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茶館
錢老頭正云里霧里的說著什么
列位看官!且聽老夫道一樁崇禎年間的詭案
那夜雨潑得燈籠都淌血喲!蘇家千金出閣,花轎行至槐樹巷,忽聞轎內(nèi)"哧啦,撕綢裂帛!您猜怎們著?
那新郎官哆嗦著掀蓋頭,新娘面皮竟崩開道血口!銅鏡里明晃晃映著...兩張胭脂臉!
云州城
忘憂茶肆后院
徐墨靠在床頭,身上蓋著厚實的棉被,柳青蕪剛剛為他取下最后一枚銀針。
雖然九死還魂草與牽機(jī)引的劇毒在體內(nèi)形成了脆弱的平衡,撿回了一條命,但代價巨大。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嘴唇毫無血色。
“今日感覺如何?”柳青蕪的聲音清冷依舊,但動作輕柔地將溫?zé)岬乃幫脒f到他唇邊。她眼底的疲憊清晰可見,連日來的救治和壓力讓她清麗的臉龐也消瘦了幾分。
“尚可。”徐墨的聲音低沉沙啞,幾乎難以聽清。他微微偏頭,避開藥碗,目光落在窗邊。那里,蘇昭正像只坐立不安的小雀兒,對著小七比劃著什么。
“哎呀呀!小七你看清楚了沒?那李員外家的新娘子,聽說光嫁衣上的金線就用了二兩!鳳冠是京城玲瓏閣定制的,上面那顆東珠有鴿子蛋那么大”蘇昭壓著嗓子,手舞足蹈地模擬著鳳冠的樣子,“今天迎親的隊伍要從朱雀大街過,咱們茶肆二樓可是絕佳觀禮位,錯過了多可惜?!?/p>
小七咽了口唾沫,一臉向往:“昭姐,真那么氣派?那…那咱們真不去看看?”他偷偷瞄了一眼床上的徐墨和嚴(yán)肅的柳青蕪。
“看什么看!”石磊端著一大碗肉粥進(jìn)來,大手毫不客氣的拍在小七后腦勺上,震得他一個趔趄,“徐大哥需要靜養(yǎng),外頭人多眼雜,萬一影閣的狗崽子混在里面使壞怎么辦?喝你的粥!”他聲音洪亮,震得窗欞嗡嗡作響,卻小心翼翼的將粥放在徐墨床邊的小幾上,還細(xì)心地吹了吹熱氣。
“石大哥,你輕點!”蘇昭叉著腰,不滿的瞪了石磊一眼,隨即又湊到徐墨床邊。
變戲法似的從袖子里摸出一小包油紙裹著的桂花糖糕,“徐木頭,喝藥苦吧?喏,剛出鍋的,王記鋪子的,可甜了!吃了藥再吃這個,保管嘴里一點苦味都沒”她獻(xiàn)寶似的遞過去,大眼睛撲閃撲閃,帶著不容拒絕的期待。
徐墨的目光從窗外收回,落在蘇昭明媚的笑臉上,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糖糕。
他沒有拒絕,默默接過藥碗,眉頭微蹙地將藥汁一飲而盡,然后才接過糖糕,小口地吃著。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前院傳來。茶肆的伙計阿福氣喘吁吁地跑進(jìn)后院,手里捏著一張燙金的請柬,臉上帶著一絲惶恐。
“徐先生!蘇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什么?慢慢說!”石磊皺眉喝道。
阿福將請柬遞給離他最近的蘇昭:“是…是城東鹽運司副使李崇山李大人府上送來的!
今天不是李大人嫁女的大喜日子嗎?可…可剛剛李府管家哭喊著跑來,說新娘子…新娘子在洞房里…出事了!”
“出事?出什么事?”蘇昭心里咯噔一下,接過請柬。
“管家說…說新娘子…她的臉…臉皮被人剝走了!”阿福的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姑爺也昏死在地上!滿屋子都是血!李大人當(dāng)場就厥了過去。
管家說…說請柬是之前就送出來的,沒想到…沒想到會這樣…他求百謎樓的大人們快去救命?。 ?/p>
“剝臉皮?!”柳青蕪眼神一凜,仵作的本能瞬間被喚醒。
石磊倒吸一口涼氣:“乖乖!這比俺在戰(zhàn)場上見的還瘆人”
小七嚇得縮了縮脖子。
蘇昭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在新婚之夜行此惡事,這影閣…不,這兇手簡直喪心病狂!”她下意識地看向徐墨。
徐墨已經(jīng)放下了糖糕,“石磊備車,帶上家伙,蘇昭,請柬給我?!?/p>
“徐木頭!你的身體…”蘇昭擔(dān)憂地按住他。
“無妨?!毙炷崎_她的手,動作緩慢的掀開被子。
剝?nèi)ツ樒?,非深仇大恨,便是…要取而代之!”他的目光掃過那張燙金請柬,“鹽運副使之女…影閣對鹽運的滲透,還未停止,此案,必與金蟬脫殼一脈相承,刻不容緩!”
“小七,你留下看家,其他人,出發(fā)!去李府!
鹽運副使李崇山府邸
東廂新房
喜慶的紅綢和燈籠在風(fēng)中飄蕩
新房所在的院落已被李府家丁和衙役團(tuán)團(tuán)圍住,人人臉上都帶著恐懼。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云州府捕頭趙鐵鷹臉色鐵青地守在門口,看到徐墨一行人,如同看到了救星,連忙迎上來:“哎呦,徐先生,可算把您盼來了!里面簡直慘不忍睹!”
“趙捕頭,現(xiàn)場保護(hù)如何?”徐墨沉聲問,聲音依舊沙啞。
“第一時間就封鎖了!
除了李大人和管家進(jìn)去過!”趙鐵鷹引著他們往里走,“徐先生,您身體…?”
“無礙?!毙炷珨[擺手。
新房門窗緊閉,窗紙上映出里面搖曳的燭光。
他注意到,窗栓是從里面閂好的。門口的青石臺階上,有幾滴新鮮血跡。
推開沉重的雕花木門,一股更加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
新房內(nèi),觸目驚心
紅燭高燒,龍鳳喜被,撒帳的棗、生、桂、子散落一地。然而,這一切都被中央的慘狀染上了地獄的色彩。
新娘子穿著華麗的大紅嫁衣,頭戴沉重的鳳冠,仰面倒在鋪著紅毯的地上。她的臉…本該是芙蓉如面,柳如眉,此刻只剩下血肉模糊、筋肉畢露!
整張臉皮被極其利落地剝走,邊緣切割整齊,露出了森白的顴骨和牙床。
鮮血浸透了她的衣領(lǐng)和身下大片紅毯,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暗紅色。鳳冠歪斜,珍珠流蘇糾纏在血污中。
新郎官穿著喜袍,倒在不遠(yuǎn)處的圓桌旁,額頭有一個明顯的淤青,昏迷不醒。
桌上,兩杯交杯酒被打翻,酒液混合著血跡流淌。
“嘶…”饒是見慣兇案現(xiàn)場的趙鐵鷹,也忍不倒吸口涼氣。
柳青蕪迅速打開藥箱,神色凝重地走向新娘的尸體。
蘇昭強(qiáng)忍著胃里的翻騰,小臉緊繃
“密室…又是密室!”趙鐵鷹喃喃道。
“門窗都從里面鎖死的!兇手是怎么進(jìn)來殺人剝臉,又怎么出去的?難道真是…惡鬼索命不成?”
徐墨在石磊的攙扶下,緩緩走到新娘子的尸體旁。
他蹲下身,這個簡單的動作讓他額頭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呼吸也急促了幾分。柳青蕪擔(dān)憂地看了他一眼。
“無妨?!毙炷疽馑^續(xù)。
新娘頸部的切口邊緣極其平滑,幾乎沒有撕扯痕跡,顯然兇器極其鋒利,而且兇手手法十分嫻熟
在新娘子左側(cè)耳根后,有一道幾乎被血跡掩蓋的…粘合痕跡?像是什么東西被強(qiáng)行撕扯掉后殘留的膠質(zhì)?
徐墨伸出手指,小心的在那處粘合痕跡上輕輕捻了一下。指尖傳來一種微帶粘滯的熟悉感!
又是魚膠
“柳姑娘,檢查她耳后發(fā)際線,看是否有易容面具粘合的殘留。
柳青蕪聞言,立刻用鑷子小心撥開新娘耳后的頭發(fā),湊近仔細(xì)觀察。
“有!非常細(xì)微的透明膠質(zhì)殘留。
“易容面具?”蘇昭反應(yīng)過來,失聲道,“徐木頭,你是說…這個被剝了臉皮的,可能不是真新娘?!她是影閣的替身殺手?真新娘早就被替換了?
洞房花燭夜,是替身要正式上崗的時刻,所以真身被滅口剝皮?!”
這個推論如同驚雷,炸響在眾人耳邊!
“沒錯?!毙炷穆曇舯?,“金蟬脫殼,故技重施。目標(biāo),鹽運副使李崇山的女兒。剝?nèi)ツ樒?,是為了徹底銷毀這個替身存在的證據(jù),同時制造恐怖,轉(zhuǎn)移視線?!?/p>
他看向昏迷的新郎,“擊昏新郎,是怕他察覺異常。門窗反鎖…兇手很可能根本沒離開,還在這房間里!”
“什么?!”趙鐵鷹和衙役們汗毛倒豎,下意識地握緊了刀柄,緊張地環(huán)顧這間充滿血腥的新房。
“不可能!”趙鐵鷹指著門窗,“我們撞門進(jìn)來時,里面只有新娘和新郎。門窗都鎖著,他能藏哪?飛天遁地不成?”
寬大的雕花拔步床下?堆滿錦被的柜子里?屏風(fēng)后面?徐墨目光最終停留在…那面巨大的、鑲嵌在墻上的龍鳳呈祥銅鏡上!
他示意石磊:“石磊,檢查那面銅鏡?!?/p>
石磊大步走過去,在銅鏡邊框和鏡面上敲打摸索。當(dāng)他的手按在鏡面下方,一個雕刻成喜鵲登梅圖案上時,只聽“咔噠”一聲輕響。
整面銅鏡竟然無聲地向內(nèi)旋轉(zhuǎn),露出了后面的洞口。
密道,新房內(nèi)竟然也有密道
“天?。 北娙梭@呼。
洞口邊緣,赫然殘留著腳印
兇手剛剛從這里逃走,甚至可能,就在他們推門而入的瞬間
“追!”趙鐵鷹立刻就要帶人沖進(jìn)去。
“慢!”徐墨厲聲阻止,牽動傷勢,劇烈地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徐木頭!”蘇昭趕緊扶住他。
徐墨喘息片刻,“密道內(nèi)情況不明,必有陷阱。兇手心思縝密,留下此道,焉知不是誘敵深入?當(dāng)務(wù)之急,是查清真新娘何時被替換,李府內(nèi)必有內(nèi)應(yīng)?!彼聪蜈w鐵鷹,
“趙捕頭,立刻控制李府所有下人,尤其是能接近新娘的人。分開詢問新娘婚前數(shù)日的行蹤、接觸的人、有無異常!
柳姑娘,勞煩你仔細(xì)檢驗尸體,看能否找到更多關(guān)于替身身份和死因的線索。蘇昭…”
蘇昭立刻挺直腰板,“我在!”
“…你去找李小姐的貼身丫鬟、閨中密友,打聽她近期的言行舉止、喜好變化。
“明白!”蘇昭用力點頭,“保證把李小姐的底細(xì)摸個清!”她轉(zhuǎn)身就往外跑。
夜晚江州城 巡撫衙門
書房中,鼎彝羅列,筆冢成丘
“無間樓,地煞求見掌印使”,
來人一身黑色勁裝,竟是攜帶證據(jù)趕往京城的趙副舵趙猛。
“尾巴處理干凈了嗎”,一道垂垂老矣的聲音回應(yīng)著,氣聲斷續(xù)似風(fēng)燭
“回大人,雷嘯天派來互送我的十二名死侍,已經(jīng)全部葬身魚腹”,說罷他轉(zhuǎn)身從衣袖中掏出錦囊,“這是雷嘯天的親筆書信,以及璟字玉牌”
屏風(fēng)后,一聲杯盞落案聲響起。
陰影微動,一道瘦削身影現(xiàn)于燭光邊緣,面容模糊,唯嘴角噙著的一絲似笑非笑,如寒刃映月,令滿室暖意盡褪。
“影閣這幫小家伙,倒是聰明的打緊”,你即刻將其送往京城?!?/p>
“屬下,遵命”
......
只見一只銅蟬被他握在掌心,緊緊摩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