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幾日過后，項云澈是在一陣刺骨的寒意中醒來的。
他睜開眼時，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玄霜峰的慕雨寒。
其身上散發(fā)寒氣順著身子散布在整個竹舍。
他剛要起身，一只冰涼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別動了，你的蛟魂咒剛被壓下?！?/p>
慕雨寒的聲音從床畔傳來，她依舊穿著那身黑袍，只是袖口多了一道冰藍劍紋，垂落的發(fā)絲間隱約可見眉心血痣。
“依依呢？”沙啞的嗓音問起。
慕雨寒神情微頓，透出了一絲無奈：“在酒窖。你師父說她需要冷靜冷靜?！?/p>
“冷靜？”項云澈猛地抓住她手腕，眉心黑紋瞬間散發(fā)出些許幽光，“她怎么了？”
慕雨寒任由他攥著，另一只手忽然按在他心口，刺骨寒意瞬間凍住翻涌的煞氣：“玄天閣今晨來要人，說貓妖殺害他們弟子。你師父當(dāng)眾把姚姑娘塞進酒缸，說要罰她看守百年陳釀...現(xiàn)在全宗都知道藏劍峰多了個會釀酒的徒媳?！?/p>
項云澈愣住，眉心黑紋幽光肉眼可見地消退。
他這才發(fā)現(xiàn)慕雨寒腰間掛著的是劍陽宗的玉牌，袖口冰紋與玄霜峰標志交疊。
“你不是幽冥殿的弟子嗎？”他松開手，冰霜從腕間簌簌掉落。
慕雨寒起身走到窗前，月光為她蒼白的側(cè)臉鍍上銀邊：“林修遠才是玄天閣派到劍陽宗的‘交流弟子’。至于我……”
她突然扯開左袖，露出小臂猙獰的鬼面刺青，“這是幽冥殿圣女候選人的烙印。但幽冥殿...小的時候，我娘被他們做成了傀儡，所以哪怕是死，我也不會加入幽冥殿的。”
寒風(fēng)吹得門框叮咚作響。
項云澈看見她指尖凝出霜刃，一點點刮去那暗紅印記。
血肉混著冰渣落在地上，靈力恢復(fù)如初之后，印記仍然存在。
“你不怕幽冥殿對你下手？”他想起升仙大會上她詭異的步伐。
“所以我加入了劍陽宗啊?！蹦接旰四ㄑE，“劍陽宗主殺伐之道，幽冥殿不敢輕易招惹。而我的天賦，劍陽宗不會隨意放棄我?！?/p>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
慕雨寒眉頭微皺，沒有解釋。
轉(zhuǎn)身拋來一個冰玉瓶，瓶身還沾著霜花：“此枚丹藥可讓你突破凝氣期數(shù)個境界，今日來此也是報你當(dāng)日的救命之恩的?！?/p>
她走到門口又停住，黑袍被月光照得近乎透明：“姚姑娘在床下藏了東西，說是你好些之后可以去尋她?！?/p>
聲音越來越遠，項云澈用力撐起身子，將冰玉瓶收入了儲物袋中。
下床后彎腰查看，嘴角不禁得露出一抹笑意——床下靜靜躺著一個毛線球。
數(shù)個時辰后，藏劍峰地底酒窖彌漫著醉人香氣。
項云澈推開沉重的橡木門時，正看見姚依依垂著尾巴坐在酒缸邊沿，雪白長尾浸在琥珀色的酒液里來回攪動。
聽到腳步聲，她耳尖一抖就要跑來，卻被拴在腳踝的金色劍紋鎖鏈扯了回去。
“夫君！”她慌忙把沾滿酒漬的尾巴藏到身后，“我、我在幫前輩試酒……”
項云澈蹲下身，發(fā)現(xiàn)鎖鏈另一端系著個空酒壇。
壇底歪歪扭扭刻著“鎮(zhèn)妖酒缸”四個字，旁邊還畫了只齜牙咧嘴的貓頭。
“師尊倒是真會糊弄?！彼讨ι砸挥昧?，鎖鏈就碎成了好幾段，指尖拂過她腳踝被勒出的紅痕，“疼嗎？”
姚依依瞬間化作人形撲進他懷里，發(fā)間還沾著桃花釀的甜香：“本來好疼的！但前輩說這是極品靈器‘鎮(zhèn)妖鎖’，結(jié)果……”
她突然壓低聲音，貓瞳在昏暗酒窖亮得驚人，“夫君竟然這么隨意就解開了，肯定是前輩在糊弄那些老鬼！”
項云澈終于笑出聲，震得胸腔隱隱作痛。姚依依立刻噤聲，尾巴緊張地纏住他手腕探查經(jīng)脈。
“師尊都告訴我了。”他握住那截不安分的尾巴，“玄天閣那邊……”
“酒劍前輩超厲害的！”姚依依突然興奮地豎起耳朵，“今天玄天閣來了三個白胡子老頭，說要抽我的內(nèi)丹償命。前輩直接把他們領(lǐng)到后山，指著正在瀑布下沖澡的宗主說‘內(nèi)丹有什么好的，這么厲害抽他元嬰啊’！”
她邊說邊模仿酒劍翁醉醺醺的樣子，險些打翻旁邊的蜜酒壇。
項云澈趕緊扶住壇子，卻發(fā)現(xiàn)上面還歪歪扭扭寫著一行小字，上面墨跡未干地寫著“這小貓妖哭得老夫心煩，罰她在這閉關(guān)幾年，不得外出！”。
“師尊深思熟慮，想來是玄天閣不會輕易咽下這口氣，才讓你閉關(guān)......依依哭了？”
姚依依突然漲紅了臉，低下身子用手抹去潮濕的字跡：“前輩亂寫的！我才沒有哭……那天你昏迷時只是沙子進眼睛了……”
項云澈伸手撫過她微腫的眼瞼。酒窖忽然安靜下來，只剩酒液滴落的叮咚聲。
“其實我在這也挺開心的?！币σ酪腊涯樎裨谒绺C，“以前總怕夫君發(fā)現(xiàn)我是妖，現(xiàn)在不但夫君不嫌棄，還所有人都知道啦。早上那個慕雨寒還跑來送我好大一條靈魚，說讓我指點一下她步伐?！?/p>
她尾巴卷來一個藤籃，里面的魚散發(fā)著陣陣靈氣，魚頭和魚尾已經(jīng)不見了，只剩下肉質(zhì)最好的魚腹。
項云澈眉頭一挑，這魚的靈氣極濃，也不知道慕雨寒從哪弄來的：“慕雨寒送的？”
“對！本來我還以為她對夫君圖謀不軌，不過現(xiàn)在看起來人也挺好的嘛！”姚依依突然變回貓形跳上他膝蓋，“夫君也嘗嘗，可香了！”
項云澈帶著淺淺的笑意，伸手靈氣化絲，切下一塊伸手喂給姚依依。
“別總想著我，這是你喜歡吃的?！?/p>
在貓嘴羞澀接過，咀嚼時...項云澈頓感一陣風(fēng)吹過，竹筐中的魚就消失不見。
“這魚不錯，老夫正缺個下酒菜！”老頭拎著酒葫蘆從梁上倒掛下來，手里正捏著那半截魚腹，“讓你看酒窖，老夫的酒都被你禍害了！”
姚依依“嗖”地躲到項云澈身后，尾巴尖卻悄悄勾住他手指：“那魚是我留給夫君的……”
“小氣！”酒劍翁將魚扔回了竹筐里，“老夫還看不上呢！”
“師尊，依依沒別的意思，這塊魚師尊喜歡，就當(dāng)我們孝敬師尊的?！表椩瞥盒σ獠粶p，雙手將魚奉上。
“還是徒弟有心！”酒劍翁哈哈一笑，嘴角翹得老高，：“明日就是初一了，你去陽池浸上一個時辰?！?/p>
項云澈低頭稱是，卻突然聽到酒劍翁的傳音：“偷偷帶著你家小貓過去，池底有好東西！”
暮色透過酒窖的氣窗漏進來，為滿室酒甕鍍上金邊。
姚依依正追著鎖鏈投射的光斑上躥下跳，酒劍翁罵罵咧咧地修補被她撞歪的酒架。
項云澈摩挲著手里的兩枚洗髓丹，忽然覺得蛟魂咒也沒那么可怖了。
至少這滔天惡意，從未浸染過藏劍峰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