬間,衡抬腳踹在對方胸口,將其蹬得后仰倒地。
生死只在呼吸之間。
背劍人剛觸到地面,衡的劍尖已抵住他咽喉——冰涼的劍意刺破皮膚的剎那,他瞳孔驟縮,喉間溢出破碎的呢喃:“難怪這荒山野嶺藏著如此規(guī)模的宗門,原來……”話未說完,脖頸處血線涌出,眼中的驚疑與不甘漸漸化作渙散的眸光。
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偶然窺破的真相,終將隨體溫一起冷卻在這片沾著晨露的枯葉上。
「背劍人力竭,戰(zhàn)斗結(jié)束?!?/p>
衡伸手探入行囊之內(nèi),將裹著金箔的小回春丹拋入口中。涼甜的藥氣剛觸到舌尖,一股暖流便順著喉管涌入丹田,原本撕裂般的疼痛迅速褪成鈍麻,斷裂的內(nèi)腑傳來細針縫合般的酥癢,他低頭看著胸前被震裂的衣襟下,青紫色淤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成淺紅。
蹲下身扯開背劍人腰間封口磨損的行囊時,指尖觸到硬物棱角??讨萍y的傳音簡滾落在掌心,連帶幾枚邊緣磨得發(fā)亮的銅板,被他一并抖進腰間的行囊之中。兩把劍橫在枯葉堆里,石劍的刃口還嵌著半片衣料,他扯下敵人襟前布條,先細細擦凈自己那柄泛著土色的石劍,才將對方那把纏著陳舊劍穗的重劍拾起,擦拭去血跡一并收入囊中。
衡轉(zhuǎn)身時恰好看見那劍客單膝跪地,握劍的手空著,不知何時被蒼井卸了兵刃,虎口還裂開道血口。
對方踉蹌著往前撲,蒼井像山熊撲樹般壓上去,膝蓋抵住他后心,拳頭雨點般砸向后頸,聽得那劍客慘叫著把臉往泥里蹭,枯葉混著血沫從齒間噴出來。
“去死吧!”蒼井揍到對方身子癱軟,才撐著膝蓋起身,指腹蹭過嘴角血漬,粗麻布衣裳在肩肘處裂成破絮。
他彎腰啐了口帶血的唾沫,抬頭看見衡站在三步外,耳尖倏地發(fā)燙,粗糙的手掌往亂發(fā)里一插:“咳,讓師弟見笑了,這孫子下陰招……”
衡心中暗道這是師父暗中相助,走上前瞥了眼地上慘狀便別過臉去,掌心微沉拍了拍蒼井的肩膀豎起大拇指:“師兄,你其實很厲害的?!?/p>
“哈哈……真的嗎?”蒼井低笑一聲,聲線里似有幾分澀意。
“自然?!焙饣匾砸恍Γ氏绒D(zhuǎn)身朝宗門大殿走去:“收拾一下,該回宗了。師父交代我的差事,也算辦妥了?!?/p>
蒼井應了聲,快步跟上。兩人并肩踏入宗門,上午的陽光將他們的背影拉得老長,步履同步,朝著大殿方向漸行漸深。
……
大殿燭影搖曳,青銅燈臺上的燭火將三人身影投在石壁上,隨呼吸輕輕晃動。衡垂手而立,衣擺處幾處劍痕尚未及修補,卻掩不住眉眼間的利落清肅。他望著蒼掌門合起手中典籍,玉制鎮(zhèn)紙壓過泛黃的竹簡,發(fā)出極輕的“咔嗒”聲。
“師父,都解決了?!鄙倌甑穆曇魩е曃渲颂赜械某翑?,尾音卻藏著幾分劫后余生的輕顫。
蒼掌門緩步走來,青灰色長袍拂過雕花長案時帶起一縷松煙墨香。他目光在衡腰間各式的儲物袋上稍作停留,又轉(zhuǎn)向一旁靜立的蒼井方才頷首:“勇氣可嘉?!甭曇衾锝鴰追峙?,像春日融雪后的溪水。
“多虧師父暗中相助,否則弟子早就沒命了?!焙獯丝滔肫鹉怯娑鴣淼膭θ腥允且魂嚭笈?。
“為師早就說過,有師父在,衡兒的逐強之路不會太難走?!鄙n掌門目光掠過弟子肩上未干的血漬,語氣陡然沉了三分,“但出了滄瀾宗地界,行事切莫再如此魯莽。江湖波譎云詭,為師縱有千里傳送之術,也難及瞬息萬變的戰(zhàn)局,尤其生死關頭,須得學會審時度勢。”
衡鄭重點頭,忽而想起那背劍人揮劍時的異象問道:“方才交手時,那人周身縈繞著一層淡藍色光輝,如氣盾般流轉(zhuǎn),弟子的劍竟被震得發(fā)麻……”
“是內(nèi)功武技的外顯。”蒼掌門袍袖一拂,石案上忽現(xiàn)半透明的氣勁紋路,“此前你尚未熟練外功根基,為師便想著待你劍意通玄后再提?!?/p>
“內(nèi)功武技?”衡忽然想起屬性界面里,內(nèi)功與輕功武技那兩行灰色的“暫未習得”提示。他向前半步,袖中掌心微熱,面上卻保持著弟子的恭謹:“師父,弟子通過這幾次交手,自覺得對這外功劍法的掌握已經(jīng)基本熟練了,不知能否懇請師父允我修習內(nèi)功?”
蒼掌門撫須笑道:“此次任務完成得堪稱完美,按例本就該允你研習本宗武技。何況你年紀輕輕,二重劍法竟能將劍術悟到這般境地,倒是為師小覷了。”
衡心頭微凜,師父這話聽來,似是并不知曉自己作為玩家的特殊能力?或者說只知道自己來路不尋常但并不知道其他獨特的能力?
他垂眸望著掌心,細思之下,連自己亦說不明白,這種能讓自己武技速成與自動施展武技的神秘力量,究竟來源于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