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無字碑與繡花鞋暴雨像是天河決了堤，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豆大的雨點密集地抽打在車窗玻璃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爆響，雨刮器瘋狂地左右搖擺，
刮出的扇形視野也僅僅能維持一瞬，旋即又被瀑布般的雨水吞沒。
天地間只剩下一種單調(diào)而狂暴的轟鳴，遠(yuǎn)處的山巒輪廓早已模糊不清，
融化在鉛灰色的雨幕里。山路變成了一條渾濁咆哮的黃龍，車輪碾過，
泥漿如同活物般翻卷飛濺。導(dǎo)航屏幕上那個代表我的藍(lán)色小箭頭，
在一個多小時前就徹底瘋了。它先是固執(zhí)地原地打轉(zhuǎn)，然后干脆變成一片刺眼的雪花，
最后徹底黑屏，無論怎么拍打、重啟都無濟(jì)于事。手機(jī)信號格更是空空如也，
只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叉號，嘲笑著我的困境。我煩躁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
喇叭發(fā)出一聲短促而虛弱的嗚咽，瞬間被暴雨聲吞沒。“該死！” 我低聲咒罵，
汗水混合著車廂里悶熱的濕氣，從鬢角滑落。油箱指針已經(jīng)危險地滑向紅色區(qū)域，
在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鬼地方拋錨，后果不堪設(shè)想。必須找個地方避雨，
等這場瘋魔似的暴雨過去。憑著模糊的方向感和一絲僥幸，
我硬著頭皮沿著這條被泥漿覆蓋、越來越狹窄顛簸的山路繼續(xù)往前拱。
天色以一種不祥的速度沉墜下來，墨汁般的烏云低低壓著山脊，明明才下午，卻已如同深夜。
車燈昏黃的光柱在濃密的雨簾中艱難地刺出兩道短小的通路，
照見路旁瘋長的、被雨水砸得東倒西歪的蒿草和猙獰虬結(jié)的老樹黑影。不知開了多久，
就在絕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快要纏緊心臟時，車燈的光暈邊緣，猛地勾勒出一片突兀的黑影。
不是自然的山巖或樹林，而是…低矮、破敗的輪廓。一個村落！我心里猛地一松，
隨即又涌上更深的忐忑。這村子靜得可怕。沒有一絲燈火，沒有任何聲響，
連犬吠雞鳴都欠奉。只有暴雨沖刷瓦片、敲打石板的單調(diào)噪音，統(tǒng)治著這片死寂。
整個村子像一頭蟄伏在雨夜里的巨獸，濕淋淋，黑沉沉，
散發(fā)著陳年朽木和泥土混合的、令人不安的霉腐氣息。村口，孤零零地矗立著一塊東西。
不是界碑，也不是牌坊。是一塊巨大的石碑。它比人還高，
通體是那種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沉暗的青黑色。石質(zhì)粗糲，沒有任何雕飾，光禿禿的，
像一個沉默的巨人被削去了五官。雨水順著碑面流淌下來，形成無數(shù)道細(xì)小渾濁的溪流。
無字碑。它就那么突兀地杵在進(jìn)村的泥濘路口，像一道冰冷的閘門，
又像一個巨大的、充滿警示意味的句號。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
順著被雨水打濕的脊椎悄然爬上。更讓我頭皮發(fā)麻的是，就在這塊無字碑的底座邊緣，
緊貼著濕漉漉的泥土——壓著半只鞋。一只女人的繡花鞋。褪盡了原本的顏色，
只剩下臟污的暗紅和朽敗的土黃。鞋面曾經(jīng)精致的刺繡早已模糊不清，被污泥覆蓋。
鞋尖微微上翹，樣式古老得仿佛來自另一個時空。最刺眼的是，那鞋尖和鞋幫上，
沾染著幾片早已干涸發(fā)黑、如同銹跡般的污漬。在車燈慘白的光線下，那暗紅的色澤，
怎么看都像…凝固的血。它被石碑死死地壓著，只露出小半截，
仿佛被某種巨大的力量強行摁進(jìn)了泥土里，又像是被這無字的墓碑，永世鎮(zhèn)壓在此。
一股強烈的排斥感攫住了我。這村子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但油箱的警示燈閃爍著刺眼的紅光，如同催命符。暴雨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反而更加狂暴。
車輪深陷在泥濘中，每一次試圖調(diào)頭都帶來令人心悸的打滑。別無選擇。我熄了火，
拔下鑰匙，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土腥味和腐爛氣息的冰冷空氣，推開車門。
狂風(fēng)卷著冰冷的雨水瞬間灌了進(jìn)來，打在身上生疼。我裹緊單薄的外套，鎖好車，
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村口那片死寂的黑暗走去。經(jīng)過那無字碑時，
眼角余光瞥向那半只繡花鞋，心臟沒來由地劇烈一跳，仿佛踩在了無形的冰面上。
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加快腳步，泥水瞬間灌滿了鞋襪，冰冷刺骨。
村子內(nèi)部比外面看到的更加破敗。房屋大多低矮，土坯墻在雨水沖刷下大片剝落，
露出里面枯黃的草筋。歪斜的木質(zhì)門扉緊閉，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瞎掉的眼睛。
腳下的“路”根本稱不上路，只是房屋之間狹窄的縫隙，積滿了渾濁的泥水。踩下去，
淤泥能沒到腳踝。死寂。除了雨聲，
只有我踩踏泥水的“噗嗤”聲和自己粗重的喘息在狹窄的巷道里回蕩，顯得異常巨大和空洞。
一種被窺視的感覺如影隨形，仿佛那些黑洞洞的窗口后面，正藏著無數(shù)雙眼睛。
必須找個地方落腳。我跌跌撞撞地往前摸索，終于在一排倒塌了大半的土墻后面，
看到一棟相對“完整”的屋子。它同樣破敗不堪，屋頂?shù)耐咂瑲埲辈蝗?，但至少四面墻還在，
還有一扇搖搖欲墜的木板門虛掩著。就是它了。我?guī)撞經(jīng)_過去，帶著一身濕冷和泥濘，
用力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氣味撲面而來！
灰塵、霉?fàn)€的木頭、潮濕的泥土以及…某種難以形容的、類似動物巢穴的腥臊味混合在一起，
瞬間灌滿了鼻腔。我一陣干嘔，眼淚都嗆了出來。屋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只有門口透進(jìn)來的一點微弱天光，勉強照亮門口一小塊布滿厚厚灰塵的地面。
我摸索著掏出手機(jī)，按亮手電筒功能。慘白的光柱刺破黑暗，灰塵在光路中狂亂飛舞。
光束掃過，首先看到的是一張歪斜的、布滿蛛網(wǎng)和厚厚灰塵的破木桌，
旁邊倒著兩張缺腿的條凳。角落里堆著些看不清形狀的破爛雜物。墻壁是土坯的，
上面覆蓋著大片大片深褐色的霉斑，如同潰爛的皮膚。屋頂漏雨的地方不止一處，
渾濁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形成一小灘一小灘的水洼。光束緩緩移動，
最終停在屋子最里面的土炕上。那炕上，似乎鋪著一張破破爛爛、黑乎乎的草席。
就在草席邊緣，靠近炕沿的地方——一只干枯、蠟黃的手，無力地垂落在炕沿下。
那是一只屬于老人的手。皮膚緊緊包裹著骨頭，指甲又長又黃，彎曲著。
它就那么突兀地垂在那里，一動不動。我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
手機(jī)差點脫手掉在地上！光束劇烈地顫抖著，猛地向上抬起，照向炕上！草席上，
蜷縮著一團(tuán)模糊的黑影。是一個人！一個穿著破爛深色衣服、身形干瘦佝僂的老人！
他（她）面朝里，背對著門口，像一只僵死的蝦米般蜷縮著?；ò紫∈璧念^發(fā)糾結(jié)成一團(tuán)。
沒有任何聲息，只有灰塵在光柱里緩緩飄落。死了。這破屋的主人，不知已死去了多久。
尸體就這么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土炕上，在霉?fàn)€和死寂中慢慢腐朽。
巨大的恐懼和強烈的惡心感瞬間攫住了我！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
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墻皮簌簌落下。
“呃…” 一聲壓抑的、帶著極度驚恐的嗚咽從我喉嚨里擠出。我想立刻逃離這恐怖的屋子，
逃回暴雨中去！但雙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冰冷僵硬。屋外的雨聲仿佛更大了，
如同無數(shù)只手在拍打著門窗。就在我驚魂未定，全身的感官都因恐懼而極度敏銳時，
一股新的、無法忽視的冰冷觸感，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我的左手腕上！
像是一圈浸透了寒泉水的金屬，又像是一條冬眠的蛇，突然纏繞上來。我觸電般地低頭！
慘白的手機(jī)光線下，我的左手腕上——赫然多了一個東西！一只鐲子。
一只通體碧綠、水頭極好的翡翠玉鐲！它緊緊地箍在我的腕骨上，尺寸分毫不差，
仿佛是為我量身定做。玉質(zhì)在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深沉、溫潤、卻又透著詭異寒意的綠。
鐲身光滑冰涼，沒有任何紋飾，只有一種歷經(jīng)歲月沉淀后的、沉重如水的光澤。
那冰冷的觸感正源源不斷地透過皮膚，滲入骨髓。我什么時候戴上的？！
我根本不記得自己有這個鐲子！更不可能在這種鬼地方戴上它！恐懼瞬間炸裂！
我像被毒蛇咬到一樣，瘋狂地甩動手腕，另一只手用力去摳，去拽！
指甲在光滑冰涼的玉鐲上徒勞地刮擦著，發(fā)出刺耳的“滋啦”聲。但那鐲子紋絲不動，
如同焊接在了我的骨頭上！它冰冷、沉重、頑固地吸附在我的皮膚上，
像一個來自幽冥的烙印?！鞍 ?！” 一聲凄厲的尖叫終于沖破喉嚨，
在死寂的破屋和狂暴的雨聲中回蕩開來，帶著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 第二章 鏡中梳影那聲失控的尖叫在破屋的逼仄空間里撞來蕩去，
最終被屋外更狂暴的雨聲吞噬。我癱軟地順著冰冷的土墻滑坐到地上，
泥水和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服，粘膩冰冷。左手腕上，
那只碧綠的玉鐲如同活物般緊貼著皮膚，源源不斷地散發(fā)著刺骨的寒意，
順著血管往心臟里鉆。我死死盯著它，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不是我的。
絕對不可能是我的。那它是怎么出現(xiàn)在我手上的？就在我撞見炕上那具尸體，
心神劇震的瞬間？難道是…某種東西…趁我心神失守…給我戴上的？
這個念頭如同冰錐刺進(jìn)腦海，帶來更深的恐懼。我猛地抬頭，
驚懼的目光再次投向土炕上那蜷縮的黑影。尸體依舊一動不動，背對著我。
但在這死寂和黑暗里，任何一點細(xì)微的變化都足以讓人魂飛魄散。
剛才那冰冷的鐲子…和這具不知死去多久的尸體…它們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lián)系？
不能再待下去了！這屋子比外面的暴雨更恐怖！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四肢的酸軟無力。
我掙扎著爬起來，手腳并用，幾乎是爬出了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一頭扎進(jìn)冰冷的雨幕里。
雨水瞬間澆透全身，帶來一陣激靈，卻奇異地沖淡了一些手腕上的刺骨寒意?；剀嚿?！
必須回到車上！鎖好車門，熬到天亮！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泥濘中跋涉，雨水模糊了視線，
只能憑著模糊的記憶和車燈最后熄滅的方向摸索。手腕上的玉鐲在奔跑中偶爾磕碰到，
發(fā)出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叮”聲，如同死神的耳語。每一次觸碰都讓我心頭一顫。
終于，村口那巨大的無字碑黑影在雨幕中顯現(xiàn)。我的車就歪在不遠(yuǎn)處。它像一頭疲憊的鐵獸，
半截輪子陷在泥里。我撲到車邊，顫抖著手掏出鑰匙，連續(xù)捅了好幾次才插進(jìn)鎖孔。
“咔噠”一聲，車門解鎖的聲音此刻如同天籟。我拉開車門，濕漉漉地鉆了進(jìn)去，
又立刻反鎖了所有車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車門，隔絕了外面震耳欲聾的暴雨聲，
世界瞬間陷入一種沉悶的、帶著水汽的相對安靜。
只有雨點密集敲打車頂?shù)摹班枧尽甭曔€在持續(xù)。我靠在駕駛座上，大口喘著粗氣，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和衣角滴落在車內(nèi)的地墊上，形成一小灘水漬。
安全了…暫時安全了。我抬起左手，借著儀表盤微弱的光線，
再次看向那個不速之客——碧綠的玉鐲在昏暗的光線下，
似乎流轉(zhuǎn)著一層更加幽深、更加妖異的光澤。它冰冷依舊，緊緊箍著腕骨，
像一個無法擺脫的詛咒烙印。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混合著巨大的驚嚇和冰冷濕透的身體，
意識開始模糊。不能睡…不能在這里睡…我強撐著精神，試圖保持清醒，但眼皮越來越重。
車內(nèi)的暖風(fēng)早已關(guān)閉，濕冷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寒氣不斷侵蝕著體溫。饑餓感也一陣陣襲來。
最后一絲清醒的意志，在手腕那持續(xù)不斷的冰冷刺激和身體極度的疲憊下，終于潰敗。
意識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幾分鐘，也許有幾個小時。
一絲微弱的光線刺破了黑暗。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天亮了？雨似乎停了。
車窗玻璃上凝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白霧。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想擦掉霧氣看看外面。
就在抬手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見了副駕駛前方的后視鏡。鏡子里，映出我蒼白疲憊的臉，
濕漉漉的頭發(fā)貼在額角，眼神還有些渙散。但…不止是我。鏡中，在我模糊身影的側(cè)后方，
緊貼著我的座椅靠背，似乎…還坐著一個人！一個穿著紅衣的女人！我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動！猛地扭過頭！副駕駛座上，空空如也！
只有被雨水打濕的坐墊?；糜X？是太累產(chǎn)生的幻覺？我驚魂未定地喘息著，
再次將目光投向車內(nèi)后視鏡。鏡面因為溫差凝結(jié)的霧氣，影像本就有些模糊扭曲。鏡中，
依然只有我驚恐放大的臉。果然是幻覺…我長長地、顫抖地吁出一口氣，
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放松。一定是驚嚇過度，加上疲憊和寒冷…然而，這口氣還沒完全吐出，
鏡中的景象，變了。鏡面氤氳的霧氣，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緩緩拂開，變得異常清晰起來。
鏡中我的影像旁邊，一個清晰的、完整的身影，一點點浮現(xiàn)出來。烏黑的長發(fā)，
如同上好的綢緞，一直垂到腰際。發(fā)間，斜插著一支金燦燦的鳳頭簪子，
鳳嘴銜著一顆殷紅的珠子。她穿著一身極其艷麗、極其刺目的——大紅色嫁衣！
嫁衣上用金線繡著繁復(fù)的鴛鴦戲水、龍鳳呈祥圖案，針腳細(xì)密，在鏡中反射著幽幽的光澤。
她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背對著我，側(cè)影對著鏡子。我看不清她的臉，
只能看到一小截白皙得毫無血色的脖頸，和圓潤的耳垂。她…正在梳頭。
一只同樣蒼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握著一把樣式古舊、通體漆黑的木梳。梳齒很長，很密。
那只手動作極其緩慢，極其優(yōu)雅，一下，又一下，梳理著那瀑布般的烏黑長發(fā)。
動作輕柔得如同撫摸情人。死寂。車內(nèi)只剩下我粗重得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聲。鏡子里，
她梳頭的動作沒有停。一下，又一下。木梳緩緩地滑過長發(fā)。突然，那梳頭的動作頓住了。
握著木梳的蒼白手指，一根根收緊。指甲蓋在昏暗的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紫色。
然后，那只手，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不是繼續(xù)梳頭。那只蒼白的手，五指微微張開，
朝著我坐著的駕駛座方向，緩緩地、緩緩地抬了起來。她的手腕內(nèi)側(cè)，正對著鏡面。
在那片毫無血色的皮膚上，赫然戴著一只鐲子。一只通體碧綠、水頭極好的翡翠玉鐲！
和我左手腕上那只，一模一樣！鏡子里，她那只抬起的手，五指微微蜷曲，
做出一個抓握的姿態(tài)。目標(biāo)，正是我的后頸！“啊——?。?！
”凄厲到變調(diào)的尖叫聲終于沖破喉嚨！我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扭轉(zhuǎn)身子，
右手瘋狂地向后抓去，想要推開那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身體因為劇烈的動作狠狠撞在方向盤上，喇叭發(fā)出一聲刺耳的、撕心裂肺的長鳴！眼前一花。
鏡中的紅衣身影如同被驚擾的煙霧，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后視鏡里，
只剩下我因極度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和副駕駛座上空蕩蕩的、帶著水漬的椅背。手腕上，
那只冰冷的玉鐲，猛地傳來一陣刺骨的寒意，仿佛要凍結(jié)我的血液。
剛才鏡中女人手腕上的那只…那青紫色的指甲…那抓向我后頸的動作…“砰！砰！砰！
”一陣急促而沉悶的拍打聲突然從車外響起！我嚇得魂飛魄散，差點再次尖叫出聲！
驚恐地扭頭看向車窗。一張布滿深刻皺紋、如同風(fēng)干樹皮般的臉，
緊緊貼在沾滿水汽的車窗玻璃上！渾濁的老眼死死地瞪著我，
里面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驚恐和…憤怒？是那個在村口遇到的、眼神陰鷙的駝背老頭！
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急切地喊著什么，但隔著車窗和殘留的雨聲，
只聽到模糊的、帶著濃重口音的嘶吼：“…鐲…禍…快…摘…快跑…”鐲？禍？摘掉？快跑？
他是在說這個鐲子？！我下意識地抬起左手腕，那碧綠的玉鐲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反光。
車窗外，那駝背老頭看到我手腕上的玉鐲，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
仿佛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東西！他臉上所有的皺紋都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起來，
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他猛地抬起枯瘦如柴的手，不再拍打車窗，
而是用長長的、同樣枯黃的指甲，瘋狂地在沾滿水汽的車窗玻璃上抓撓、劃刻！
“滋啦…滋啦…”刺耳的刮擦聲令人牙酸。水汽被劃開，留下幾道清晰的、歪歪扭扭的痕跡。
他在寫字！他用指甲，在車窗上，
艱難地劃刻著兩個字：**還 債**### 第三章 血字驚魂“還債”！
這兩個歪歪扭扭、如同鬼畫符般的血紅色字跡（指甲刮開了水汽，露出下面深色的玻璃，
在昏暗光線下如同血字），像兩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
駝背老頭臉上那混合著極致恐懼和怨毒的表情，更是將這兩個字的份量推向了深淵！
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腕上的玉鐲，又猛地轉(zhuǎn)向我，
眼神里充滿了絕望的警告。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村子的深處，然后又瘋狂地擺動，
似乎在拼命阻止我進(jìn)去。
“鐲…禍…摘不掉…就…快跑…永遠(yuǎn)…別回來…” 他嘶啞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如同砂紙摩擦，
“不然…都得…死…王瘸子…就是…下場…”王瘸子？下場？他提到這個名字時，
聲音里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說完最后幾個字，他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和勇氣，
又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驚嚇到，猛地縮回貼在車窗上的臉，
轉(zhuǎn)身踉踉蹌蹌地沖進(jìn)旁邊一條狹窄泥濘的巷道，那佝僂的背影瞬間被殘破的土墻吞沒，
只留下車窗上那兩道猙獰的“還債”，在朦朧水汽中無聲地控訴。車內(nèi)死寂。
只有我粗重的呼吸聲和心臟擂鼓般的狂跳。手腕上的玉鐲冰冷刺骨，
那駝背老頭的話如同魔咒在耳邊回蕩。摘不掉？下場？王瘸子…是誰？他怎么了？
一股強烈的不祥預(yù)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我的心臟。這死寂的荒村里，
顯然不止炕上那具無名尸體一個亡魂。
這玉鐲…這紅衣女人…還有這詭異的警告…它們之間一定有著可怕的聯(lián)系。那個“王瘸子”，
會不會是下一個受害者？或者…已經(jīng)…“哐當(dāng)！嘩啦——！
”一聲巨響混合著瓷器破碎的刺耳噪音，猛地從村子深處傳來！打破了暴雨停歇后的死寂！
緊接著，是一聲短促、凄厲、如同被掐斷喉嚨般的慘叫！那聲音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恐懼，
只響了一瞬，便戛然而止！是那個方向！駝背老頭消失的巷道深處！我渾身的汗毛瞬間炸起！
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是那個老頭？！他剛警告完我，就…出事了？
恐懼和一種病態(tài)的好奇如同冰與火交織，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
理智尖叫著讓我立刻發(fā)動車子逃離，哪怕車輪陷在泥里也要拼命沖出去！但身體卻像被釘住，
一股無形的力量驅(qū)使著我，顫抖的手推開了車門。冰冷的、帶著濃重土腥味的空氣涌了進(jìn)來。
我踩進(jìn)沒過腳踝的冰冷泥濘，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挪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手腕上的玉鐲隨著走動輕輕晃動，
每一次微小的碰撞都帶來一陣心悸的冰涼。巷道狹窄、曲折，兩側(cè)是更加破敗歪斜的土屋。
泥水在腳下發(fā)出令人不適的噗嗤聲。越往里走，空氣中那股陳腐的霉味似乎淡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新鮮、更加濃烈的…鐵銹般的腥氣？
轉(zhuǎn)過一個幾乎被倒塌土墻堵死的拐角，眼前的景象讓我猛地停住腳步，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一扇相對還算完整的木門敞開著，門檻被暴力撞斷。門口的地上，
散落著碎裂的陶罐瓦片和一灘渾濁的污水——顯然是剛才那聲巨響的來源。
但吸引我全部注意力的，是門檻內(nèi)側(cè)的地面上。一個人趴在那里。不，準(zhǔn)確地說，是半個人。
他穿著臟污的深藍(lán)色粗布衣服，身形干瘦，
一條腿從膝蓋以下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扭曲角度——那應(yīng)該就是“瘸子”的由來。是王瘸子！
他的上半身趴在門檻內(nèi)的泥地上，下半身還在門外。頭歪向一邊，臉埋在泥水里，
看不清面容。但真正讓我血液凍結(jié)、四肢冰涼的，是他的后背。
他后背的衣服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邊緣參差不齊，像是被野獸的利爪硬生生扯爛！
衣服的破口下，露出的不是皮膚，而是一個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黑洞！
紅色的血混合著破碎的、黃白色的脂肪組織以及…一些無法辨認(rèn)的、蠕動的暗紅色內(nèi)臟碎塊，
正從那巨大的傷口里汩汩地涌出來，流淌到門外的泥地上，
形成一灘不斷擴(kuò)大、散發(fā)著濃烈腥氣的血泊！腸穿肚爛！
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內(nèi)臟特有的甜腥氣，如同實質(zhì)般鉆進(jìn)我的鼻腔，瞬間引爆了胃里的翻騰！
我猛地彎下腰，劇烈地干嘔起來，酸水灼燒著喉嚨，眼淚鼻涕一起涌出。恐懼像冰冷的潮水，
瞬間淹沒了頭頂。這就是駝背老頭說的“下場”？這就是“還債”的下場？如此慘烈，
如此非人！是誰干的？什么東西能造成這樣的傷口？野獸？
還是…那個穿紅嫁衣的…我的目光驚恐地掃過門內(nèi)。屋子里同樣破敗，光線昏暗。土墻，
破桌，墻角堆著柴草。似乎沒有其他人。等等！就在王瘸子尸體趴伏位置的正前方，
那面還算完整的土坯墻上——幾個歪歪扭扭、淋漓刺目的大字，正散發(fā)著新鮮的血腥氣，
如同剛剛用蘸滿鮮血的毛筆狠狠刷上去的！那字體猙獰狂亂，
透著一股滔天的怨毒和瘋狂：**還 我 聘 禮**“聘禮”？！這兩個字如同兩道驚雷，
狠狠劈在我的腦海！瞬間和手腕上那冰冷刺骨的玉鐲聯(lián)系在一起！
那個鏡中穿著大紅嫁衣梳頭的女人…那抬起抓向我的手…還有她手腕上那只一模一樣的鐲子！
聘禮…難道…是這只玉鐲？！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我猛地后退一步，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墻上！巨大的恐懼讓我?guī)缀踔舷ⅲ∵@玉鐲是“聘禮”？
是給那個紅衣女鬼的聘禮？！而我，
莫名其妙地戴上了它…豈不是意味著…我“收”下了這聘禮？！
“嗬…嗬…”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破風(fēng)箱漏氣般的呻吟，突然從王瘸子的尸體處傳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猛地看去！只見王瘸子那埋在泥水里的頭，
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一點點。露出小半張沾滿污泥和血污的臉。
他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瞳孔已經(jīng)渙散，卻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我…不，
是盯住了我抬起的手腕！盯住了那只碧綠的玉鐲！他的嘴唇翕動著，似乎想說什么，
但涌出的只有帶著血沫的泥水。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那只還算完好的手，
沾滿了自己涌出的鮮血和泥漿，在地上艱難地、顫抖地移動著。不是寫字。
他顫抖的、沾滿血泥的手指，極其緩慢地，指向了我。確切地說，
是指向了我左手腕上那只碧綠的玉鐲。然后，那根手指，
帶著無盡的怨毒和一種詭異的、指向性的詛咒意味，猛地向下一戳！
指尖狠狠戳進(jìn)了他面前那灘由他自己內(nèi)臟流出的、粘稠的血泥混合物里！做完這個動作，
他身體猛地一抽，抬起的頭頹然砸回泥水中，徹底不動了。
只有那根沾滿血泥、深深戳在血泊里的食指，還僵硬地豎立著，
像一桿指向我的、染血的標(biāo)槍。
還債”…指向玉鐲的手…這一切都指向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結(jié)論：我手上這只摘不掉的玉鐲，
就是災(zāi)禍的源頭！是那個紅衣女鬼索要的“聘禮”！王瘸子的慘死，駝背老頭的警告，
墻上那猙獰的血字…都是因為它！而我，這個戴著“聘禮”闖入的陌生人，
已經(jīng)成了這恐怖漩渦的中心！必須摘掉它！不惜一切代價！
巨大的恐懼和求生的欲望壓倒了惡心，我發(fā)瘋似的用右手去摳、去拽、去砸左手腕上的玉鐲！
指甲在光滑冰涼的玉面上刮出刺耳的聲音，皮膚被摩擦得通紅破皮，滲出血絲。
我用牙齒去咬，堅硬的玉石硌得牙生疼！我抓起地上的一塊碎石，狠狠砸向玉鐲！“鐺！
”一聲脆響！碎石崩裂飛濺！玉鐲紋絲不動！甚至連一絲劃痕都沒有！
它冰冷、堅硬、頑固地吸附在我的腕骨上，像一個來自地獄的枷鎖！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我淹沒。摘不掉…真的摘不掉…駝背老頭的話在耳邊回響。
難道…我真的要像王瘸子一樣…“叮鈴…”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鈴鐺聲，
毫無征兆地在我身后響起！很近！仿佛就在我的頸后！我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猛地回頭！
身后空蕩蕩的巷道，只有殘破的土墻和泥濘的地面。一個人影都沒有。但我的目光，
卻死死地釘在了剛才我背靠的那面土墻上。就在我后背剛才抵住的位置，
那布滿灰塵和霉斑的土坯墻面上——一個清晰的、濕漉漉的、帶著泥水痕跡的手印，
正印在那里。不是我的手印。那手印纖細(xì)、修長，明顯屬于一個女人。
而在那泥水手印的旁邊，還印著半個小小的、模糊的圓形痕跡。像是一枚…銅錢。
### 第四章 啞婆婆的族譜那枚模糊的銅錢印痕，像一道冰冷的符咒，
烙在布滿霉斑的土墻上，也烙進(jìn)了我的眼底。纖細(xì)的女人手印，
冰冷的銅錢…這一切都指向那個鏡中穿著大紅嫁衣、梳著頭的存在。她就在附近！
她一直在看著我！“啊——！” 壓抑到極致的恐懼終于化為一聲短促的尖叫，
我像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中，猛地從墻邊彈開！再也不敢看那手印和銅錢痕一眼，
更不敢再看王瘸子那慘不忍睹的尸體和墻上淋漓的“還我聘禮”。
求生的本能徹底壓倒了其他一切念頭。跑！離開這個鬼地方！立刻！馬上！
我跌跌撞撞地沖出這條彌漫著死亡氣息的巷道，不顧一切地朝著村口的方向狂奔。泥水飛濺，
冰冷的空氣嗆進(jìn)肺里，帶來撕裂般的疼痛。手腕上的玉鐲隨著奔跑不斷晃動，
每一次觸碰都帶來刺骨的寒意，仿佛在提醒我它的存在，提醒我那無法擺脫的“聘禮”身份。
村口那巨大的無字碑如同一個沉默的黑色巨人，再次出現(xiàn)在視野里。我的車，
我那唯一的希望，就歪在離它不遠(yuǎn)處的泥濘中?？斓搅?！快到了！
就在我距離車子還有十幾米遠(yuǎn)的時候，一個佝僂的黑影，
如同鬼魅般從無字碑的陰影里猛地閃了出來，擋在了我的必經(jīng)之路上！是那個駝背老頭！
他枯瘦的臉上此刻只剩下一種近乎瘋狂的焦急和絕望，渾濁的眼睛布滿血絲，死死盯著我，
或者說，死死盯著我手腕上的玉鐲。他拼命地?fù)]舞著枯枝般的手臂，
指向村子另一個方向——那是與王瘸子家完全相反、更深更偏僻的地方，
嘴里發(fā)出急促而嘶啞的、幾乎不成調(diào)的音節(jié)：“嗚…啊…唔…”他張著嘴，
喉嚨里滾動著氣流，卻只能發(fā)出一些毫無意義的、如同野獸嗚咽般的聲音。
他用力地拍打著自己的喉嚨，表情痛苦而扭曲。他是個啞巴！剛才在車窗外，
他是用指甲在刮！現(xiàn)在，他只能用肢體和喉嚨里擠出的聲音來表達(dá)那無法言說的恐怖！
他指的方向…不是逃離的路！而是村子更深處！他想讓我去哪里？“滾開！讓我走！
” 我驚恐地后退，聲音因為恐懼而尖銳變調(diào)。王瘸子的慘狀還在眼前，
誰知道這老頭是不是也成了那東西的幫兇？或者下一個目標(biāo)？駝背老頭更急了，他猛地跺腳，
枯黃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我手腕上的玉鐲，又拼命指向那個方向，
然后做了一個極其古怪的動作——他雙手合十，如同拜佛，又像是祈求，
對著那個方向不斷作揖，臉上充滿了極致的敬畏和…哀求？他在求誰？求我？
還是求那個方向的存在？他的目光死死鎖住我，渾濁的眼睛里竟然涌出了渾濁的淚水，
混合著臉上的污垢流淌下來。他再次指向那個方向，然后撲通一聲，
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我面前的泥濘里！對著我，也對著那個方向，重重地磕下頭去！
額頭砸在泥水里，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在跪求我！求我去那個方向！
這詭異到極點的一幕讓我頭皮發(fā)麻，腳步釘在原地。這老頭似乎不是要害我？他在求救？
為他自己？還是為這個村子？那個方向到底有什么？
手腕上的玉鐲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針刺般的寒意，仿佛在警告我，又像是在催促我。
與此同時，我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見，村口那巨大的無字碑底部，
那半只被壓著的、沾著暗紅污漬的繡花鞋，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像是有風(fēng)吹過，
又像是…有什么東西在下面掙扎？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竄頭頂！幻覺！一定是幻覺！
駝背老頭還在泥水里砰砰磕頭，渾濁的泥水沾滿了他的額頭和花白的頭發(fā)，模樣凄慘而絕望。
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聲音，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苦。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如果我不按他指的方向去，他會不會就是下一個王瘸子？
那東西…那個女鬼…會不會遷怒于他？而我…戴著這“聘禮”，又能逃到哪里去？
這玉鐲如同附骨之疽，逃得掉嗎？
巨大的無力感和一絲病態(tài)的責(zé)任感（或許只是恐懼的另一種形式）攫住了我。
也許…那個方向，藏著解開這一切的鑰匙？或者…是唯一能擺脫這玉鐲詛咒的地方？“帶路！
” 我嘶啞著聲音，對泥水里的駝背老頭吼道，聲音帶著哭腔和破釜沉舟的絕望，“帶我去！
”駝背老頭猛地抬起頭，沾滿泥水的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狂喜的表情，
雖然那表情在絕望的底色下顯得無比扭曲。他掙扎著從泥水里爬起來，佝僂著腰，
踉踉蹌蹌地朝著他指的那個方向快步走去，不時回頭用眼神催促我，
喉嚨里發(fā)出急切的“嗬嗬”聲。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腥甜，跟了上去。
每一步都像踏向深淵。手腕上的玉鐲冰冷刺骨。村子深處更加荒涼破敗，房屋稀疏，
有些只剩下斷壁殘垣。腳下的路幾乎被荒草淹沒。駝背老頭帶著我七拐八繞，
最終在一處幾乎被高大荒草完全包圍的低矮土屋前停下。這屋子比之前看到的更加破舊，
土墻塌了大半，茅草屋頂也塌陷了，露出黑洞洞的房梁。唯一還算完整的，
是一扇低矮、歪斜的木板門。門上掛著一把銹跡斑斑、幾乎和門板長在一起的舊鐵鎖。
駝背老頭停在門前，不再前進(jìn)。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扇門，然后又指指自己，
用力搖頭，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深深的敬畏和恐懼。他后退幾步，
縮到旁邊一叢高大的蒿草后面，只露出半張臉，示意我自己進(jìn)去。他不敢進(jìn)去？
我看向那扇低矮歪斜的木門。門縫里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見。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陳年草藥、灰塵和某種…類似陳舊紙張的霉味，從門縫里幽幽飄出。
這味道，帶著一種死寂和時間的沉淀感。里面住著人？還是…別的什么？
駝背老頭在草后焦急地比劃著，喉嚨里發(fā)出急促的“嗬嗬”聲，催促我?；沓鋈チ恕?/p>
我咬咬牙，走到門前。那把銹死的鐵鎖顯然無法打開。我抬起腳，
用盡力氣朝著那扇看起來腐朽不堪的木門踹去！“砰！”一聲悶響。木門比想象中結(jié)實，
只是劇烈地晃動了一下，并未破開。但門軸發(fā)出刺耳的呻吟。我又狠狠補上兩腳！“哐當(dāng)！
”腐朽的門軸終于斷裂，整扇木門向內(nèi)轟然倒塌，激起漫天嗆人的灰塵。
一股濃烈到極致的陳舊氣息撲面而來。我捂著口鼻，瞇著眼，等灰塵稍散，
才用手電筒（手機(jī)電量已報警）照向里面。屋里極其狹小、陰暗。沒有窗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