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齊崖走了,田秀娥這才向著齊老蔫急切地抱怨道:“你咋能這么對老大???手心手背都是肉,現(xiàn)在你連手背的那點皮都要撕下來攥進手心里嗎?”
齊老蔫皺著眉頭默不作聲。
又吧嗒兩口煙這才悶悶地說道:“你懂個啥?老二細皮嫩肉的本就吃不了苦,這一年活得跟個小鬼一樣。今天能回來指不定受了多大的打擊,明早醒來發(fā)現(xiàn)住進了偏房,那還不得瘋嘍?”
田秀娥張嘴想要辯解,但是嘴巴開合兩次愣是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
最終無奈嘆息也走出了屋子,幫老大收拾去了。
屋子里就剩下齊老蔫和昏迷不醒的齊牧。
齊老蔫看著長相俊秀的二兒子,眸子里時明時暗。
“二小?。〉鶝]能耐,不能讓你像在老葉那邊那樣享福......爹能做的就剩下這些了,你......唉......”
說完,他也追著妻兒的腳步離開了主屋,只留下了齊牧一個人躺在熱乎乎的炕頭上。
火紅的夜晚照應(yīng)在火紅的年代,寒冷的冬季卻絲毫凍不住齊牧那一顆滾燙熾熱的心臟。
隨著最后一道關(guān)門聲,兩行清淚順著齊牧緊閉的眼角悄悄滑落。
齊牧的昏厥只持續(xù)了不一會兒,在被趙美洺抱住的瞬間,他的意識就重新回到了身體里。
趙美洺的眼淚滴在他臉上,他知道。
齊崖用寬厚的身體將他背起,他也知道。
傻女人要為他去縣里買藥時,他心頭發(fā)顫。
老爺子說出的決定,讓他心臟抽搐。
大哥的忍讓,父母的愛,妻子的卑微。
每一個都在刺激著他敏感脆弱的神經(jīng)。
他不敢睜眼去看他們,他甚至覺著自己這樣的人,根本不配重活一世。
吃了藥,他迷迷糊糊中想起了上輩子的種種。
有他動手打趙美洺的畫面,有他怒罵父母,他們還得賠笑臉的畫面。
有聽到大哥礦難去世時候的震驚。
還有各種渠道打聽到的傳言。
他分不清上輩子的種種是夢還是他真的重生歸來。
只有實地查驗一番,才能確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心里有了定計他才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清晨......
“哪個狗娘養(yǎng)的,偷吃了我家的雞,生兒子沒屁眼,缺德帶冒煙,吃吃吃,咋不噎死你......”
“媽了個巴子的,眼瞅著過年了,自己沒手沒腳嗎,就知道偷偷偷,我家的鴨子也沒了一只?!?/p>
“狗東西不是人,我家丟的可是下蛋雞,你們倆那個又不值錢!”
齊牧被一連串的罵聲吵醒。
他翻身坐起,目光呆滯地看向外面三個罵街的女人,又仔細看了看手上的凍瘡和屋子里的陳設(shè)。
這才確定,他果然回到了這個萬事要票的年代。
恰在此時,門口探進來一個腦袋,看他坐在炕上便走了進來,獻寶般笑道:“哥,哥,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說著還晃了晃手里的兩瓶白酒一臉邀功:“我今天干了票大的,不用你指揮,我自己主動弄的!”
來人約莫十五六歲,面色黝黑,帶著些許稚氣。
他是齊牧的小根本,叫小李子,他父母有一次進山打獵,就再也沒回來。
那年小李子才六歲,后來就一直跟著啞巴奶奶生活。
外頭見小李子提溜著兩瓶酒來找齊牧,罵聲更加洪亮,恨不得全村人都能聽見。
“外面罵啥呢?”
齊牧起床沒看見趙美洺,只好詢問剛進來的小李子。
“還能罵啥,不就是偷了兩只雞一只鴨么,爺們兒手腳干凈,時給她們面子!”
“好好說話!”
齊牧沒好氣地敲了一下小李子。
“哥,這不是你之前教我的嘛,讓我做事不留把柄......”
齊牧扶住額頭,看了眼小李子。
“你兜里有錢嗎?我記得每次偷完賣掉錢都放你那了......”
“哥,這次是瓶酒,可不是散酒,賊牛逼,可貴了!”
“行了,你回去吧,有事我再找你?!?/p>
“別介啊,哥,今天說好今天教我新知識的!”
看著渴望知識的小李子,齊牧臉色通紅。
瑪?shù)?,自己混賬也就算了,還把人家小孩子給帶歪了,這事上輩子自己到底咋能干得出來呢?
他連轟帶攆總算是給小李子弄走了,他正想著眼前被人堵門口這件事怎么解決呢。
下一刻關(guān)著的門再次被拉開。
一個比齊牧大不了多少的男人,肩膀扛著一袋土豆走了進來。
是齊崖,齊牧的親大哥。
他是個吃苦能干的踏實人,上輩子為了填補家用去附近黑礦窯里打黑工,一天兩塊錢最后死在了那里。
“這二十斤土豆,是爹娘厚著臉皮在二叔家借的。夠你兩口子吃一陣子了!還有,我們搬去了偏房,主屋留給你了......”
齊崖將土豆放下,看了一眼齊牧沒睡醒的樣子,似乎還想說什么,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哎,你這次有點過了,怎么能連偷三家呢?爹媽還有你媳婦他們現(xiàn)在村里挨家借錢呢......”
見齊牧不說話,他再度看了眼門外,從兜里扣扣索索出來三塊錢塞到齊牧手里。
“現(xiàn)在異價豬肉,一塊二毛五,她們家養(yǎng)得也不大,大概也就一斤多沉。你去給她們說點好聽的,這事就過了......不然爹回來肯定得給五塊......”
齊崖甚至父親齊老蔫的性格,那是個賠禮必須拿出態(tài)度的老好人。
這一年里,給齊牧擦屁股都給家里擦破產(chǎn)了。
也就二叔仁義,趁著二嬸不在,從地窖里扛出二十斤土豆偷偷讓齊崖扛走。
不然這日子根本過不下去了......
齊崖轉(zhuǎn)身走到門口,還是忍不住道:“牧子,你眼看著就二十了......都成家了......你,唉......”
說罷便要走,下一刻卻聽見身后的齊牧道:“我知道了,哥!”
齊崖腳步一頓,雙眼直直地盯著他,好一會才道:“好好,知道了就好......門口這三個,我......”
“不用,哥,我去辦!”
他被齊牧這一聲哥叫得嗓子發(fā)干。
目送齊牧穿戴整齊走了出去。
三名婦女罵得正起勁,看見齊牧一臉嚴肅地朝著她們走來,又有些怕。
想起齊牧發(fā)酒瘋的樣子,想著要不要先回家叫自己男人再來罵。
可是看到齊牧身后的齊崖,這才放心下來。
“你家雞多錢?”齊牧朝著其中一個問。
“兩塊,你要是賠,給一塊也中”
“你家鴨子呢?”
“一塊五,要不,你也給一塊?”
齊牧點點頭,又看向最后一個。
“你家呢?”
“我家的可是下蛋雞,怎么著也得一塊五?!?/p>
齊牧再次點頭,從兜里拿出兩塊錢在她們眼前晃了晃。
“我家情況特殊,但是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這是兩塊,也是我爹娘借的,所以,這兩塊錢你們?nèi)曳至?,這件事算過去,怎么樣?”
“行!行行!”
三人沒想到這么輕松就能拿到錢,而且這一次還不是齊牧偷的。
所以拿了錢趕緊就跑掉了。
齊崖之前還以為齊牧這次回來是改邪歸正了,結(jié)果看到他轉(zhuǎn)頭就自己留下了一塊錢,臉上的表情別提多豐富了。
齊牧像是看出大哥的想法,看著有些憨厚的哥哥說:“這三塊,連帶之前的二十七塊五毛三,算我借的。我有手,我能賺!”
“好好好,對對對,你能賺,你可是大學生,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