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山風(fēng)如同冰冷的刀子,切割著徐墨的臉頰
他在荒山小徑上疾馳,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空氣中,那縷微弱的冷香,如同一條無形的引線,牽引著他深入這片黑暗
黑衣人硬挨了一掌受傷不輕,逃遁速度雖快,但留下的痕跡也越發(fā)明顯,腳步在松軟的泥土上留下了比之前更深的印記。
徐墨不僅追蹤著氣息和痕跡,更時刻警惕著四周的風(fēng)吹草動。影閣的人詭計多端,擅長設(shè)伏。他深知自己孤軍深入,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fù)。
追了約半個時辰,前方的地勢突然變得險峻。一面近乎垂直的懸崖?lián)踝×巳ヂ贰?/p>
懸崖下方是一個山谷,谷底傳來潺潺的水流聲。而那股氣息赫然指向峭壁中段。
徐墨停下腳步,伏在一塊巨石后。
月光下,峭壁光禿禿的,似乎無處藏身。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在離地約三丈高的地方,有幾處藤蔓的分布顯得不太自然,像是被人刻意整理過。
他屏息凝神,側(cè)耳傾聽。除了風(fēng)聲水聲,峭壁方向似乎傳來極其微弱的喘息聲,以及…衣物與巖石的摩擦聲。
在上面!而且受傷不輕,正在攀爬
徐墨沒有貿(mào)然行動。他仔細(xì)觀察著峭壁的落腳點。對方占據(jù)高處,又有傷在身,必然警惕性極高,強(qiáng)攻風(fēng)險太大。
就在這時,他眼角余光瞥見峭壁底部,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微弱地反光。他悄無聲息地潛行過去,撥開茂密的雜草,發(fā)現(xiàn)那竟是一小塊被撕扯下來的黑色布料!布料邊緣染著暗紅的血跡,材質(zhì)與黑衣人夜行衣相同。
而在布料旁邊的泥土上,赫然印著半帶著特殊紋路的鞋??!
徐墨立刻取出隨身攜帶的炭筆和薄紙,小心地將這半個鞋印拓印下來。紋路很獨特,像是某種飛禽的爪痕。
他收好拓片,又仔細(xì)檢查那塊布料。布料的內(nèi)襯上,同樣沾染著那股熟悉的冷香,而且濃度比空氣中殘留的要高得多!顯然,這是黑衣人攀爬時被巖石刮破留下的。
他抬頭望向峭壁上那片可疑的藤蔓。對方受傷、疲憊,又急于隱藏,此刻正是心理防線最脆弱的時候。
徐墨不再猶豫。他沒有選擇直接攀爬,而是悄然后退,繞到峭壁的側(cè)翼。那里有一道狹窄隱蔽的裂縫,勉強(qiáng)可供一人側(cè)身通過。
隨后無聲無息地鉆入裂縫,手腳并用,在狹窄黑暗的空間里向上艱難攀爬。裂縫內(nèi)壁濕滑,布滿青苔,稍有不慎便會失足墜落。徐墨全神貫注,一點點向上挪動。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出現(xiàn)一絲微弱的光亮。裂縫的盡頭,是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進(jìn)入的洞口!洞內(nèi)隱隱有火光晃動。
徐墨屏住呼吸,將氣息收斂,如同死物般貼在洞口側(cè)壁,側(cè)耳傾聽洞內(nèi)的動靜。
洞內(nèi)傳來壓抑而痛苦的咳嗽聲,以及粗重的喘息。一個充滿怨毒的聲音低低地咒罵著:“該死…好狠的掌力…咳咳…”正是那個黑衣人的聲音!
“藥…藥快用完了…”另一個略顯虛弱的女聲響起,帶著焦急,“這凝血散只能暫時壓住內(nèi)傷,止住外傷流血…你肺腑受創(chuàng),必須盡快找地方靜養(yǎng)施救!”
“靜養(yǎng)?咳咳…外面全是鷹犬!姓徐的狗鼻子靈得很…他肯定追來了!”黑衣人聲音充滿了焦躁和恐懼,“這破山洞也不安全…得想辦法”
“還能有什么辦法?”女聲帶著絕望,“外面是懸崖峭壁,唯一的出路就是那條裂縫…可那人要是堵在下面”
“閉嘴!”黑衣人粗暴地打斷她,“讓我想想…讓我想想…對了?!彼曇艉鋈粠狭艘唤z病態(tài)的興奮,“包袱最底層…那個油紙包…快,拿出來!”
一陣翻找的聲音。
“是…是這個嗎?”女聲問。
“對!快!打開!把里面的粉末…撒一點在洞口??欤 焙谝氯舜叽俚?。
徐墨心中警鈴大作
雖然不知道那粉末是什么,但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不能再等了。
就在那女人拿著東西走向洞口的瞬間,徐墨動了!
身形快如閃電,帶起一股勁風(fēng)!目標(biāo)直指坐在地上喘息的黑衣人!
“誰?!”洞內(nèi)的女人最先發(fā)現(xiàn),驚叫出聲。
黑衣人反應(yīng)也是極快,聽到風(fēng)聲,頭也不回,反手就將手中的匕首朝著身后狠狠擲出,同時身體拼命向旁邊翻滾。
“鐺!”
徐墨的判官筆精準(zhǔn)地磕飛了匕首,火星四濺!他前沖之勢不減,左手五指如鉤,閃電般抓向黑衣人受傷的肩膀,這一下若是抓實,足以廢掉對方半邊臂膀。
然而,就在這瞬間,那個拿著油紙包的女人竟將手中打開的粉末,朝著徐墨劈頭蓋臉地?fù)P了過來!
一股濃烈硫磺硝石味道的粉塵彌漫開來
是火藥粉!而且是極其精純的那種
徐墨瞳孔驟縮!他萬萬沒想到對方手里竟然有這種東西,在這狹小的山洞里,一旦引燃,三人必死無疑!他顧不得抓人,猛地收勢,身體向后急仰,同時寬大的衣袖向前一拂!
“呼!”
強(qiáng)勁的袖風(fēng)將大部分撲面而來的火藥粉卷向側(cè)面!但仍有少量粉塵沾染了他的衣襟和頭發(fā)!
那女人也被自己的舉動嚇得呆住了。
“蠢貨!你想炸死我們嗎?!”黑衣人驚怒交加地咆哮。
山洞內(nèi)瞬間彌漫著嗆人的粉塵,氣氛緊張到了極點,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引發(fā)災(zāi)難。
徐墨穩(wěn)住身形,眼神死死盯著他。黑衣人捂著胸口,嘴角還掛著血跡,靠在洞壁上劇烈喘息。
那個女人約莫三十歲左右,面容憔悴,穿著普通的粗布衣服,此刻嚇得瑟瑟發(fā)抖,手里還捏著那個空了的油紙包。山洞不大,角落里堆著一些干糧、水囊和一個包袱。
最顯眼的是,在靠近洞壁的一塊石頭上,放著一頂邊緣破損的斗笠!
斗笠,果然是你!
“束手就擒?!毙炷穆曇羧缤?,判官筆遙指黑衣人,“否則,死。”
“嘿嘿…咳咳…”黑衣人發(fā)出一陣嘶啞的怪笑,眼中閃爍著瘋狂的光芒,“徐墨…你果然夠膽…夠狠…追到這里,但你以為你贏定了嗎?”他猛地伸手,從懷里掏出一樣?xùn)|西。
那是一個金屬制成的圓筒,一端有個細(xì)小的孔洞!
火折子,他想點燃空氣中殘留的火藥粉塵。
“找死!”徐墨眼神一厲,判官筆化作一道烏光,直奔黑衣人拿著火折子的手腕,速度之快,帶起尖銳的破空聲!
黑衣人似乎早有預(yù)料,竟然不閃不避,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獰笑,他任由判官筆刺向手腕,另一只手卻抓起身旁那個女人,狠狠推向徐墨。與此同時,他手指用力,擦燃了火折子。
“?。 迸税l(fā)出凄厲的尖叫,身體不受控制地撞向徐墨!
徐墨的判官筆即將刺中黑衣人手腕,但若被女人撞實,兩人必然滾作一團(tuán),而點燃的火折子一旦落地…
千鈞一發(fā)之際,他手腕猛地一抖,前刺的判官筆硬生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避開女人,筆尖“?!钡囊宦暎珳?zhǔn)無比地?fù)糁辛撕谝氯藙倓偛寥肌⑸形疵撌值幕鹫圩樱?/p>
“啪嗒!”
火折子被巨大的力道擊飛,撞在洞壁上,火星四濺!但其中一點火星,好巧不巧,正落在了剛才被火藥粉沾染最多的、靠近洞口的地面上!
“嗤——!”
一小片藍(lán)色的火焰瞬間騰起!引燃了地上的粉塵!
“轟——!”
雖然只是小范圍的爆燃,但在這狹小的空間內(nèi),威力也非同小可!一股灼熱的氣浪伴隨著刺目的火光和濃煙猛地擴(kuò)散開來!
徐墨在擊飛火折子的瞬間,已經(jīng)借力向后急退,同時一把抓住那個被推過來的女人,將她護(hù)在身后,用自己的身體硬抗了爆炸的沖擊波。
“砰!”
氣浪狠狠撞在徐墨背上,他悶哼一聲,喉頭涌上一股腥甜,但下盤穩(wěn)如磐石,護(hù)著女人踉蹌幾步,退到了裂縫入口處。
濃煙滾滾,火光跳躍。洞內(nèi)一片狼藉。
“咳咳…咳咳咳…”劇烈的咳嗽聲從濃煙中傳來,是那個黑衣人!他似乎被爆炸波及得更重,聲音充滿了痛苦。
徐墨強(qiáng)忍著背部的劇痛,將嚇暈過去的女人輕輕放在裂縫口安全處。他提起判官筆,一步步走入濃煙之中,如同索命的閻羅。
濃煙稍散,只見黑衣人癱倒在洞壁角落,身上的夜行衣被燒焦了大片,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狼狽不堪。他掙扎著想爬起來,但顯然傷勢更重了。
“你…你…”黑衣人看著步步逼近的徐墨,眼中終于露出了絕望的恐懼。
“影閣?”徐墨的聲音冰冷如刀,判官筆的尖端抵在了黑衣人的咽喉,“名字。身份。目的。”
黑衣人慘笑一聲,嘴角溢出更多的鮮血:“…咳咳…徐墨…你…你休想從我這里知道任何…”他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猛地咬向自己的舌頭。
徐墨反應(yīng)更快,判官筆閃電般下移,精準(zhǔn)地卡在了黑衣人的牙齒之間。冰冷的金屬觸感讓黑衣人渾身一僵。
“想死?”徐墨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沒那么容易?!彼滞笠挥昧?,判官筆巧妙地一撬,迫使黑衣人張大了嘴。徐墨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出,捏住黑衣人的下巴,手指在其后槽牙附近一按一摳!
“噗!”
一顆假牙被徐墨硬生生摳了出來。假牙內(nèi)部是中空的,里面殘留著一點黑色的粘稠物,見血封喉的劇毒!
“影閣的走狗,連死法都這么沒新意?!毙炷S手將毒牙扔在地上,目光如冰錐般刺向黑衣人,“最后問一次,說,還是不說?”
黑衣人看著那顆被摳出的毒牙,眼中最后的光彩徹底熄滅,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他閉上了眼睛,如同待宰的羔羊
徐墨不再廢話,直接動手搜查。從黑衣人貼身的衣袋里,他翻出了幾樣?xùn)|西:
一個精致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上雕刻著繁復(fù)的云紋和一只展翅的仙鶴,工藝精湛,絕非民間之物,隱隱透著皇家氣派。玉佩邊緣,刻著一個微小的篆字璟。
一個同樣材質(zhì)特殊的小瓷瓶:瓶口殘留著淡淡的冷香,正是龍延的氣味!顯然是他用來裝冷香精油的容器。
幾張被燒毀了大半的紙條: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只能勉強(qiáng)辨認(rèn)出幾個零星的詞:“金蟬…啟動目標(biāo)刺史替換”。其中一張紙條邊緣,畫著一個極其簡略的、扭曲的銅錢圖案,但只有一半!
一小塊金線暗紋的錦緞碎片:與老鬼描述的張麻子所見錢袋材質(zhì)吻合。
璟?金蟬…啟動?目標(biāo)刺史?替換?半枚銅錢圖案?
這些零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圖碎片,在徐墨腦中飛速組合,指向一個令人不寒而栗的可怕陰謀!影閣的目標(biāo),竟然是云州刺史?!而且是要進(jìn)行替換?!枯井案中的真替身,難道就是為替換刺史準(zhǔn)備的?!
就在這時,洞外突然傳來蘇昭焦急的呼喊聲,由遠(yuǎn)及近:“徐木頭,徐墨,你在哪?聽到回答我!”
徐墨眼神一凝。蘇昭怎么來了?茶肆那邊出事了?
他立刻將搜到的東西貼身藏好,看了一眼癱軟在地,眼神空洞的黑衣人,又看了看洞口昏迷的女人。
他脫下外袍,迅速撕成布條,將黑衣人的手腳牢牢捆住,嘴巴也塞緊。然后他抱起昏迷的女人,快速鉆出裂縫。
剛出洞口,就看到蘇昭正焦急地在懸崖附近搜索,小七也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這里!”徐墨沉聲道。
“徐木頭!”蘇昭聞聲立刻飛掠過來,看到徐墨背上的焦痕和嘴角未擦凈的血跡,以及他懷里抱著的陌生女人,小臉?biāo)查g煞白,“你受傷了?!怎么回事?這女人是誰?那個斗笠男呢?”
“在洞里,抓住了,捆著呢?!毙炷院喴赓W,將女人交給蘇昭,“我沒事,皮外傷。茶肆那邊如何?你們怎么來了?”
“柳姐姐有重大發(fā)現(xiàn)!”蘇昭一邊扶住昏迷的女人,一邊語速飛快地說,“藥材確實是配制易容藥水的輔料,其中有兩味藥極其罕見,只有宮廷御藥房和少數(shù)幾個百年的古方才有記載!
而毒煙里除了神經(jīng)毒素和致幻劑,核心成分就是混合其他香料的龍延!還有!”她喘了口氣,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柳姐姐仔細(xì)研究了那張人皮面具和那根黑刺!面具的鞣制工藝和縫合手法,她在一本前朝宮廷秘藏的《奇巧錄》殘本里見過類似的記載,據(jù)說是專門為皇室制作替身面具的秘法!而那個黑刺的材質(zhì),是產(chǎn)自西域的陰鐵,極其稀有,專破內(nèi)家護(hù)體罡氣,常用于…皇家暗衛(wèi)的刺殺工具!”
宮廷!又是宮廷!藥材、龍延、面具工藝、黑刺材質(zhì)…所有的線索都如同百川歸海,無比清晰地指向了那個至高無上卻又深不可測的地方!
“還有小乞丐!”小七插嘴道,“我們回去后,昭姐嚇?!馈矒崃怂胩欤K于想起來,那個讓他去放東西的蒙面大叔,雖然看不清臉,但右手手背上…好像有一塊銅錢大小的青色胎記!像…像半個銅錢!”
半個銅錢?!徐墨立刻想起真替身鎖骨下的半枚銅錢烙??!這絕對不是巧合!
“還有,”蘇昭補(bǔ)充道,臉色變得有些古怪,“小七說,那個大叔雖然蒙著臉,但聲音…有點尖細(xì)…不像是普通男人的聲音”
尖細(xì)?宦官?!
影閣的背后,極有可能牽扯到皇室內(nèi)斗!而云州,就是他們實施某個驚天計劃的關(guān)鍵舞臺!枯井案中被滅口的真替身,就是他們精心培養(yǎng)、準(zhǔn)備用于替換云州刺史的蟬!
“走!”徐墨當(dāng)機(jī)立斷,“帶上洞里那個,立刻回茶肆!此地不宜久留!”他深知,抓住了這個斗笠客,只是撕開了陰謀的一角。真正的風(fēng)暴,才剛剛開始,對方在云州的勢力,絕對不止于此。必須立刻控制住局面,并保護(hù)好最重要的證人。
蘇昭和小七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立刻協(xié)助徐墨。蘇昭背起昏迷的女人,小七則鉆進(jìn)裂縫,費力地將被捆成粽子的黑衣人拖了出來。
三人帶著兩個俘虜,借著微弱的星光,迅速離開了這片荒山,朝著云州城的方向疾行。
就在他們離開后不久,幾道黑影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了懸崖之上,冷冷地俯視著下方漆黑的山谷和那個已經(jīng)空空如也的山洞。
為首一人,身形隱在寬大的黑袍中,臉上戴著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白色面具。他手中把玩著一枚刻著完整銅錢圖案的黑色令牌。令牌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
“廢物。”一個冰冷得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計劃才剛開始,就折損了癸十三,還暴露了冷香和蟬房的部分線索…徐墨…蘇昭…看來,本座還是小瞧了你們這群螻蟻?!?/p>
他身后的黑影如同石雕般沉默。
“啟動乙字預(yù)案?!泵婢呷司従徬逻_(dá)命令,“清理掉所有可能被癸十三接觸過的外圍痕跡。金蟬計劃不能停。至于徐墨他們…”他頓了頓,面具下似乎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冷笑。
“既然他們這么喜歡追查影子,那就讓他們…永遠(yuǎn)活在影子的恐懼里吧。通知玄字組,目標(biāo)忘憂茶肆。”
夜風(fēng)嗚咽,如同亡靈的悲歌。更深的黑暗,正朝著剛剛?cè)〉靡唤z勝利的蘇昭們,悄然籠罩而來。枯井案的謎底雖已揭開一角,但金蟬脫殼的巨網(wǎng),才剛剛張開它致命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