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護院,沈政恒一路離開書樓。
比起靜謐的書樓周圍,外面要熱鬧不少。
鋪得整齊的黑石磚面,如鏡平齊,兩邊是紅墻黑瓦,三米五高,頗有三分紫禁城感覺。
提著花籃,著明麗長裙的丫鬟走過,香風陣陣。
穿著黃色庖丁服的廚院家丁,四人一隊,費力抬著一盆盆散發(fā)肉香的大菜,長龍一般隊伍,送進演武堂里。
透過高掛的演武堂牌匾的大門,依稀看見里面有人拿著長槍齊舞。
凌厲鋼槍橫掃,空氣發(fā)出轟轟擂鼓聲,讓人熱血一震。
走了兩刻鐘,周圍行人越來越少,連飛鳥鳴叫也幾乎消失,難以言喻的寂寥,爬上心頭。
“到了。”似乎害怕什么,眼角堆有皺紋的伯老,指著前方:“去吧,李管事在等你!”
順著護院手指方向看去,三階石臺左右,各放著一尊獅子。
不同的是,這個獅子是用整塊墨玉雕刻,且點了睛,是鮮艷欲流的血紅。
宅中宅,石獅子之后,是一道鮮紅大門,門頂掛著一方黑底金字的招牌——執(zhí)法堂!
三個大字遒勁有力,就像一把長刀架在脖子上,皮膚隱隱傳來刺痛。
門邊站著李問,雙手背在腰后。
沈政恒邁步向前,徑直朝他走來。
帶人走進宅子,屏風后,院子里種著茂密灌木,林子里間著五顏六色的花。
可空氣里,卻聞不到一絲花香,反而一股淡淡血腥味。
左右兩邊屋子進出繁忙,穿著黑鎧紅衣的執(zhí)法堂成員滿臉冷漠,可以看見衣服上的“黑點”,那是血液凝固后的標記。
看見沈政恒,幾雙淡漠眸子瞥過,隨后繼續(xù)關注自己的事。
李問不說話,沈政恒也不開口。
院里有兩條小路往后走,跟著走出高墻禁錮的小路,眼前視野變得開闊。
這是一個巨大的校場,四十米長,有半個多足球場那么寬,中間地上用黑白兩色地磚,貼出巨大的李字。
邊緣一圈全是房子,同外面檐牙高啄的樓閣不同,這里的房子,最高不過兩層,并且黑瓦灰身,肅然一片。
明明是酷暑,涼氣自生。
一眼看去。
審訊房甲,審訊房乙,地牢甲,地牢乙……
不安空氣里,突然傳來一股馨香。
“九叔!”一聲呼喊從兩人側面響起,循聲看去,昨日施展美人計的李洛君,此刻穿著一襲青花長裙,站在風中。
清風托起佳人裙擺,配上絕美臉頰,宛若一朵妖冶青蓮在水波中蕩漾,搖曳生姿。
“三小姐?”沈政恒訝然。
“你好啊,小聰明?!崩盥寰⑽⒁恍?。
“安排好了?”李問沉聲問道。
“嗯嗯,第二個房間,平時由我和葉大哥看守,絕對保密?!?/p>
“行,那你也一起來吧?!崩顔桙c頭,三人走進第七間屋子,沈政恒注意到,牌匾上寫著主室兩字。
難道,李問是李家最神秘的九長老,主持執(zhí)法堂?
屋里布置極簡,四把黑檀椅子一茶幾,此外就是擋住后室的屏風,再無一物。
三人坐下,李問看向沈政恒:
“你要自證清白,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說出來?!?/p>
“是,管事?!鄙蛘惆炎约簭娜昵斑M入書樓,到現(xiàn)在為止,發(fā)生過的一切。
事無巨細,凡是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全部說一遍。
“按照早上你給我的紙條,你說昨晚,聽到有人往你床下塞東西,但因為怕被滅口,所以不敢聲張。
那你知道是誰嗎?”
沈政恒知道嗎?
當然知道!
他的神念看得清清楚楚,連對方臉上胡子有多長都清楚。
可伸手不見五指,那種情況下,他要是看得清人,那才有鬼。
只能是無奈搖頭。
把早上搜查情形說了一遍后,李問仔細端詳他:
“除了你屋里的人,你還懷疑誰?”
“馬修馬頭兒和護院莊隊長?!鄙蛘愦_定吐出兩個人。
聽到兩人瞬間,旁邊李洛君搶過話頭,嚴厲道:
“東西是從你床下搜出來的,人贓并獲,現(xiàn)在你自己的嫌疑都還沒洗清,還敢指認人?”
面對質疑,沈政恒瞬間不說話,默默看向李問,臉上只有從容,沒有一絲焦躁不安。
李問搖了搖頭,自己這個侄女,還是太急了,面前年輕人就比她沉穩(wěn)得多。
“說吧,我要證據(jù),不要猜?!崩顔杻芍缚墼谧郎?,咚!七寸厚的木桌被生生叩出凹槽,凹槽中心,瞬間燃起火炭似的紅亮,一絲黑煙裊裊向上飄。
“第一,我們書童的床位,都是商量著來,就算交換位置,也不必上報管事。
昨天馬頭確實來給我送過信,但他沒進門。
一個多月前,李管事接手書樓,抽走齊風他們后,我們的床位就變過。
如果不是屋里有人告訴馬頭,沒進門的他,怎么會知道我的床位?”
“有理有據(jù),嗯,繼續(xù)。”
這次,李洛君沒有搶話,而是仔細聽著。
沈政恒不緊不慢道:
“還有就是,今天早上莊隊長提我衣領吼我。
我來書樓三年,大小護院不說熟,最起碼大家都是謀個差事,沒必要上綱上線。
今天幸得好我速度快,不然紙條還沒寫完,他就沖進書室。
順著馬修有嫌疑的線,莊隊長的態(tài)度和來的時間,很巧,我不相信這世上,有那么多巧合。”
聽完分析,李問突然站起身。
“我喜歡你最后一句話,這世上,確實沒那么多巧合!
接下來,就暫時委屈你,在地牢待一段時間。
有什么要求,只要合理,我都可以滿足?!?/p>
“我要一本字帖和文墨?!鄙蛘愫敛豢蜌馓岢鲆?。
“這個我可以安排,跟我來?!笔盏嚼顔柊凳荆盥寰舆^話,把他帶出房間,走進第九個屋子。
屋子木地板上滿是腳印,因踩得多,摩擦出光溜溜一條路延伸。
可現(xiàn)在,一層淺灰積在上面,很顯然,最近來的人很少。
走到屏方后,一條幽深地道直入下方。
果然,諾大一個執(zhí)法堂,管理上萬人的大家族,怎么可能就幾間兩層樓。
兩邊石壁上掛著長明燈,燈架上殘留著絲絲銹跡,顯然是有些年頭。
幽涼寒意,順著濕潤石壁傳來,驅散外界炎熱。
跟著走到下地下室,經(jīng)過三道玄鋼門后,李洛君摁動石頭。
轟隆轟隆,石頭挪動,打開一個密室。
密室走進去,只有三個牢籠,兩個空的,還有一個躺著一老漢,地上躺著一奶白玉壺,空氣里殘留酒味。
牢房里鋪著雜草,折疊整齊的褐色被褥,放在木板床上。
墻上衍生出一根鐵鉤,鉤子上掛著一件取暖毛衣。
一張兩米寬的書桌放在正中央,最后,就是靠墻角落里,用石頭壘高的衛(wèi)生間。
顯然,這是早就準備好的。
“在你的嫌疑,沒有徹底洗清之前,你只能住這兒,你要的筆墨,我待會給你拿來。”
李洛君說話時,一雙碩大眸子緊緊盯住他,試圖看出情緒波動。
“好,謝謝三小姐?!闭f完,沈政恒打開門,自覺走進第二個籠子里。
“噠!”的一聲,玄鐵鎖合上。
緊接著,轟轟~
密室石門關閉,咚!石門關上,這里與外界一切,徹底隔絕。
沈政恒坐在床上,呼吸不自覺粗重三分。
幸好自己覺醒神念,發(fā)現(xiàn)栽贓,提前去書屋給李問寫紙條,又借看字的機會,把紙條傳給李問。
不然,現(xiàn)在人贓并獲,他要是答應馬修去了外面,更有東窗事發(fā),潛逃的象,只有一個死字。
好心等自己的劉杰栽贓,馬修安排他到二樓“看”書,還有護院莊隊長,都只是棋子。
你們神仙打架就打架,拖老子下水是什么意思?
沈政恒眸子瞪得堅定,事情遲早會水落石出。
幕后黑手,喜歡搞人是吧,你等著老子!
“喲,都抓進來了,還不服氣呢?”
隔壁籠子傳來嘲弄。
像是十年沒洗澡的老乞丐,穿著粗布破衣,滿臉垢跡的“獄友”。
頭靠籠子邊,露出一口大黃牙,哂笑望著自己。
沈政恒不說話。
老頭繼續(xù)開口:
“小子,老夫見你骨骼驚奇,有立不世奇功天賦,有沒有興趣拜師,老夫教你一套《乾坤無極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