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輪高懸中天，熾烈日光漸次鋪展，將廣場上的師徒三人籠在一片金紅之中。衡察覺到暑氣翻涌，疑惑抬眸望了眼澄澈無云的天際。
蒼掌門見狀，指尖輕輕摩挲著袖口的云紋暗繡，淡笑道：“東土氣候本就四季如暑，干旱少雨，我滄瀾宗藏于山林深處，尚得幾分清涼，待你等下了山，自會知曉外頭的日頭更盛。”他忽然抬眼望向遠方層疊的山影，語氣微頓，“說起來，今日倒也算個特別的日子——新歷初始，元和元年正月初一?！?/p>
“元和？”衡眸光微動，蘇醒時感知到的那縷疑似大能殘識的白光，也曾提到過“天命之子當(dāng)臨于元和初歲”的箴言，此刻兩相印證，倒叫人不得不信。
“浮光界末位神明隱沒后，恰逢中都皇室新帝御極，舊歷紀(jì)元遂告終結(jié)?！鄙n掌門望向弟子眼中翻涌的細碎流光，語氣稍緩，“你初醒于世，對此或感陌生——簡言之，神明的時代已然落幕，而這方天地即將掀開的新篇章，正是你踏足世間、書寫傳奇的起點。”
浮光界？中都？衡微微怔了怔，看來這方天地的萬千風(fēng)物，顯然還需時日在雙足丈量間慢慢鋪展真容。
“可是在疑惑，為師身處這僻遠山林，何以知天下事？”蒼掌門忽然低笑，眼尾皺紋里盛著樹影篩落的光斑。
??？沒有啊。衡心頭暗自腹誹著，面上卻乖乖點頭，指尖無意識絞著衣擺：“是有什么特殊的傳訊之法么？”師父既已主動提及，必是有意相授，倒不如借此機會多了解些外界之事，于修行或有裨益。
“是識海吧，師父。您曾說過，世間通行的傳音簡正是某位大能參照修士識海特性所創(chuàng)，得以萬里傳訊無阻?！迸月牭纳n井忽而開口，月白色衣袂被山風(fēng)掀起半角。
識海？衡吃驚了一下，這識海并不是玩家專有的嗎？聽這意思這浮沉界的修士似乎人人都有啊，那其他人會不會……
“不錯。我們修行之人，體內(nèi)皆自有一方識海。這方識海既能如納物寶囊般儲藏萬千，又可作傳訊靈樞接收萬里音信?！鄙n掌門指尖輕點額心，“此等天生靈府，隨修為精進自會擴容，若將價值連城的寶物收于其中，便是天道親臨，亦難奪其半分?！?/p>
“原來如此。”衡點點頭，喉間溢出低低的應(yīng)和。先前以為是玩家專屬的特殊能力，此刻不過是借識海為橋梁，將那些獨屬于玩家的反饋具象化罷了——雖與NPC修士的識海本質(zhì)相通，卻仍帶著些微妙的區(qū)隔。不過既與這方世界修士共享識海特性，傳音簡的傳訊能力、納物儲物的功用，想來也能如常施展吧？
蒼掌門唇角微揚，指尖虛攏間已有青布包裹浮現(xiàn)掌心托著遞來，“拿著吧，這行囊雖不及識海妙用，裝些凡俗器物倒也輕便?！?/p>
衡指尖觸到粗麻布的紋路，布料下凹凸的棱角硌著掌心，顯然裹著不少折疊整齊的物件。他垂眸謝過，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行囊邊緣，沉甸甸的分量倒比識海虛無的納物感覺來得實在些。
“天下強者皆從寸步積累而來，縱是驚才絕艷之輩腳下都踩著扎實的修習(xí)之路。目下光陰正盛，你二人當(dāng)勤勉修行，務(wù)必將根基扎穩(wěn)。”
“弟子定不負師父所望！”衡與蒼井幾乎異口同聲，相視而笑。
望著蒼掌門遠去的背影，蒼井已在旁練起拳法，拳頭快速砸在稻草人上，噗噗悶響，力道十足。見狀衡也掏出卷軸展開，只是劍招注解與小人姿勢頗為晦澀，他不禁有些赧然，這最基礎(chǔ)的武技都如此深奧的嗎？
「保持瀏覽，即將進入修習(xí)狀態(tài)?！?/p>
衡嘴角微揚，雖說看得云里霧里，但自己可是有玩家模板啊。隨即放下行囊盤膝而坐，目光凝在卷軸上，周遭光影漸漸變得迷離，連意識也泛起了混沌的漣漪。
收勢的蒼井聽見身側(cè)傳來破空聲，手中動作頓了頓。側(cè)目望去，見原本盤膝而坐的衡不知何時已站定，雙臂舒展如揮劍般劃動，動作流暢如行云，勁力暗含其間，周身竟縈繞著淡淡氣機。
“師弟？”
“嗯？”衡收勢轉(zhuǎn)頭，目光清亮，“有事么？”
蒼井張了張嘴卻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搖了搖頭，轉(zhuǎn)身繼續(xù)揮拳，拳風(fēng)里卻多了幾分疑惑。
衡心情格外暢快，進入修習(xí)狀態(tài)后他才意識到，不必等到戰(zhàn)斗中狀態(tài)界面浮現(xiàn)，只要心念一動，招式便會自行在腦海中推演——仿佛有股無形之力牽引進招軌跡，意念所至便能瞬間出招制敵。
「外功武技《冷鋒劍法》已突破至第二重！」
依照識海里浮現(xiàn)金色小人的劍招軌跡，他以臂為劍將整套劍招演練完畢。收勢時忽覺掌心微熱，仿佛有股細流順著手臂滲入丹田，筋骨間竟泛起一絲清潤的舒展感，這變化雖細微，卻真實得不像錯覺。
“師弟，你果然天賦驚人。”蒼井的聲音從身后響起。衡轉(zhuǎn)身望去，見他不知何時已停了拳腳，正倚著稻草人旁的木樁，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嗯？”剛收功的氣血還在體內(nèi)翻涌，衡被迎面而來的陽光刺得目眩，不得不瞇起眼，太陽穴隱隱發(fā)沉。
蒼井望著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木樁上的紋路：“前幾日師父背著你回來，說你是預(yù)言中的天命之子。那時我總覺得，什么預(yù)言天命，不過是虛無縹緲的說法。我只信自己，只要肯吃苦、肯下死力，終有一日能憑雙拳打出一片天地。”
衡就地坐下，笑道：“你說得對，吃苦方能成才?！?/p>
“可不一樣?！鄙n井忽然笑了，笑容里卻帶著澀意，“方才師父讓你與我比試，刻意沒給你兵器，還讓初涉武學(xué)的你與我對戰(zhàn)，明擺著是要護著我。何況我拜師月余，苦修至煉氣三層，可即便占盡這般優(yōu)勢……”他低頭望著自己的拳頭，聲音漸低，“還是輸給了剛?cè)腴T的你?！?/p>
額，師兄，你不知道的是我在穿越前就是一方高手了，更何況不知什么因素影響將浮沉界的實力修為呈現(xiàn)數(shù)據(jù)化，甚至能實時看見你的狀態(tài)啊。
心中感嘆著衡面上卻不動聲色，只笑著搖頭：“別這么說，師兄不過是一時沒適應(yīng)我的路數(shù)。若真論起實打?qū)嵉挠补Ψ颍疫@點花架子哪經(jīng)得住你幾拳？再說了，天賦是老天爺給的，可肯不肯揮汗如雨，全在自己?！?/p>
蒼井的指尖狠狠按進掌心又松開，忽然抬頭扯出個笑容，站起身時衣擺帶起一陣草屑：“你這話倒像師父平日說教?！彼蜻h處被拳風(fēng)掃得歪斜的稻草人，聲音輕了些，“人與人本就站在不同的起跑線上，可拳頭不會說謊。我去后山練練手，你繼續(xù)琢磨你的劍訣吧?！?/p>
望著蒼井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泛起一絲疑惑，這NPC的情感未免太過鮮活了些。他忽然想起次元序失控時卷入的其他人，喉頭微微滾動：這方世界里，是否還有其他人被次元序卷入？他們，會不會也和自己一樣，帶著類似的玩家模板，在某個角落成為故事的主角？
山風(fēng)掠過鬢角時，傳來紙頁翻動的輕響。衡側(cè)臉瞥見《冷鋒劍法》的卷軸正被風(fēng)扯得獵獵舒展，卷角在陽光下投下細碎的影。他忽然意識到，在這個實力為尊的世界，唯有握緊手中劍，才能劈開所有未知。
掌心緩緩收攏，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哪怕所謂“天命之子”不過是預(yù)設(shè)的劇本，哪怕這方世界的秩序充滿虛假的溫情，既然被卷入這方世界的漩渦，便要讓“衡”這個名字，在浮沉界的卷宗上刻下不可磨滅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