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這是哪里？我為什么會在這？
意識先于身體蘇醒。如同剛做完全麻手術(shù)一般，雙眼還未完全睜開，好奇與困惑已經(jīng)搶先一步涌上心頭。
眼前的模糊慢慢褪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難以理解的景象。
虛無，但不能說是完全的虛無，因?yàn)閱渭兊闹皇呛?，卻又不像黑夜一般什么都看不到。而在什么都沒有的“虛無”中，沒有光源，卻能清楚地看到面前分明是一個人，一個桌子，兩把面對面的椅子。
這人也同樣很難形容。長相可以說極其漂亮，雖然我沒記憶，但憑感覺可以說，我從未見過這么美麗的人。一頭黑色長發(fā)，膚色白皙，氣質(zhì)華貴；本該與之相匹配的臉應(yīng)當(dāng)是柔美的樣子，但極具線條感的外部輪廓以及十分英氣的五官，加上平坦的喉部和胸部，令我從外表完全看不出它的性別。明明沒有表情，卻感覺不到冷漠；明明沒有睜開眼，卻總感覺是在盯著我看。
“請問，你是……？”
明明腦子里有一堆疑問，但無疑眼前這個唯一的活體更令我感到好奇。
它沒有回答，而是用那纖細(xì)而又如美玉一般光澤的手輕輕擺動兩下，似乎是在招呼我過去。
雖然什么都不知道，但它給我的感覺很平淡，并沒有讓我產(chǎn)生敵意或者其他任何情感。我禮貌性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不在乎它是否看得見；緊接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向他面前拉開椅子坐了下去。
緊接著便是沉默，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我和它那雙睜不開的眼睛大眼瞪小眼，我不知道它尷不尷尬，但我挺尷尬。
“那個，你……您，請問您是誰??？這是哪兒？”
我打破了沉默，繼續(xù)問著我之前沒有被回復(fù)的問題。
“喝茶么？”
它終于說話了，聲音出乎意料的好聽，稱得上是天籟，而且極具神性，威嚴(yán)而又沒有壓迫感。不知為何，我覺得這聲音是如此熟悉，卻因?yàn)榇竽X一片空白，又說不上為何熟悉。
“喝什么茶？”它完全不在乎我回不回答它，而是繼續(xù)著自己的問題。
“啊，什……什么都行?！辈恢朗遣皇巧眢w沒有完全恢復(fù)狀態(tài)，有一些口齒不清。
“那就白茶?！?/p>
說罷，它像變魔術(shù)一般揮了揮手，茶具、茶餅、水壺、小火爐，齊齊出現(xiàn)在桌子上，一應(yīng)俱全。
但不知為何，明明難以理解，卻總覺得理所應(yīng)當(dāng)。我并沒有對它這神乎其技般的“魔術(shù)”感到吃驚。
它行云流水般地溫杯燙盞洗茶過水，眼睛卻始終不曾睜開。我不禁好奇，它不怕把開水倒桌子上嗎？
很快，一杯茶好了。
慢慢飲下，并不燙口，反而有一絲絲薄荷般的氣息在喉間散發(fā)，一股清氣直沖頭頂，方才剛醒來時的迷糊、沉重感一瞬間煙消云散，如茅塞頓開。
“好茶?！蔽也唤澷p起來。
它依舊沒有任何表情，而是又問到：“喜歡吃甜還是咸？”
“額，都行?！蔽乙琅f是很隨便的回答。
于是它又變出一盤茶點(diǎn)，甜糕、酥餅被整齊地切開，擺放在盤子里。它將盤子慢慢推到中間，我拿了一小塊塞到嘴里，細(xì)細(xì)品嚼。甜而不膩，口感酥軟，搭配著白茶的香氣，已然口齒生津。
“那現(xiàn)在吃也吃了，喝也喝了。您該幫我答疑解惑了吧？”我咽下了口中的糕點(diǎn)，問道：“您知道些什么？能不能告訴我？”
見他就像聽不見我說話一樣，還在自顧自的掰餅吃?；蛟S是喝清醒了，我口齒也流利了，也不再講究太多虛禮：“問了您三次還不回答，是不是多少有點(diǎn)不太禮貌？”
它不急不慌地嚼著酥餅，又喝了一口茶，緩緩問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我還問你？”這下子讓我有點(diǎn)惱火了，你當(dāng)謎語人就算了，你還屢次用問題回答問題，我直接拍案而起，桌子上的茶具都被震出了響聲：“你綁架我的目的是什么？你是不是給我注射了什么藥物？”
它卻絲毫沒有被我嚇住，仍然在拿盤子里的糕點(diǎn)往嘴里塞，淡淡說道：“你心里現(xiàn)在想問的都是你知道的。如果你想不出，我也不會告訴你。還有，你不吃嗎？那我就吃完了。”
我低頭一看，一盤子茶點(diǎn)讓它啃的一干二凈。
“你怎么不給我留點(diǎn)？！”
“你想吃還有?！?/p>
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它語氣很平淡，我卻仍聽出了欠揍的感覺。一股無名火沖了上來，我直接拿起剛才盛糕點(diǎn)的盤子，先把剩的那點(diǎn)渣子一股腦倒嘴里，然后朝它臉上砸了過去。
那盤子正中它鼻梁地一瞬間，我的臉卻像被什么東西重?fù)粢话悖魂噭×业乃嵬春龅赜可媳亲樱r血順著鼻孔淌了出來。
“噫！”我叫出了聲，聽起來如同豬被抓住時的哼唧一般。
眼睛還在冒著金星，只見它手中不知何時變出了一包抽紙，遞到我面前：“擦擦?！?/p>
我也顧不得尷尬，直接把整包抽紙拿走，十分暴力的抽了七八張去擦掉嘴上的血，又把一張紙撕成兩半將鼻孔堵上。
“謝……謝謝?！蔽乙菜闶亲宰髯允?，這貨既然能憑空變這么多東西出來，它怎么就不能玩?zhèn)€斗轉(zhuǎn)星移，借力打力？
它倒是絲毫不生氣，問道：“要添茶還是糕點(diǎn)？”
“不用，沒心情?！?/p>
“那好?！彼耆辉诤跷业那榫w，也完全沒有要解釋什么的意思。只見它雙手一展，面前的桌椅全部消失，周圍的黑暗也在慢慢消退，它的頭上也散發(fā)出耀眼的光，強(qiáng)烈的光令我不得不閉上眼睛。等我睜開眼睛，像是來到了一個極大的圖書館。
但不同的是，這個圖書館是四面八方都無限延展的空間，看起來沒有邊際。
“這……你這又給我干哪兒來了？這還是地球嗎？”
它緩緩向前走著，就像一個展廳講解員一般為我做著介紹：“用你可以理解的方式，你可以當(dāng)這里是高維空間。這里不屬于任何一個維度，但也可以是任何一個維度。圖書館只是我喜歡的樣子，如果你不中意，可以換成電影院?！?/p>
“我知道你厲害，但我希望你也別隨便讀我的心，好吧大姐，還是說大哥？”
不過確實(shí)如他所言，我心里剛想到電影院，周圍果然換成了電影院的樣子。我和它剛剛還在圖書館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站在電影院的走廊上了。說是走廊，實(shí)際上仍然和剛才一樣，是四周都無限延展的空間。無數(shù)的電影廳大門交錯其中。
它帶我進(jìn)了其中一間，里面沒有觀眾，卻在放映電影，看起來像是個古裝片。它手向前一指，電影突然暫停，然后開始一會向前倒帶、一會向后快進(jìn)。
“別玩啦，再把放映機(jī)弄壞了。而且這啥電影啊，一個古裝劇又是轎車又是電視的，穿幫也沒這么穿的。鏡頭都不切，還都是流水賬，這哪來的外行導(dǎo)演?！蔽铱粗@電影荒誕的內(nèi)容，不禁開始吐槽。
“用你可以理解的比喻來講，你可以當(dāng)成這是三維世界，剛剛我們看到的是某個人一生中的某些片段。而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放映廳，便是一個小型四維空間，只不過在你的眼里，是以你能理解并喜歡的樣子展現(xiàn)出來。在圖書館里，他的故事就是一本有動圖的圖文小說。”
我疑惑道：“照你這么說，我們現(xiàn)在的時間點(diǎn)，地球是處于古代？古代哪來的轎車和電視啊？”
“所謂的時間，就只是每一個電影的進(jìn)度條。而且，這里也不是你理解的古代，而是一個時空交錯點(diǎn)，是一個非古代又非現(xiàn)代也非未來的世界，你就想象成一個時間錯亂的新世界吧。所以你可以再嘗試?yán)斫?，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概念在這里也是不存在的。”
“就像你看電影，把進(jìn)度條拉到結(jié)尾或者倒回開頭，也算不上什么預(yù)知未來和看到過去一樣。時間在這里，只是這個電影的每一幀鏡頭的連貫播放，是不同切片的組合運(yùn)動，是可變量，而非你固有觀念中的不可變?！?/p>
這會腦子已經(jīng)不太夠用了，本來就帶著一堆疑問，這一下子疑問又變多了：“別裝高深啦，說人話。你想表達(dá)什么？”
“接下來，你會進(jìn)入各種各樣的世界，遇見各種各樣的事情，體驗(yàn)各種各樣的生活，見到各種各樣的人，有各種各樣的感受。但記住，這只是不同書里的故事，或者說、是不同的電影。你所認(rèn)知的一切，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你所擁有的一切情感，只是虛幻，不要作真。你所需要的答案與真相，需要你在這不同的故事中尋找?！?/p>
“什么意思？”雖然知道這謎語人不會回答，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問。
“記住，一切只是體驗(yàn)而已，你只是一個旁觀者。”
沒想到這悶葫蘆要么半天打不出一個屁，要么自顧自地就是一連串長篇大論搞信息轟炸，也完全不管別人懂不懂。我不禁調(diào)侃道：“就說你長這么漂亮還沒朋友。你該改一改你這個不聽別人說話還愛說謎語的臭毛病了?！?/p>
來不及等我再問什么，它再一次揮了一下手，我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意識逐漸抽離出去。
就在這時，只聽到它又補(bǔ)上了一句話：“最后再給你一個提醒，你所堅(jiān)信的并非是可以相信的?！?/p>
我漲紅了臉，額上的青筋條條綻出，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罵道：“你這叫個屁提醒，你丫猜謎都不會一次性說完嗎？”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在心里狠狠問候了它一頓，我相信它肯定讀的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