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凱旋驚鴻夕陽西沉，天邊殘霞如血，映照著皇城巍峨的朱墻金瓦。朱雀大街上，
鐵甲森然，馬蹄聲如雷，凱旋的軍隊浩浩蕩蕩入城。百姓夾道歡呼，
鮮花與彩綢紛紛拋向馬背上的將士。齊京晏高坐戰(zhàn)馬之上，玄甲未卸，
冷峻的面容上不見半分喜色。這場北境之戰(zhàn)，雖大捷而歸，卻折損了他最得力的副將。
他握緊韁繩，指節(jié)泛白，耳邊仍回蕩著戰(zhàn)場上的廝殺聲?！褒R將軍，陛下已在麟德殿設宴，
專候您入宮受賞?！倍Y官恭敬地迎上來。齊京晏略一頷首，眸色深沉。他素來厭惡這些虛禮，
但皇命難違。龍德殿內(nèi)，金碧輝煌，燭火搖曳間，絲竹聲聲。文武百官分列兩側(cè)，觥籌交錯，
笑語喧闐。齊京晏單膝跪地，抱拳行禮:“臣齊京晏，叩見陛下。
”皇帝含笑抬手:“愛卿平身。此次大破北狄，揚我國威，朕心甚慰。”齊京晏起身，
目光低垂:“為國盡忠，乃臣本分?！被实壅傺?，忽聞殿側(cè)珠簾輕響，
一道清越的女聲傳來:“父皇，兒臣來遲了?！北娙嘶厥?，
只見一襲緋色宮裙的蘇林晴款步而入，云鬢高挽，一支金鳳步搖隨著她的步伐微微晃動，
光華流轉(zhuǎn)。她眉眼如畫，唇角含笑，卻自有一股不容褻瀆的矜貴?；实坌Φ?“林晴，
今日齊將軍凱旋，你也該敬他一杯。”蘇林晴眸光微轉(zhuǎn)，落在齊京晏身上，
笑意淺淺:“久聞齊將軍威名，今日得見，果然不凡?！饼R京晏神色淡漠，
只略一拱手:“公主過譽?！彼闹胁灰詾槿弧＿@位金枝玉葉，不過是深宮嬌養(yǎng)的花，
哪懂什么戰(zhàn)場血腥?酒過三巡，樂師奏起新曲。蘇林晴忽然起身，向皇帝盈盈一拜:“父皇，
兒臣新譜一曲《破陣樂》，愿獻于齊將軍，賀我朝大勝?！被实勐犅労?，
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微微頷首，表示非常滿意并愉快地答應了下來。
侍從抬來一架古琴，蘇林晴廣袖輕拂，指尖撥弦。霎時間，金戈鐵馬之聲驟起，琴音錚錚，
如萬騎奔騰，又似刀劍相擊。殿中眾人屏息凝神，仿佛置身沙場。
齊京晏突然像是被什么東西刺激到了一樣，他的身體猛地一顫，然后迅速抬起頭來。
他的雙眼瞪大，原本就深邃的眼眸此刻更是像被驚擾的湖面一般，微微泛起漣漪，
而那瞳孔也在瞬間收縮了一下，仿佛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壓迫。
這曲子……竟將他北境一戰(zhàn)的排兵布陣盡數(shù)融于音律之中!何處埋伏，何處沖鋒，分毫不差。
琴音漸急，如狂風驟雨，最終在一記裂帛般的強音中戛然而止。滿殿寂靜，
繼而爆發(fā)出雷鳴般的喝彩。蘇林晴收手，抬眸望向齊京晏，
眼中帶著一絲狡黠:“將軍以為如何?”齊京晏胸口起伏，
半晌才沉聲道:“公主琴藝.....超絕?！彼嫔喜伙@，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這絕非閨閣女子所能領悟的戰(zhàn)場殺伐之氣!宴席散后，月色如水。
齊京晏獨自走在御花園的石徑上，腦中仍回蕩著那曲《破陣樂》?！皩④娏舨?。”他回頭，
見蘇林晴立于一株海棠樹下，手中執(zhí)著一盞琉璃宮燈，暖光映得她面容如玉。
“公主有何指教?”他語氣生硬。蘇林晴輕笑:“指教不敢當。只是見將軍離席時神色凝重，
可是本宮的曲子有何不妥?”齊京晏抿唇:“公主深居宮中，
如何知曉北境戰(zhàn)事細節(jié)?”“兵部戰(zhàn)報，父皇常與我議論。”她眨了眨眼，“況且，
棋盤如戰(zhàn)場，不是嗎?”齊京晏一怔。
蘇林晴指向不遠處的涼亭:“將軍可敢與我對弈一局?”他冷笑:“公主若輸了，
莫要哭鼻子?！蓖?nèi)，白玉棋盤泛著冷光。蘇林晴執(zhí)黑子，落子如飛。齊京晏起初漫不經(jīng)心，
十步之后，卻漸漸坐直了身子。她的棋路詭譎多變，時而似重兵壓境，時而如奇兵突襲。
“將軍，該你了?！彼腥p笑。齊京晏額角滲出細汗，舉棋不定。最終，
他的白子被團團圍困?！俺凶?。”蘇林晴一子定乾坤。夜風拂過，吹亂了她鬢邊一縷青絲。
齊京晏盯著那枚絕殺的黑子，忽覺胸口發(fā)悶。他自幼鉆研兵法，
竟敗給了一個女子?“公主好手段?！彼ひ羯硢?。蘇林晴起身，
裙裾掃過棋盤:“不過游戲罷了。將軍的劍，才是真正的殺伐之器?！彼呦蛲ね?，
又回頭嫣然一笑:“三日后校場演武，期待將軍風采。
”齊京晏猶如雕塑般一動不動地望著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拳頭緊緊攥起。
這公主……究竟是何方神圣?(2)沙盤論策北境急報傳入宮中時，正值一場秋雨。
雨絲細密如針，順著御書房的琉璃瓦檐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脆的聲響。殿內(nèi)燭火搖曳，
映照著沙盤上犬牙交錯的戰(zhàn)線。兵部尚書指著邊境要塞，聲音沉重:"狄人五萬大軍壓境，
若強攻，我軍恐難支撐半月。'齊京晏立于沙盤另一側(cè)，玄色軍服未換，眉宇間凝著霜色。
他指尖點在一處山谷:"此處設伏，可斷其糧道。""太險。"老將軍搖頭，"若敵軍識破，
我軍退路盡斷。"爭論聲漸起，齊京晏卻忽然察覺一道目光。珠簾后，蘇林晴執(zhí)卷而坐，
黛眉微蹙。她指尖無意識地在兵書頁緣摩挲，竟是將那紙角都揉出了褶皺。--她在焦慮。
這個發(fā)現(xiàn)讓齊京晏一怔。宴席上從容撫琴的公主，此刻為何對軍情如此關切?三更梆子響過，
齊京晏仍在軍帳中凝視沙盤。油燈將他的影子投在帳布上，像一柄出鞘的孤劍。
"將軍好雅興。"帳外傳來環(huán)佩輕響，夜風卷著清冽的杜若香襲來。蘇林晴披著孔雀紋斗篷，
懷中竟抱著厚厚一摞輿圖。齊京晏劍眉驟擰:"公主深夜擅闖軍營，不合禮制。
""禮制?"她輕笑，徑直走到沙盤前，"等狄人鐵騎踏破邊關，
將軍再去和蠻族講禮制如何?"燭光在她眼中跳動，竟有幾分鋒利。齊京晏這才發(fā)現(xiàn)，
她未施粉黛，眼下泛著淡淡青影，顯是熬了通宵。蘇林晴展開輿圖，
指尖點在一處不起眼的丘陵:"狄人主帥多疑，必分兵探查此地。將軍不妨...""荒謬。
"齊京晏打斷，"此處無險可守。""正因無險，才是最大的險。"她突然抓起一把朱砂，
揚手灑在沙盤上。赤色砂礫如血，在丘陵四周形成包圍之勢。
齊京晏瞳孔微縮-這是兵書上記載的"空城計"變陣，
但需以自身為餌..."公主是要我賭上性命?"蘇林晴抬眸，
眼底映著燭火:"將軍不敢?"帳外雨聲漸急。五日后，捷報與齊京晏的傷訊同時傳回。
蘇林晴在繡閣接到消息時，正在臨摹《八陣圖》。筆尖一頓，濃墨暈染了絹面。她忽地起身，
案上茶盞被廣袖帶翻，淋濕了裙裾。"公主?"侍女驚呼。"備馬。"她聲音發(fā)緊，
"去軍營。"殘陽如血時，蘇林晴在傷兵營見到了齊京晏。他赤著上身，
左肩纏著滲血的麻布，正單手研讀戰(zhàn)報。見她闖入，
下意識抓過外袍:"公主...""贏了?"她盯著他肩傷。"如公主所料。"他嗓音沙啞，
"狄人中計，折損三萬。"蘇林晴突然抓起案上金瘡藥，力道大得掀翻了藥箱。
蕭景琰尚未回神，冰涼指尖已觸上他傷口。"公主!""別動。"她咬唇，
"這藥...要揉開才見效。"帳內(nèi)藥香苦澀。齊京晏垂眸，見她睫毛輕顫，
竟比那夜撫琴時更顯脆弱。方才面對千軍萬馬都未慌亂的心臟，此刻卻漏跳一拍。
-一原來她也會怕。凱旋宴上，皇帝將一柄鑲玉寶劍賜予蘇林晴:"林晴此番獻策有功，
當賞。"群臣嘩然。女子涉政，本朝從未有過先例。齊京晏在席間握緊酒樽。
他看見丞相嫡子湊近公主耳語，看見她掩唇輕笑。不知為何，那笑容刺得他眼眶發(fā)疼。
"齊卿。"皇帝忽然喚他，"你覺得朕該不該讓公主參與軍務?"滿殿寂靜。
蘇林晴轉(zhuǎn)頭看他，眸中帶著他讀不懂的期待。齊京晏單膝跪地:"公主之才...勝臣十倍。
"他說得艱難，像從骨血里刨出這句話。余光瞥見蘇林晴指尖微顫，琉璃盞中酒液晃出漣漪。
回府途中，親兵忍不住問:"將軍當真認為….""閉嘴。"齊京晏攥緊韁繩。他不敢承認，
當公主指尖沾著朱砂，在沙盤上劃出殺陣時，自己竟想起"慧極必傷"四個字。
藏書閣的夜露打濕了窗欞。齊京晏舉燈尋來時，蘇林晴正伏在《孫子兵法》上淺眠。
宣紙散落滿地，墨跡未干的批注寫著"此處可誘敵深入"。他鬼使神差地俯身，
燈影籠罩了她半邊面容。"將軍看夠了嗎?"她突然睜眼。齊京晏后退半步，燈油濺在手背。
蘇林晴卻笑了，抽出他腰間佩劍，在青磚地上劃出幾道:"昨日你說的陣型，
我想了個破解之法.."劍鋒游走如龍。齊京晏凝視她發(fā)間搖搖欲墜的玉簪，
忽然伸手一"鐺!"玉簪落地碎裂。蘇林晴愣住，卻見他拾起斷簪，
從懷中取出個木匣:"賠公主的。"匣中是一支鐵簪，簪頭雕著細小的戰(zhàn)車紋。
"軍匠打的…"他別開臉，"比玉的結(jié)實。"窗外更鼓聲聲。蘇林晴摩挲著鐵簪冰涼的紋路，
忽然輕聲道:"齊京晏，你可知女子贈簪是何意?"將軍的背影僵在門檻，耳尖通紅。
(3)圍獵驚變秋獵的號角聲穿透晨霧，驚起林間一片飛鳥。皇家獵場旌旗招展，
禁軍鐵甲在朝陽下泛著冷光。蘇林晴一襲緋色騎裝，腰間懸著御賜的鑲玉寶劍，
在女眷隊伍中格外醒目。"公主今日也要下場?"丞相嫡子鄭元亮策馬靠近，
金線繡的衣擺掃過她的馬鞍。蘇林晴輕撫坐騎鬃毛:"本宮又不是瓷做的。"不遠處，
齊京晏正在檢查弓弦。自那夜藏書閣一別，他已躲了她七日。此刻聽見她清越的嗓音，
手中牛筋弦突然繃斷，在虎口劃出一道血痕。"將軍。"親兵遞上帕子。他隨手抹去血跡，
余光卻瞥見鄭元亮幾乎貼到公主耳畔說話。胸腔里那股無名火又燒起來，
比戰(zhàn)場上的箭傷更灼人?；实劢鸨抟粨]，百騎齊發(fā)。蘇林晴的棗紅馬如離弦之箭沖出，
緋色身影轉(zhuǎn)眼沒入楓林。齊京晏不自覺地催動戰(zhàn)馬，黑色披風在林間劃出凌厲的弧線。
正午時分，蘇林晴獨自追著一頭白鹿深入密林。鹿角在樹影間若隱若現(xiàn)，她搭箭拉弓，
忽然聽見枯枝斷裂的脆響。不是鹿蹄聲。箭尖倏地調(diào)轉(zhuǎn)方向，
三支弩箭已破空而來!她側(cè)身滾落馬背，箭矢擦著發(fā)髻釘入樹干。五名黑衣人從灌木中躍出，
刀光如雪。"誰派你們-"話音未落，為首者刀鋒已至面門。蘇林晴拔劍格擋，
玉劍竟被生生劈斷。碎玉迸濺中，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玄鐵劍橫斬刺客咽喉。
"閉氣!"齊京晏將她拽到身后，大氅揚起遮住她口鼻。黑衣人袖中散出的粉末被勁風卷回，
反倒迷了他們自己的眼。蘇林晴趁機拾起斷劍，刺入最近刺客的膝窩。溫熱血珠濺上她睫毛，
視野頓時猩紅一片。"走!"齊京晏攬住她的腰躍上馬背。箭雨追著他們沒入密林深處，
有一支擦過將軍左肩，在鎖子甲上擦出火星。溪澗邊，蘇林晴撕下袖口錦緞給齊京晏包扎。
他肌肉緊繃得像拉滿的弓弦，任她指尖在傷口游走。"是淬了毒的箭。
"她嗅了嗅染血的布條，"好在你甲厚。
"齊京晏突然抓住她手腕:"公主早知道有埋伏?"楓葉飄落水面，映得她瞳孔如琥珀。
半晌，她輕笑:"將軍以為我為何獨追白鹿?""你一"他喉結(jié)滾動，
"拿自己當餌?"遠處傳來追兵的呼哨聲。蘇林晴突然貼近，
呼吸拂過他染血的耳垂:"往北三里有個獵戶山洞。齊京晏，
你敢不敢再信我一次?"戰(zhàn)馬嘶鳴著沖進瀑布后的洞穴時，齊京晏將她整個裹在披風里。
水簾轟響中，他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山洞幽深，石壁上凝結(jié)著晶瑩的鐘乳。
親兵們點燃火把，照亮蘇林晴蒼白的臉。她正用金簪挑開輿圖，在暗河標記處畫了個圈。
"逆流而上可通皇陵衛(wèi)所。"她指尖沾水，在石上畫出路線，"但需過毒瘴林。
"負傷的親兵突然咳嗽起來。蘇林晴解下腰間香囊，倒出幾粒藥丸:"含在舌下可避瘴氣。
"轉(zhuǎn)頭見蕭景琰盯著她空了的香囊，解釋道:"母妃留下的古方。"火光映著她半邊側(cè)臉，
睫毛在鼻梁投下細影。齊京晏想起軍中傳言一一端懿皇貴妃當年疑似被毒殺，
留下年僅六歲的公主。他突然明白她為何熟讀毒經(jīng)，為何能識破箭上淬的孔雀膽。
"還剩三粒。"她遞到他掌心時，指尖微涼，"將軍分給重傷的弟兄。"齊京晏握緊藥丸，
喉頭發(fā)緊:"公主呢?""我自有辦法。"她取下隨身的焦尾琴，
"《清心普善咒》可鎮(zhèn)毒瘴，但需以內(nèi)力催動。"琴音響起時，洞外傳來追兵的火把光亮。
齊京晏持劍立在洞口，看著水中倒影--她奏琴的背影與自己重疊，
像一幅被命運揉皺又展開的畫。子夜突圍時，蘇林晴的琴弦已斷了兩根。
齊京晏背著她蹚過暗河，她發(fā)間玉蘭香混著血腥氣，縈繞在他鼻尖。"放我下來。
"她在耳畔輕語，"前頭要彎腰過石縫。"齊京晏反而收緊了手臂:"公主省些力氣。
"石縫狹窄，他側(cè)身擠過時，鎧甲刮落她一支珠釵。蘇林晴突然輕笑:"將軍可知，在民間，
男子拾女子發(fā)釵意味著什么?"黑暗中他腳步一滯。"意味著…."她氣息拂過他耳廓，
"要賠一支更好的。"皇陵衛(wèi)所的火把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里時，蘇林晴已在他背上睡去。
齊京晏輕輕托了托她下滑的身子，發(fā)現(xiàn)她腰間藏著的匕首一一正是那支鐵簪改的。
親兵接過公主時，看見自家將軍摸著空蕩蕩的發(fā)冠--那支從不離身的玄鐵簪，
不知何時已別在了公主散亂的發(fā)間。...皇陵衛(wèi)所的銅門在身后轟然關閉，
蘇林晴被安置在鋪著虎皮的矮榻上。御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診脈，齊京晏抱劍立在門邊，
鎧甲上的水珠在地面匯成一片。"公主受了驚嚇，需靜養(yǎng)。"御醫(yī)躬身退下。
屋內(nèi)只剩滴漏聲。齊京晏盯著窗紙上搖曳的樹影，忽然開口:"刺客用的北狄彎刀，
但靴底沾著江南特產(chǎn)的朱砂泥。"蘇林晴撥弄著腕間玉鐲:"鄭元亮三日前去過蘇州。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齊京晏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公主既知危險，
為何..""為何不告訴你?"她抬眸，眼底映著跳動的火焰，"將軍躲我七日，
連兵部議事都稱病不來。"齊京晏呼吸一滯。那夜藏書閣的溫度忽然涌上來，
燙得他耳根發(fā)疼。窗外傳來禁軍統(tǒng)領的叩門聲:"刺客尸體驗明正身，是...""是死士，
查不出主子。"蘇林晴截過話頭，指尖摩挲著鐵簪紋路，"勞煩將軍送本宮回宮。
"青石板路上，馬車轆轆前行。齊京晏騎馬護在車駕旁，聽見車內(nèi)傳來撕帛聲。
車簾忽然掀起一角，蘇林晴遞出染血的帕子:"將軍肩傷該換藥了。"他下意識去接，
卻被她攥住手腕。素白掌心躺著一枚青銅令牌一正面刻著"鄭"字徽記，
背面有道新鮮的劍痕。"刺客身上找到的?"他聲音發(fā)緊。
蘇林晴搖頭:"是今早有人塞進我箭囊的。"月光描摹著她唇角的冷笑，"有人既要殺我，
又想嫁禍鄭家。"齊京晏突然想起沙盤前她揉皺的兵書，想起毒瘴林中她省下的藥丸。
這個看似金尊玉貴的公主，究竟在深宮布了多少暗棋?"公主信我?"他啞聲問。
車簾垂下前，他聽見極輕的一句:"我信你，如信手中劍。"三日后，皇帝在朝堂上震怒。
"查!給朕徹查!"龍案上的茶盞砸得粉碎，"竟有人敢對公主下手!"鄭丞相跪地陳情，
額角滲出冷汗。齊京晏冷眼旁觀，發(fā)現(xiàn)鄭元亮正偷瞥蘇林晴--那眼神不像兇手，
倒像受驚的獵物。退朝時，
蘇林晴在白玉階前駐足:"將軍可愿陪本宮去個地方?"她帶他去了皇陵偏殿。推開門，
二十七個牌位靜靜立在香霧中。最末一座簇新，
刻著"昭勇將軍陸明"一-正是齊京晏戰(zhàn)死的副將。"陸將軍臨終前，托人帶給我半枚虎符。
"她點燃三炷香，"他說北境軍中..有細作。"齊京晏單膝跪地，
鎧甲與青磚相撞的聲響驚飛檐下銅鈴。他終于明白，
為何公主能精準預判狄人戰(zhàn)術一一那根本是陸明用命換來的情報。
蘇林晴將香插入爐中:"現(xiàn)在，將軍還覺得我只會琴棋書畫嗎?"暮色染紅窗紗時，
齊京晏在將軍府收到一個錦盒。盒中是把軟劍，劍身細如柳葉，柄上纏著杜若色的絲絳。
沒有署名，只附了張灑金箋"劍名'無瀾'，盼君平安。"他撫過劍穗上小小的玉蘭結(jié)，
突然低笑出聲。那夜山洞里，她就是用這絲絳給傷員包扎的。原來公主殿下，
也會偷偷藏起染血的布條。親兵慌張來報:"將軍!公主遇刺的消息傳開，
百姓圍在鄭府扔爛菜葉!"齊京晏系上軟劍，玄色大氅在晚風中揚起:"備馬，去丞相府。
"親兵補充道:"周家公子剛從江南運糧回來，聽聞公主遇刺，帶著神醫(yī)連夜入宮了。
"蕭景琰握劍的手一緊一一他記得公主說過，周影泉調(diào)的安神香，
是唯一能緩解她夢魘的良方。(4)青梅灼秋雨淅瀝，宮墻內(nèi)的青石小徑被洗得發(fā)亮。
蘇林晴倚在暖閣的窗邊，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鐵簪上的戰(zhàn)車紋一那是齊京晏三日前別在她發(fā)間的。"公主，
周公子到了。"侍女輕聲稟報。珠簾掀起時，帶著濕潤的松木香氣。
周影泉一襲月白廣袖長衫，發(fā)間只簪一支青玉竹節(jié)簪，腰間懸著個繡有蘭草的香囊。
他身后兩名小廝抬著檀木箱，箱角包銅，刻著精細的纏枝紋。"林晴。"他喚得自然，
仿佛仍是十年前那個在御花園陪她撲蝶的少年，"江南新到的沉水龍腦，我親手制的香。
"蘇林晴眸光微動。這香是她母妃生前最愛的，能鎮(zhèn)噩夢。周影泉已自行打開藥箱，
取出一套青瓷香具。他手指修長，碾香的動作行云流水，腕間一串沉香木佛珠隨著動作輕響。
"你臉色不好。"他突然伸手，指尖在離她眉心寸許處停住，
"又夢見端娘娘了?"窗外驚雷炸響。蘇林晴下意識攥緊鐵簪，簪尖刺入掌心。
暖閣外突然傳來鎧甲碰撞聲。齊京晏立在雨幕中，
手中提著個油紙包一里頭是太醫(yī)院特制的金瘡藥。他透過雕花窗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