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角落依舊是物理競賽小組的“戰(zhàn)略要塞”。油墨味混合著少年人的汗水和一種名為“奮斗”的荷爾蒙。周雨晴的筆記愈發(fā)工整嚴密，如同她規(guī)劃的人生藍圖；林致遠的鏡片反光依舊犀利，精準狙擊許朝陽每一個邏輯漏洞；陳默的蘑菇頭下，思維宇宙無聲地膨脹，偶爾爆發(fā)出點亮全場的靈感火花。
而許朝陽，除了繼續(xù)在力學和電磁學的泥沼里掙扎，還多了一項“事業(yè)”——讓周雨晴在跳高墊上“飛”得更帥一點。周末操場的陽光成了他們固定的約會（雖然周雨晴堅決否認這個詞），那根“欠揍的皮筋兒”橫桿，在許朝陽花樣百出的鼓勵（“想象它是牛頓的假發(fā)！”“跳過去就請你喝冰鎮(zhèn)汽水！”）和周雨晴越來越流暢的騰空中，漸漸失去了威懾力。當然，偶爾的“鯉魚打挺”式著陸還是會引來許朝陽夸張的驚呼和第一時間伸過來的、溫暖干燥的手掌。每一次觸碰，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一圈圈隱秘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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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圖書館窗外天色陰沉，醞釀著一場暴雨。小組正在攻克一道綜合了電磁感應和復雜電路的難題，氣氛凝重。
“這里，閉合回路在非勻強磁場中切割磁感線……”周雨晴的筆尖頓住，秀氣的眉頭擰成了川字。許朝陽湊得很近，呼吸幾乎拂過她的耳廓，盯著她筆下的草圖，一臉苦大仇深：“這磁場線畫得跟我的頭發(fā)被風吹亂似的，怎么切??？”
林致遠冷冷插刀：“許朝陽，你的頭發(fā)亂是常態(tài)，跟磁場無關。關鍵在感應電動勢的方向判斷，楞次定律你上周才錯?！?/p>
“林致遠！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專挑我痛處戳！”許朝陽炸毛，隨即又像泄了氣的皮球，哀嚎一聲趴在桌上，“這題簡直是惡魔的晚餐！太難啃了！”
就在這時，窗外“嘩啦”一聲，醞釀已久的大雨傾盆而下，密集的雨點猛烈敲打著玻璃窗，瞬間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圖書館里的燈光顯得格外溫暖。
“下雨了……”陳默小聲說，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嘖，這雨真大?！痹S朝陽直起身，看了眼窗外，“沒帶傘的同志們，看來要被困在這兒了?！彼抗鈷哌^周雨晴，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幸災樂禍——他帶了傘，一把很大的雙人傘。
周雨晴沒理他，雨聲似乎隔絕了外界的干擾，讓她更加專注于眼前的難題。她深吸一口氣，重新拿起筆，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許朝陽看著她倔強的側(cè)臉，鬢角有幾縷發(fā)絲貼在白皙的皮膚上，心口那點癢癢的感覺又來了。他鬼使神差地從書包里摸出一小盒薄荷糖，推到她手邊。
“喏，提神醒腦，周大學霸?！彼曇舴诺煤茌p，帶著點哄勸的意味，“別跟它死磕，換個思路？比如……想想跳高時飛起來的感覺？”
周雨晴被打斷思路，有些不悅，剛想瞪他，目光卻落在那盒小小的、印著卡通圖案的薄荷糖上。她微微一怔。許朝陽立刻補充：“干凈的！新的！我可不是那種隨便給人吃自己口水糖的人！”說完又覺得這話有點歧義，耳朵尖悄悄紅了。
一絲極淡的笑意掠過周雨晴眼底，快得讓人抓不住。她沒說話，只是默默拿起一顆糖，剝開，清涼的薄荷味瞬間在舌尖蔓延，似乎真的驅(qū)散了一點思維的滯澀。她沒看他，但筆尖重新動了起來，速度似乎快了一點。
許朝陽看著她吃下糖，心里像被羽毛撓了一下，滿足地咧嘴笑了，也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顆，然后繼續(xù)對著題目齜牙咧嘴。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圖書館里的人漸漸少了。當周雨晴終于放下筆，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種攻克堡壘后的疲憊與輕松時，窗外的天已經(jīng)徹底黑透了，只有路燈在雨幕中暈開昏黃的光圈。
“解出來了？”許朝陽立刻湊過來，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解題的是他自己。
“嗯?！敝苡昵绾喍痰貞艘宦暎蜒菟氵^程推過去。
林致遠和陳默也湊過來看。林致遠推推眼鏡，難得沒挑刺，只點了點頭：“思路清晰?！标惸÷曆a充：“那個等效電路轉(zhuǎn)換……很巧妙?！?/p>
“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們行！”許朝陽興奮地一拍桌子，聲音在空曠的圖書館里顯得格外響亮，立刻引來管理員警告的目光。他縮了縮脖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臉上笑容卻收不住。
收拾書包準備離開時，看著門外絲毫沒有停歇意思的瓢潑大雨，周雨晴和陳默都面露難色。林致遠默默從包里掏出一把折疊傘，看了看陳默：“我……送你到宿舍門口？”
陳默的臉瞬間又紅成了番茄，飛快地點點頭，小聲說：“謝…謝謝?！?/p>
許朝陽則像變戲法一樣抽出他那把巨大的雙人傘，撐開，得意地在周雨晴面前晃了晃：“走吧，周雨晴同志！本隊長護送你回宿舍！保證一滴雨都淋不著你偉大的腦細胞！”
周雨晴看著他那副“快夸我機智”的表情，心里吐槽了一句“幼稚”，但看著門外連成一片的雨幕，拒絕的話在嘴邊打了個轉(zhuǎn)，還是咽了回去。她默默背上書包，走到傘下。
傘下的空間瞬間變得狹小而私密。雨水敲打傘面的聲音成了唯一的背景音。許朝陽努力把傘往周雨晴那邊傾斜，自己的半邊肩膀很快就被飄進來的雨絲打濕。他身上清爽的洗衣粉味道混合著淡淡的汗味和薄荷糖的氣息，霸道地鉆進周雨晴的鼻腔，讓她有些不自在，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一小步。
“喂，別擠出去啊！淋濕了感冒怎么辦？”許朝陽察覺到她的動作，手臂一伸，虛虛地環(huán)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這邊帶了帶。他的手臂沒有真正碰到她，但那瞬間拉近的距離和籠罩過來的體溫，讓周雨晴的身體瞬間僵住，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我…我沒擠?！彼曇粲悬c干澀，努力維持著表面的平靜，目光直視前方濕漉漉的路面，不敢看他。
許朝陽也察覺到氣氛的微妙，平時能說會道的“外交官”突然有點詞窮。他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沉默：“咳，那個……今天最后那道題，你那個等效轉(zhuǎn)換的點子真絕了！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基礎不牢，地動山搖?！敝苡昵缦乱庾R地用他平時調(diào)侃林致遠的話回敬他，語氣卻沒什么攻擊性。
“喂！周雨晴！你現(xiàn)在也學壞了啊！”許朝陽夸張地叫屈，隨即又笑起來，“不過……你說得對?？磥砦业米屃执髮W霸多給我開開小灶，鞭策鞭策?！彼麄?cè)過頭看她，昏黃的路燈光透過傘面，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溫柔的陰影。
周雨晴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臉頰微微發(fā)燙。她沒接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雨聲淅瀝，傘下的空氣卻仿佛在無聲地升溫。許朝陽的手臂依舊保持著那個虛環(huán)的姿勢，沒有收回。他忽然低聲說：“周雨晴?！?/p>
“嗯？”
“下次月考……我物理要是進步十名……”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期待，“你……能不能再跟我去操場練習跳高？我覺得你……嗯……飛起來的時候，特別……帥?！弊詈竽莻€字，他說得有點輕，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笨拙的真誠。
雨水順著傘骨滑落，滴在周雨晴的鞋尖，綻開小小的水花。她低著頭，看著自己濕了一小塊的鞋面，心跳聲在雨幕里清晰可聞。過了好幾秒，她才用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回答：
“……看你表現(xiàn)?！?/p>
許朝陽的眼睛瞬間亮了，像被點亮的星辰。他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連帶著半邊濕透的肩膀似乎都不那么冷了。“一言為定！周雨晴同志，你就等著瞧好吧！”
雨還在下，傘下的少年少女并肩走著，一個笑得陽光燦爛，仿佛驅(qū)散了雨夜的陰霾，一個嘴角抿著極淡的弧度，像初春枝頭悄然綻放的花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