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我曾以為,恨是世界上最純粹、最堅固的情感。它是一座用骸骨搭建的燈塔,
在我無邊無際的黑夜里,指引著我唯一的航向。直到那座塔,開始搖搖欲墜。
1.陸景年憑借《暗流》斬獲影帝的那個夜晚,慶功宴的燈光璀璨得刺眼。
香檳塔折射出無數(shù)虛偽的笑臉,空氣里浮動著名利與欲望交織的香水味。我端著酒杯,
安靜地站在角落,扮演著我的角色——一個不存在的人。他是光,我是影。
他是被眾人環(huán)繞的太陽,我是他身后一道可有可無的、模糊的輪廓?!巴硇牵^來。
”他穿過人群,聲音不大,卻精準(zhǔn)地落入我的耳中。我走過去,垂下眼簾,
做出順從又帶點(diǎn)羞怯的姿態(tài)。這是他最喜歡的樣子,因?yàn)檫@個神態(tài),最接近他心中的那個人。
他將一杯紅酒遞給我,指尖冰冷,毫無溫度?!把莸貌诲e,繼續(xù)保持。
”他的聲音里帶著慣有的疏離,是對一件稱手工具的滿意。我低頭,輕聲應(yīng)答:“好。
”在他轉(zhuǎn)身應(yīng)付下一位祝賀者的瞬間,我身體微側(cè),擋住所有可能的視線。我的指尖,
一枚偽裝成裝飾的微型讀取設(shè)備,輕輕滑過他放在吧臺上的手機(jī)背面。三秒。數(shù)據(jù)傳輸完成。
里面有他與家族生意往來的通訊錄,是我復(fù)仇拼圖上,至關(guān)重要的一塊。這時,
他的手機(jī)屏幕亮起,來電顯示是兩個字——月然。沈月然。他心中的白月光,
他念念不忘的朱砂痣。陸景年臉上那層客套的冰霜瞬間融化,他走到安靜的露臺,
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溫柔。我站在原地,聽著周圍人毫不掩飾的議論?!翱?,正主一個電話,
陸影帝魂都勾走了?!薄澳莻€江晚星也真沉得住氣,就這么杵著,不尷尬嗎?
”“有什么好尷尬的,一個贗品,能站在影帝身邊,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了。
”我握著那杯他遞來的酒,一口飲盡。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灼燒感一路蔓延到胃里。
陸景年很快回來,拿上西裝外套,看都沒看我一眼?!拔蚁茸吡?,你自己回去。
”他毫不猶豫地拋下我,為了電話里的那個人。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挺拔,決絕。
嘴角的苦笑持續(xù)了一秒,在他徹底消失于門口后,瞬間變?yōu)槔滟N易哌M(jìn)洗手間,對著鏡子。
鏡中的女人,眉眼溫順,神情楚楚可憐,一張完美的“替身”面具。我抬手,
從耳釘上取下那枚比米粒還小的芯片,放進(jìn)早已準(zhǔn)備好的金屬盒里。鏡中的人,眼神變了。
那里面沒有愛,沒有卑微,只有一片沉寂的、燃燒著黑色火焰的深海。江晚星,
歡迎回到地獄。2.第二天,我收到了秦峰的信息。秦峰是我父親當(dāng)年的秘書,
也是我們江家如今唯一還忠于我的人?!就ㄓ嶄浺哑平?。其中一個叫‘馮遠(yuǎn)’的,
是當(dāng)年負(fù)責(zé)處理你父母車禍案的交警隊(duì)長,三年前提前退休,現(xiàn)在開了一家漁具店。
】我看著那行字,心臟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線索,終于出現(xiàn)了。下午,
陸景年的經(jīng)紀(jì)人王姐給我打了電話,語氣里帶著施舍?!巴硇前?,景年給你爭取了一個機(jī)會,
張導(dǎo)新懸疑劇《迷霧之城》的女二號,明天去試鏡。”我立刻明白,
這是昨晚那杯酒的“報酬”?!爸x謝王姐,謝謝陸老師,我一定會好好準(zhǔn)備的。
”我的聲音感激涕零。掛了電話,我嘴角的弧度冷得結(jié)冰。陸景年的人脈,
正是我需要的階梯。我不在乎這階梯是金子還是爛泥做的,只要能讓我往上爬。
第二天我到了試鏡現(xiàn)場,才發(fā)現(xiàn)沈月然的親妹妹,沈月琳也在。她被眾星捧月地圍在中間,
趾高氣昂地看著我,眼神里的輕蔑毫不掩飾。“喲,這不是陸景年的那個小尾巴嗎?怎么,
這種級別的劇組,你也夠得著?”我沒理她,安靜地坐在角落里看劇本。輪到我試鏡時,
我表演的是一場發(fā)現(xiàn)愛人是殺人兇手后,在警局接受問詢的戲。沒有臺詞,
全程靠微表情和眼神。我坐在椅子上,雙手交握,指節(jié)因?yàn)橛昧Χ喊?。起初是茫然?/p>
眼神空洞,仿佛靈魂被抽離。當(dāng)導(dǎo)演扮演的警察問到關(guān)鍵問題時,我的瞳孔驟然收縮,
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那是極度恐懼后的生理反應(yīng)。接著,眼淚毫無征兆地滑落,
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滴接著一滴,安靜地、絕望地砸在手背上。最后,我抬起頭,
看向?qū)а?,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那笑容里,有幻滅,有自嘲,有刻骨的悲哀。
“卡!”張導(dǎo)站了起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喜?!昂?!太好了!這個角色就是你的了!
”他看向我,眼神灼灼:“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導(dǎo)演好,我叫江晚星。
”沈月琳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她走上前來,不甘心地說:“張導(dǎo),
我姐姐可是沈月然……”張導(dǎo)打斷她,擺了擺手:“誰來都沒用,我拍戲,只看演技。
這個角色的層次感,你演不出來?!蔽蚁?qū)а菥狭艘还?,轉(zhuǎn)身離開。路過沈月琳身邊時,
我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靠別人,終究是站不穩(wěn)的。”這是我第一次,
在這場漫長的復(fù)仇戲劇中,感受到一絲反擊的快感。這顆石子,不僅是投向沈月琳,
也是投向她背后,享受著一切的沈月然,和給予這一切的陸景年。
3.《迷霧之城》的拍攝地在南方一座多雨的濱海小城。有一場夜戲,
是女二號在雨夜獨(dú)自尋找線索,被兇手襲擊后,孤立無援地倒在泥濘里。深秋的雨夜,
寒意刺骨。人工降雨裝置噴出的水柱冰冷地砸在我身上,薄薄的戲服很快濕透,
緊緊貼在皮膚上。我躺在冰冷的泥水里,一遍遍地調(diào)整著姿勢和表情。導(dǎo)演一直不滿意,
喊了七次“卡”。到第八遍時,我已經(jīng)冷得有些麻木,嘴唇發(fā)紫,身體不受控制地發(fā)抖。
恍惚間,我想起了很多年前。也是一個這樣的雨夜。我剛剛得知父母出事,家族企業(yè)破產(chǎn),
被忠仆秦叔(秦峰的父親)連夜送出城。我們在一個破舊的加油站躲雨,我渾身濕透,
又冷又餓,縮在角落里,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就在那時,我看到了他。
一個同樣狼狽的少年,蹲在屋檐下,抱著頭,肩膀在顫抖。我認(rèn)出他,
是隔壁學(xué)校那個因?yàn)榧彝プ児?,從天才畫手變得一蹶不振的陸景年。那一刻?/p>
同病相憐的情緒壓倒了我的悲傷。我走過去,將口袋里唯一一塊巧克力掰了一半,遞給他。
他沒有接,只是茫然地看著我。我說:“吃了吧,吃了就有力氣了。天總會亮的。
”那是我對他說的唯一一句話。也是我對他,僅存的一絲屬于“江晚星”的真實(shí)情感?!翱?!
過了!”導(dǎo)演的聲音將我從回憶里拉回來。我掙扎著想從泥水里爬起來,卻因?yàn)槊摿Γ?/p>
又摔了回去。就在這時,一件帶著體溫的、干燥的黑色外套,披在了我的身上。我愕然抬頭。
是陸景年。他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就站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他的眼神很復(fù)雜,
不再是那種看一件物品的空洞,而是帶著一種探究和……困惑。“起來?!彼f。他的聲音,
竟然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沙啞。他把我從泥水里拉起來,用外套將我裹緊。
周圍的工作人員都看呆了,片場一片死寂。我靠在他懷里,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質(zhì)香氣,
混合著我身上冰冷的雨水和泥土味。我清楚地感覺到,他攬著我肩膀的手,收緊了。我的心,
卻是一片冰涼。陸景年,你終于開始看到我了嗎?可惜,太晚了。你眼中倒映出的這個我,
不過是我精心為你準(zhǔn)備的、另一個幻影。4.那晚之后,陸景年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
他不再對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甚至開始主動關(guān)心我的拍攝進(jìn)度。
劇組里的人看我的眼神也變了,從前的鄙夷變成了敬畏和討好。我明白,他心中的天平,
開始傾斜了。他或許,是想起了那個雨夜。我一邊享受著他帶來的便利,一邊更加警惕。
獵人對獵物產(chǎn)生了興趣,這會讓狩獵變得更加危險,也更加……有趣。我利用他給我的資源,
讓秦峰接觸到了更多陸氏集團(tuán)的邊緣人物。而陸景年自己,也開始了他的調(diào)查。
我從王姐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他去了一趟當(dāng)年那個小城,找了很多人,似乎在求證什么。
某天,他給我發(fā)了條信息?!巨鞭闭f,當(dāng)年是她給了我一塊巧克力?!可蛟氯唬?/p>
果然竊取了我的一切。我看著那條信息,沒有回復(fù)。我知道,陸景年發(fā)這條信息,
不是在陳述,而是在求證。他在等我的反應(yīng)??晌移唤o他。我要讓他自己去懷疑,
去撕開那道完美的傷口,去看里面早已腐爛的血肉。幾天后,秦峰那邊有了新的突破。
【查到了。那個退休交警馮遠(yuǎn),退休前不久,他女兒忽然得到了一大筆錢,出國留學(xué)了。
資金來源,是一家海外的空殼公司,而那家公司的實(shí)際控制人,指向陸氏集團(tuán)。
】我看著手機(jī)屏幕,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陸氏集團(tuán)。陸景年……的家族。我攥緊手機(jī),
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原來,我一直走在正確的方向上。我復(fù)仇的目標(biāo),從一開始,
就藏在我身邊。這個認(rèn)知讓我感到一陣生理性的惡心。晚上,陸景年來了我的酒店房間。
他看起來很疲憊,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坐在沙發(fā)上,沉默了很久,才開口?!巴硇?,
當(dāng)年的事,你還記得多少?”我坐在他對面,給他倒了一杯水?!瓣懤蠋熤甘裁??
”我故作不解。他的目光緊緊鎖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破綻?!澳莻€雨夜,加油站,
一個少年。”我端著水杯的手,輕輕晃了一下?!安挥浀昧?,我記性一向不好。”我垂下眼,
掩去所有情緒。他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里滿是自嘲和苦澀?!笆菃??可我總覺得,
那個人是你。”他從口袋里拿出一個東西,放在桌上。是一枚舊掛墜,銀質(zhì)的,
已經(jīng)氧化發(fā)黑,上面刻著一個很特殊的星辰圖案。是我母親設(shè)計的,
江家“星海集團(tuán)”的標(biāo)志。當(dāng)年逃走時,它從我脖子上掉落,我沒來得及撿。
“這是我在加油站附近的老鄉(xiāng)那里找到的,他說是一個小姑娘掉的?!标懢澳甑穆曇?,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問:“江晚星,告訴我,到底是不是你?
”我抬起頭,迎上他痛苦又充滿希冀的目光。我笑了。不是那種溫順的、討好的笑。
而是一個冰冷的、帶著無盡嘲諷的笑。“陸影帝,現(xiàn)在才想起來,不覺得太晚了嗎?
”“在我扮演沈月然的贗品,在你把我當(dāng)成一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時,你在想什么?
”“在你享受著白月光的溫柔,心安理得地把我踩在腳下時,你又在哪里?”我的每一句話,
都像一把刀,精準(zhǔn)地刺向他最脆弱的地方。他臉上的血色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變得慘白。震驚,
悔恨,痛苦……無數(shù)種情緒在他臉上交織,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絕望。他伸出手,
似乎想抓住我,卻又無力地垂下?!皩Σ黄稹硇?,我……”“別叫我的名字。
”我站起身,打斷他,“我嫌臟?!蔽掖蜷_門,做了個“請”的手勢?!瓣懹暗郏瑧蜓萃炅?,
你可以走了?!彼Щ曷淦堑卣酒饋?,走到門口時,忽然回頭,
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眼神看著我?!巴硪煌恚俳o我一次機(jī)會,好不好?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機(jī)會?陸景年,我父母慘死的時候,誰給過他們機(jī)會?
我像一條狗一樣活在陰溝里的時候,誰又給過我機(jī)會?”說完,我用力地關(guān)上了門。門外,
是他徹底崩潰的、壓抑的嗚咽。我靠在門板上,身體緩緩滑落。勝利的快感并沒有持續(xù)多久,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空洞的疲憊。陸景年,這只是開始。歡迎來到我的地獄,這里,
為你準(zhǔn)備了最盛大的火葬場。5.火葬場,正式拉開了帷幕。陸景年瘋了。
這是整個娛樂圈的共識。他推掉了所有能推的通告,幾乎是24小時跟在我的劇組。
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影帝,他變得卑微,小心翼翼。早上,他會買好我喜歡吃的早餐,
等在酒店門口。我面無表情地走過,看都不看一眼。拍攝時,他會像個助理一樣,守在片場,
給我遞水,撐傘。我接過水,轉(zhuǎn)身就遞給身邊的工作人員。晚上,他會等在我房間門口,
一等就是一夜。我從后門離開,讓他等一個空。他的示好,他的彌補(bǔ),在我這里,
激不起任何波瀾。我像一個冷漠的看客,欣賞著他為我上演的獨(dú)角戲。他的痛苦,
是我復(fù)仇計劃中最賞心悅目的一環(huán)。沈月然那邊,自然也收到了風(fēng)聲。她坐不住了,
第一次主動來了劇組探班,名義上是看她妹妹,實(shí)際上是來宣示主權(quán)。
她穿著一身潔白的連衣裙,畫著精致的淡妝,走到陸景年身邊,姿態(tài)親昵地想挽住他的胳膊。
陸景年面無表情地躲開了。這是他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拒絕了沈月然。
沈月然的臉色瞬間僵住。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們?nèi)齻€人身上,
空氣中彌漫著尷尬又刺激的氣息。沈月然深吸一口氣,看向我,眼神里淬著毒?!敖〗?,
我們能聊聊嗎?”我正在看劇本,頭也沒抬?!皼]空?!彼叩轿颐媲埃曇魤旱煤艿?,
帶著威脅的意味:“江晚星,你別給臉不要臉。你真以為你能取代我?”我終于抬起頭,
合上劇本。我看著她,笑了笑:“沈小姐,贗品當(dāng)久了,是不是就忘了自己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