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蕭啟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但胸腔里翻騰的恐懼,卻讓他幾乎窒息。
他們之前的狂妄和得意;
此刻顯得如此可笑!
掌控?
他們掌控了什么?
掌控了這座富麗堂皇的宮殿?
掌控了那些噤若寒蟬的大臣?
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他們的掌控脆弱得像一張紙。
“四姐,你說怎么辦?”
五公主蕭寧哭哭啼啼地拉著蕭慧的衣袖。
她的臉上滿是淚痕,顯然是被嚇得不輕。
七公主蕭婉也躲在她身后,瑟瑟發(fā)抖。
蕭慧沒有回答。
她的目光掃過大殿里慌亂無措的兄妹們,心底涌起一陣徹骨的寒意。
他們依仗的權(quán)力,依仗的兵馬,此刻都成了笑話。
“百萬大軍啊……”
六皇子蕭澈一直陰沉著臉,此刻卻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冰冷的石頭,砸在眾人心頭。
“我們手里的禁衛(wèi)軍,加上城防營,湊不出十萬人?!?/p>
“就算勉強湊齊,也不是十大戍邊軍的對手?!?/p>
他說的是殘酷的實話,讓大殿里的氣氛更加壓抑。
“那怎么辦?!等死嗎?!”
蕭桓怒吼!
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碎片飛濺。
“等死?”
“你甘心等死嗎?”
“三哥甘心把龍椅拱手讓人嗎?”
蕭柔瞪著蕭桓,惱怒道:“我們廢了他,折磨了他!”
“現(xiàn)在他回來了,你以為他會放過我們?!”
聽到蕭柔的話,蕭啟的臉色更加慘白。
是?。?/p>
他們做了太多不可饒恕的事情。
如果蕭鼎真的回來……
“不會的!絕不可能!”
蕭啟拼命搖頭,像是在說服自己。
“女帝絕對不是來找他的??!”
“百萬大軍勤王也是意外!”
蕭啟的話蒼白無力;
甚至連他自己都不信···
“意外?”
“能煽動百萬大軍和十大戍邊將軍,這叫意外?”
蕭澈冷冷地反問。
“與其自欺欺人,不如想想如何應(yīng)對!”
所有人都看向蕭澈,眼中帶著希冀。
這個向來沉默寡言的六弟,也許能有什么辦法?
蕭澈沒有賣關(guān)子,他直視著蕭啟,一字一句地說道:
“眼下,能讓十大戍邊將軍退兵的,只有一人?!?/p>
大殿里的呼吸聲都停滯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說的是誰,但沒人敢說出口。
“你說誰?!”
蕭桓幾乎是吼出來的。
“蕭鼎。”
蕭澈平靜地說出這個名字,如同陳述一個事實。
這個名字一出口,大殿里頓時炸開了鍋。
“開什么玩笑?!讓他退兵?!”
蕭柔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
“那個廢物?!”
“我們已經(jīng)把他關(guān)起來了!”
“就是啊六弟!”
“他現(xiàn)在就是個廢人!他能做什么?!”
蕭桓也急了。
蕭澈沒有理會他們的吵嚷,繼續(xù)說道:“十大將軍只認(rèn)他?!?/p>
“檄文上也說,‘不奉詔,不退兵’?!?/p>
“這意味著,只要他下令,他們便會退兵?!?/p>
“下令?!”
蕭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他現(xiàn)在是個階下囚!”
“他憑什么下令?!”
“而且,就算他下令,我們怎么確定他不是在耍我們?!”
“我們讓他下詔?!?/p>
蕭澈很快有了主意,繼續(xù)道:
“一份罪己詔!”
“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承認(rèn)是他辜負(fù)了天下,然后讓十大將軍退兵,回各自防區(qū)。”
“我們可以控制他寫詔書,確保內(nèi)容無誤?!?/p>
“罪己詔?!”
“好辦法!”
“可他會聽嗎?他現(xiàn)在恨不得我們死!”
蕭桓擔(dān)憂問道:
“他會聽!”
蕭澈肯定地道:“我們可以用些非常手段?!?/p>
他的話語雖然輕描淡寫。
但其中蘊含的狠辣,卻讓在場的皇子公主們不寒而栗。
用“非常手段”對付他們自己的哥哥……
這已經(jīng)超出了他們以往的認(rèn)知。
但更讓他們感到恥辱和憤怒的是;
他們剛剛廢黜、羞辱、折磨了那個男人;
現(xiàn)在卻不得不依靠他,來解決眼前的危機!
這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蕭啟的臉色變幻莫測,他緊緊地盯著蕭澈,似乎想從他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屈辱,憤怒,恐懼,各種情緒在他心頭翻涌。
讓那個廢物來拯救他們?
這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可是……
百萬大軍就在正在不斷趕來!
蕭啟咬緊牙關(guān),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掌心。
“三哥,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蕭慧低聲說道,她的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
“我們沒有軍隊能擋住他們?!?/p>
“只有他,能讓他們退兵?!?/p>
蕭啟看著蕭慧,又看了看其他兄妹們臉上或驚恐或贊同的表情。
他們都意識到了,這或許是他們唯一的活路。
讓蕭鼎寫罪己詔……
依靠那個他們恨之入骨的男人……
“去……去冷宮……”
冷宮!
曾經(jīng)象征著失寵和死亡的這片宮殿;
此刻;
卻成了大荒王朝最受矚目的地方。
蕭啟走在最前面。
他的腳步有些沉重。
身后跟著蕭桓、蕭澈、蕭柔、蕭慧、蕭寧、蕭婉。
七個人,曾經(jīng)親密無間,聯(lián)手將那個男人拉下了皇位!
如今卻為了同一個危機;
不得不再次面對他。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默和壓抑。
沒有人說話;
只有急促的呼吸聲和摩擦地面的腳步聲。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焦慮和恐懼;
甚至帶著屈辱。
他們,掌握著整個帝國權(quán)柄的新貴們;
此刻要去向一個被他們廢黜的囚犯求助。
這感覺比吃了屎還難受。
扎扎扎!——
大門緩緩打開。
一股潮濕發(fā)霉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們踏入院子;
映入眼簾的是破敗不堪的景象。
院子里雜草叢生;
斷壁殘垣;
所有的景物,都透著一股死氣。
然而;
就在這死氣沉沉的角落里。
那個本該狼狽不堪的身影,此刻正坐在窗邊的石墩上,背對著他們。
蕭鼎。
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囚衣。
頭發(fā)有些凌亂,但坐姿卻挺拔得不像個囚犯。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瘦削的輪廓。
他沒有轉(zhuǎn)身;
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
知道他們會來,只是等著。
這種姿態(tài),居高臨下。
完全不像一個階下囚,反而像是高高在上的審判者。
蕭啟等人停下了腳步。
喉嚨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
一股莫名的壓迫感襲來;
讓他們感到一陣心悸···
終于!
蕭鼎緩緩轉(zhuǎn)過身。
他抬起頭,露出一張略顯蒼白但依然熟悉的臉。
他的眼睛里沒有憤怒,沒有悲傷。
只有一種深邃的,帶著玩味的淡漠。
看到他們的到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極輕微的笑容。
那笑容里沒有絲毫善意,只有無盡的諷刺和嘲弄。
“嗬……”
蕭鼎發(fā)出一個意味不明的輕笑。
“怎么了?”
他看著他們,眼神平靜得可怕。
語氣更是輕描淡寫。
“你們……有求于我?”
簡單的一句話;
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所有人的臉上。
他們的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色。
“蕭鼎!”
蕭澈再也忍不住了。
他向前一步,陰沉的臉上帶著怒意。
“少在這里裝腔作勢!”
“你現(xiàn)在就是個廢物!我們來,是讓你下詔!”
“下罪己詔!”
“聲討你自己的十大罪狀!”
“承認(rèn)你昏庸無道,承認(rèn)你對不起天下!罪不容??!”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惡毒詞語都砸了過去。
試圖用言語,來壓制心中的恐懼和屈辱。
他想看到蕭鼎憤怒;
想看到他痛苦;
想看到他像之前那樣露出狼狽的樣子。
然而。
蕭鼎只是靜靜地聽著,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等蕭澈罵完;
他才慢條斯理地抬起一只手,指了指地面。
“跪下?!?/p>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說話?!?/p>
那兩個字,輕飄飄的,卻重如千鈞。
“跪下說話!”
他看著蕭澈,眼神銳利得像劍芒。
“你們,求我辦事,就得有求人的樣子?!?/p>
一瞬間;
整個院子里的空氣凝固了。
風(fēng)停了;
落葉也靜止了。
只有蕭鼎那淡淡的聲音,像驚雷一樣在他們耳邊炸響。
跪下?
讓高高在上的皇子公主們,跪在他們親手廢黜的囚犯面前?
蕭澈的身體僵住了。
臉上怒意未消,卻多了一抹難以置信的僵硬。
讓他跪?
他堂堂六皇子,現(xiàn)在是掌握刑部大權(quán)的親王!
蕭柔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
蕭桓則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一樣,想要跳腳。
但看到蕭鼎那平靜,卻帶著巨大壓迫力的眼神,又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蕭啟的眼角微微抽搐。
他知道蕭鼎這是故意的,這是在報復(fù)他們。
讓他們當(dāng)眾跪在他面前,比殺了他還難受。
風(fēng)聲鶴唳。
院子里靜得可怕。
只有他們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臟怦怦直跳的聲音。
“你做夢!”
蕭澈咬牙切齒,倔強地站著。
他寧愿死,也不愿向這個男人低頭。
然而;
他的身后,蕭桓已經(jīng)開始微微顫抖。
蕭寧和蕭婉更是露出了驚恐欲絕的表情,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蕭慧雖然臉色冰冷,但眼底深處也閃過忌憚。
“六哥……”
蕭寧顫抖著拉了拉蕭澈的袖子,聲音帶著哭腔,“快……快跪下吧……”
“是啊六弟……”
蕭桓的聲音也帶著哭腔,哪還有剛才的暴躁。
“現(xiàn)在……現(xiàn)在保命要緊啊……百萬大軍……百萬大軍就在外面啊……”
“蕭澈!”
蕭啟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屈辱和憤怒。
低聲卻帶著命令的語氣說道,“跪下!”
他知道;
蕭鼎就是他們的唯一希望。
無論多屈辱;
無論多不甘;
他們現(xiàn)在都沒有選擇的余地。
蕭澈的身體猛地一僵。
他看著蕭啟,又看了看其他兄妹臉上乞求和催促的表情。
他們的眼中,充滿了恐懼。
那種對死亡的恐懼,讓他們愿意放下所有的尊嚴(yán)。
刻不容緩。
百萬大軍勢如破竹。
這句話像魔咒一樣,在他耳邊回響。
他抬頭;
看到蕭鼎依然平靜地看著他,那雙眼睛里帶著看好戲的意味。
他感到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
他們費盡心機,將他打入塵埃,以為從此高枕無憂。
卻沒想到;
在滅頂之災(zāi)面前,他們最終還是要匍匐在他的腳下。
屈辱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蕭澈的拳頭緊緊攥著。
“跪下說話!”
那冷漠的聲音再次傳來。
像一記重錘,砸在蕭澈胸口。
蕭澈感到胸腔里有一團火在燒!
臉漲得通紅!
讓他跪?
向這個被他親手拉下皇位的男人下跪?
門都沒有!
“蕭鼎,你別欺人太甚!”
蕭澈嘶吼,聲音帶著不甘和憤怒。
他的雙腿像生了根一樣釘在地上,死死地咬著牙關(guān)。
然而;
身后的顫抖越來越劇烈。
蕭寧已經(jīng)捂著嘴哭出了聲,眼淚順著指縫滲出來。
“六哥……別說了……求求你了……”
她的聲音抖得厲害,似乎下一秒就要癱倒在地。
蕭婉緊緊抓住蕭寧的手,臉色蒼白得像紙。
“六哥……我們……我們真的快死了……”
連一向暴躁的蕭桓,此刻也渾身冒冷汗。
眼珠子亂轉(zhuǎn),嘴里念叨著:“百萬大軍……真會死的……會死的……”
他的聲音低沉而恐懼,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囂張勁兒。
蕭慧那張冰冷的臉上,也罕見地流露出慌亂。
她的目光不住地瞟向大殿方向。
蕭啟看著蕭澈,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
他何嘗不覺得屈辱?
何嘗不想一劍把蕭鼎劈了?
可現(xiàn)實,逼得他不得不低頭。
他知道;
蕭鼎就是他們的救命稻草;
哪怕這根稻草扎人,他們也得死死攥住。
“蕭澈!”
蕭啟再次開口,聲音壓得更低。
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勁兒。
“命,是你自己的!你想死,沒人攔著你!”
“但別拉著我們一起!”
他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蕭澈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向蕭啟;
看到的是他三哥眼底的絕望和催促。
再看其他兄妹,臉上都是祈求、恐懼和無助。
他們怕了,徹底怕了。
對死亡的恐懼,已經(jīng)壓倒了他們所有的驕傲和尊嚴(yán)。
刻不容緩。
百萬大軍勢如破竹。
這些詞語像催命符一樣在他腦子里炸響。
他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血腥的畫面;
軍隊沖進皇宮;
刀劍無眼;
血流成河……
他怕死嗎?
當(dāng)然怕!
誰不怕死?
他辛辛苦苦爬到這個位置,還沒享受幾天權(quán)勢,怎么能就這樣死了?!
可是……
向蕭鼎下跪?
這個他曾經(jīng)可以隨意處置的廢帝?
這個他甚至連看一眼都覺得惡心的男人?
屈辱、憤怒、不甘,在他體內(nèi)瘋狂碰撞。
他的腿像生了根,又像灌了鉛。
愣在原地,怎么也無法彎曲。
蕭鼎靜靜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依然平靜得令人發(fā)指。
那眼神;
像是在看一只困獸,又像是在看一場鬧劇。
“跪下!六哥!”
“別愣著了!”
“你想死嗎???!”
身后的催促聲此起彼伏。
帶著哭腔,帶著顫抖,帶著絕望。
那些聲音像鞭子一樣抽打著他;
抽打著他最后的尊嚴(yán)。
蕭澈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不是因為冷;
是因為恐懼,是因為屈辱!
他感到眼眶發(fā)熱,有什么東西要沖出來。
嘶!——
他猛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空氣冰冷!
他想起了自己的權(quán)勢;
想起了自己掌控刑部時的威風(fēng);
想起了那些在他面前瑟瑟發(fā)抖的人!
他不想失去這一切!
他不想死!
在死亡面前,尊嚴(yán)算得了什么?
在活著面前,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最終!
在那股對死亡的恐懼催促下,蕭澈的膝蓋還是彎了下去。
“咚!”
一聲沉悶的聲音響起,他的膝蓋磕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劇痛從膝蓋傳來,一直蔓延到全身。
但比這疼痛更甚的,是鋪天蓋地的屈辱感!
他感到自己的臉在發(fā)燒;
好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他低著頭,不敢去看蕭鼎。
也不敢去看身后的兄妹們。
他的手緊緊攥著,生怕自己會因為極致的屈辱而崩潰大叫。
他堂堂六皇子!
親王!
竟然跪在了這個冷宮廢帝的面前!
為了活命!
為了那該死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