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第五年，當我親眼看著廠長兒子周志遠資助的女學生，著六個月大的肚子，
在廠門口大聲宣布懷了他的孩子，那一刻，我手中的紡錘“啪”地掉在地上。
周志遠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諒，可這五年的婚姻，真的還能繼續(xù)下去嗎？
---1 婚姻的裂痕紡織車間的空氣，永遠是棉絮和機油的混合氣味。我低著頭，
熟練地接著斷了的紗線，機器轟鳴。突然，廠門口一陣騷動。
尖銳的女聲劃破了機器的合奏：“周志遠！你給我出來！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我的心猛地一沉。紡錘“啪嗒”一聲，從我僵硬的手中滑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慢慢抬起頭，透過蒙塵的玻璃窗，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趙美玲，
周志遠一直資助的那個貧困女學生。她挺著高高隆起的肚子，看上去至少有五六個月了。
她一手叉腰，一手用力拍打著緊閉的工廠鐵門，臉上滿是豁出去的瘋狂。“周志遠！
你不是說愛我嗎？孩子都快生了，你倒是不認賬了？”周圍聚攏的工友越來越多，指指點點，
竊竊私語。那些目光，像無數(shù)根細密的針，扎在我的背上。我的臉火辣辣地燒起來，
手腳冰涼。周志遠，我的丈夫，廠長的兒子。我們結(jié)婚五年了。他從人群后面沖出來，
臉色慘白，想去捂趙美玲的嘴?！懊懒幔∧銊e鬧！有話我們回去說！”趙美玲一把甩開他，
聲音更大了：“回去說？周志遠，今天當著全廠人的面，你必須給我和孩子一個說法！
”“這孩子，就是他的！”她指著自己的肚子，又指向周志遠。那一刻，
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只剩下耳邊嗡嗡的轟鳴。晚上，周志遠跪在我面前，
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靶M，我對不起你！你原諒我這一次！”他抱著我的腿，
哭得像個孩子?！八f的是真的？”我聲音干澀，像是從沙礫中擠出來一樣。
“是……但是我那是被灌醉了！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那一次，真的就那一次！
”他捶打著自己的頭，語氣悔恨?！靶M，我們十年的感情??！從我十六歲認識你，
到現(xiàn)在……”十年。這個詞像一把鈍刀，在我心口慢慢地割。從青澀的初戀，到步入婚姻。
我以為我們會是廠里最幸福的一對。“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我問，聲音里沒有一絲波瀾。
他猛地抬頭，眼神閃爍：“我會處理！我會給她一筆錢，讓她把孩子打了，遠遠地離開，
再也不來打擾我們！”我看著他，這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他的話，像一盆冰水，
從頭澆到腳。許久，我輕輕掙開他的手，聲音疲憊?！白屗缅X離開。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他愣住了，隨即狂喜：“小滿，你原諒我了？”我沒有回答，
只是彎腰撿起地上摔壞的紡錘，擦了擦上面的灰塵。眼淚，最終還是沒忍住，砸在了手背上。
有些東西，一旦裂了，就再也回不到當初了。但我還能怎么辦呢？我還能……怎么辦呢？
---2 殘酷的真相日子，在一種詭異的平靜中，又滑過了三年。趙美玲那件事后，
周志遠對我加倍體貼。廠里關于我們的流言蜚語，也漸漸平息。我以為，生活可以重新開始。
直到周志遠要去省城開會。出發(fā)前幾天，新聞里說省城那邊有些不太平，
似乎有小規(guī)模的暴亂。我勸他：“志遠，要不別去了？安全第一?！彼α诵?，
捏捏我的臉：“傻丫頭，廠里派的任務，哪能說不去就不去？放心，我會小心的?！彼吆?，
我整日心神不寧。新聞里的消息越來越緊張，電話也時常打不通。我再也坐不住了。
買了最近一班去省城的火車票，我想去看看他。哪怕只是遠遠看一眼，確認他平安也好。
省城火車站，人潮洶涌，空氣中都透著一股緊張的氣息。我拉緊了身上的布包，四處張望著，
希望能找到周志遠他們廠的接待點。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撞入我的眼簾。是周志遠。
他正站在不遠處一個賣茶葉蛋的攤子前，背對著我。我剛想開口喊他，
卻看見他小心翼翼地護著一個人。那個人，是趙美玲。她懷里抱著一個孩子，
手里還牽著一個，兩個孩子看起來差不多兩三歲的樣子，像是一對龍鳳胎。
而趙美玲的肚子……又高高隆起了。看樣子，比上次在廠門口鬧事時，月份還要大一些。
我的腿像灌了鉛一樣，再也邁不動一步。周志遠買了茶葉蛋，細心地剝開一個，
喂給那個小男孩。趙美玲則溫柔地給小女孩擦著嘴角的蛋黃。那畫面，像一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心上。原來，所謂的“處理”，就是這樣處理的。原來，這三年，
他一直過著家外有家的日子?；氐綇S里，周志遠一進家門，就察覺到了我的異樣?！靶M，
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難看？”他還想伸手來摸我的額頭。我猛地后退一步，躲開了。
“周志遠，”我看著他，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冰冷，“你沒什么想對我說的嗎？
”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開始閃躲?！靶M，你……你都知道了？”“是啊，
我都知道了?！蔽覒K然一笑，“龍鳳胎，肚子里還懷著一個。周志遠，你真是好本事！
”他噗通一聲跪在我面前，又是那套熟悉的說辭?！靶M，你聽我解釋！
美玲她……她當年沒舍得打掉孩子，生下來后又找不到我，
一個人帶著孩子太苦了……”“所以你就把她養(yǎng)在了省城，還讓她繼續(xù)給你生？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靶M，我是愛你的！我跟她只是……只是意外！”“意外？
一次是意外，兩次三次還是意外嗎？”他沉默了。然后，他深吸一口氣，
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決定?！靶M，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
美玲她……她畢竟給我生了孩子。孩子們不能沒有爸爸。”“所以呢？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小滿，我知道你善良。你能不能……能不能接受他們？”他抬頭，
眼中帶著一絲乞求，更多的卻是理所當然?！敖邮芩麄儯俊蔽抑貜椭脑?，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周志遠，你讓我接受你的情人和你的私生子？
”他低下頭：“委屈你了。但孩子們是無辜的。”我從口袋里，慢慢掏出一張揉皺的紙。
那是三天前，我去醫(yī)院拿的孕檢報告。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妊娠六周。我盯著那張紙，
眼淚模糊了上面的字跡。這個我盼了多少年的孩子。我曾以為，這個孩子的到來，
會是我們婚姻新的開始?？涩F(xiàn)在……我猛地抬手，將那張孕檢報告，狠狠撕成了碎片。一片，
一片，像我此刻支離破碎的心?！爸苤具h，”我看著他，一字一句，“你休想。
”我不會告訴他這個孩子的存在。這個秘密，我會爛在肚子里。他，不配知道。
---3 流產(chǎn)與誤解回到紡織車間，機器的轟鳴聲也掩蓋不了我內(nèi)心的混亂。
滿腦子都是周志遠和趙美玲，還有那幾個孩子。我腳下一滑，沒留意到地上散落的幾根紗管。
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朝前撲去！“小心！”旁邊傳來工友的驚呼。
但我還是重重摔在了冰冷的機器底座上。小腹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
濕熱的，黏膩的……是血。鮮紅的血，迅速染紅了我的淺藍色工裝褲?！翱?！快送醫(yī)院！
小滿流血了！”周圍一片慌亂。我躺在冰冷的平板車上，被工友們匆匆推向廠醫(yī)務室，
又被緊急送往縣醫(yī)院。意識漸漸模糊，腹部的疼痛一陣緊過一陣。
孩子……我的孩子……等我再次清醒過來，人已經(jīng)在醫(yī)院的病房里。
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周志遠坐在床邊，臉色鐵青?！靶蚜耍俊彼曇衾涞孟癖?。
我動了動干裂的嘴唇，想問孩子怎么樣了?！爸苤具h……”“林小滿，你可真狠心啊！
”他突然厲聲打斷我，“你就這么容不下我的孩子嗎？連自己肚子里的也要打掉？！
”我愣住了?！澳恪阏f什么？”“說什么？趙美玲都告訴我了！”他指著我的鼻子，
怒不可遏，“她說你早就知道自己懷孕了，因為恨我，所以故意摔倒，想把孩子弄掉！
”“不……不是的……”我急忙搖頭，眼淚涌了出來，“我沒有！那是意外！
孩子……”“孩子沒了?！彼淅渫鲁鋈齻€字，像三把尖刀扎進我心里。沒了……我的孩子，
就這么沒了……“林小滿，我真是看錯你了！”周志遠厭惡地看著我，“虎毒還不食子，
你怎么能這么惡毒！”他說完，猛地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病房的門被他用力甩上，
“砰”的一聲，震得我心尖發(fā)顫。趙美玲……又是趙美玲！她是怎么知道我懷孕的？
一定是她，是她在周志遠面前顛倒黑白！我虛弱地躺在床上，眼淚止不住地流。
心口疼得像是要裂開。這時，一個護士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張單子?！傲中M是吧？
你父親剛剛送來急診，情況很危急，急需輸血。你是他女兒，趕緊去驗血配型?！笔裁矗?/p>
爸爸病危了？我掙扎著想坐起來，腹部又是一陣抽痛。護士皺眉看著我：“你剛小產(chǎn)，
身體還很虛弱，能行嗎？”“我……我必須去！”我咬著牙，扶著墻，一步步往外挪。
我的孩子沒了，我不能再失去爸爸！---4 往事的傷痛冰冷的針頭刺入我的血管。血液，
順著輸液管，緩緩流入血袋。我看著那鮮紅的液體，思緒飄回了五年前。那年夏天，
廠里組織去水庫游泳。周志遠逞能，游到了深水區(qū)，結(jié)果腿抽筋了。眼看他就要沉下去，
是我，不顧一切地游過去救他。把他推上岸的時候，我卻被一塊尖利的石頭劃傷了小腹，
血流不止。后來醫(yī)生說，傷到了子宮，以后……可能很難懷孕了。這件事，周志遠是知道的。
他也曾為此愧疚，說會一輩子對我好?？涩F(xiàn)在呢？為了這個孩子，
我偷偷喝了多少苦澀的中藥，求了多少偏方。好不容易盼來了，卻……“林小滿，
你可真夠賤的！”一個尖酸刻薄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猛地睜開眼，是趙美玲。
她抱著手臂，幸災樂禍地看著我?！坝米约旱暮⒆觼硐莺ξ遥磕阋詾橹具h會信你？”“是你！
是你跟周志遠胡說八道！”我氣得渾身發(fā)抖。“我胡說？”趙美玲冷笑，
“難道不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的？林小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
你不就是嫉妒我能給志遠生孩子，而你這個不下蛋的母雞，什么都生不出來嗎？”“你閉嘴！
”我用盡全身力氣吼道?！霸趺?？被我說中，惱羞成怒了？”趙美玲越發(fā)得意，“告訴你，
志遠現(xiàn)在心疼我還來不及呢！他說等我這胎生下來，就給我名分！”名分……我的心，
像被針扎一樣疼。周志遠走進來，看到我和趙美玲，眉頭緊蹙?！懊懒?，你怎么在這兒？
醫(yī)生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他語氣溫柔，扶著趙美玲的胳膊。
趙美玲立刻換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志遠，我就是來看看林姐。想勸勸她，別太傷心了。
誰知道她……”“行了，我知道了?！敝苤具h不耐煩地打斷她，然后轉(zhuǎn)向我，眼神冷漠，
“林小滿，鬧夠了沒有？廠里因為你的事，都快翻天了！”我看著他，心一點點變冷。
這就是我愛了十年，甚至為他差點丟了性命的男人。出院那天，周志遠來接我。一路上，
他一言不發(fā)?；氐綇S里，他直接把我?guī)У搅塑囬g。正是午休時間，車間里空無一人。
他指著地上堆積如山的碎布頭和廢紗線，冷冷地說：“跪下?！蔽毅蹲×耍骸澳阏f什么？
”“我說，跪下！”他聲音陡然拔高，“給我好好反省反省你的惡毒心思！
”我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那些碎布里，混雜著尖銳的鐵絲，斷裂的針頭?！爸苤具h，
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我顫聲問?！笆悄惚莆业?！”他眼神冰冷，沒有一絲溫度，
“什么時候想明白了，什么時候再起來?！闭f完，他轉(zhuǎn)身就走，留下我一個人，
在空蕩蕩的車間里，面對著那堆像小山一樣的廢料。我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最終，
我還是緩緩地，屈辱地，跪了下去。膝蓋接觸到那些尖銳的碎布和硬物，
刺骨的疼痛瞬間傳來。---5 最后的決裂我在冰冷的碎布堆上，跪了整整一夜。
膝蓋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覺。雙手撐在地上，
也被布料里夾雜的細小鐵絲和玻璃碴扎得鮮血淋漓。天，一點點亮了。車間里開始有了人聲。
早班的工人陸續(xù)進來，看到跪在地上的我，都露出驚訝和同情的目光。但沒人敢上前。
周志遠是廠長的兒子，誰敢得罪他？直到周志遠和趙美玲相攜而來。
趙美玲看到我狼狽的樣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傲中M，你想明白了嗎？
”周志遠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語氣依舊冰冷。我想站起來，卻發(fā)現(xiàn)雙腿已經(jīng)完全不聽使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