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瓶在月光下泛著幽藍(lán)的光，我攥著染血的帕子踉蹌后退。沈昭寧倚著朱漆廊柱，
慢條斯理擦拭沾著毒藥的銀針，那張溫潤如玉的臉上掛著我從未見過的冷笑?！鞍⒗?，
這噬魂散的滋味如何？” 他的聲音像是淬了冰，“當(dāng)年你爹往我娘藥里摻朱砂時，
可曾想過今日？”我喉嚨里腥甜翻涌，終于明白這十年來他假意相伴，
不過是為了這場精心謀劃的復(fù)仇。1喉間翻涌的腥甜幾乎要沖破牙關(guān)，
我死死攥著滲血的帕子，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廊下的月光碎成銀箔，
映得沈昭寧手中那支銀針泛著幽藍(lán)的光，像毒蛇吐著信子?！鞍⒗?，這噬魂散的滋味如何？
”他倚著朱漆廊柱慢條斯理擦拭銀針，玄色衣擺掃過石階上打翻的藥碗，
濺起幾點(diǎn)毒汁在青磚上蝕出焦痕。那張我看了二十年的溫潤面容此刻籠著層霜，
眼尾泛紅得瘆人，“當(dāng)年你爹往我娘藥里摻朱砂時，可曾想過今日？”我踉蹌后退，
后腰撞上石欄。記憶突然翻涌 —— 七年前那場大火，沈府滿門葬身火海，
唯有他被我爹抱出火場。后來他成了我家義子，日日與我同進(jìn)同出，春日折柳，冬夜溫酒，
連及笄禮上的玉簪都是他親手所贈?！澳愫f！” 我想尖叫，卻咳出大口血沫，
“我爹救過你！”沈昭寧忽然逼近，染著藥香的手指掐住我的下頜。
他掌心的溫度還是熟悉的，可眼底淬著的寒意讓我渾身發(fā)顫：“救我？
不過是怕我說出沈府那場火根本不是意外！”他扯起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這些年你喚我昭寧哥哥，我聽一次就恨不得剜了耳朵?！笔瘷陧训煤蟊成?，
我卻顧不上這些。噬魂散的藥力在經(jīng)脈里亂竄，眼前開始泛起黑霧。原來那些溫柔都是假的，
原來他書房暗格里的舊賬本，記的不是生意往來，而是沈家三十七口人的生辰忌日。
“為什么現(xiàn)在動手？” 我啞著嗓子問。遠(yuǎn)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三更天，
正是最寂靜的時辰。沈昭寧松開手，從袖中掏出張泛黃的紙。借著月光，
我看清上面是父親的筆跡：“朱砂三錢，
每日混入湯藥......”“上個月你爹終于把當(dāng)年的供狀寫進(jìn)了日記。
”他將紙湊近燭火，火苗瞬間吞噬字跡，“我等這一天，等得骨頭都快生銹了。
”火光照亮他眼底瘋狂，我突然想起半月前他說要帶我去城郊看桃花，
原來那時馬車?yán)锞筒刂@瓶噬魂散。喉間涌上的劇痛讓我彎下腰，
眼前浮現(xiàn)出母親臨終前的模樣 —— 她也是這樣咳血，也是這樣渾身抽搐。
“你給我娘也下了毒？” 我抓住他的衣擺，指尖傳來綢緞冰涼的觸感。沈昭寧甩開我，
動作狠得像扔塊破布：“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柳姨娘那么寶貝的安神湯，
我不過加了點(diǎn)料?！眲×业难炓u來，我眼前炸開無數(shù)金色光點(diǎn)。原來母親不是病逝，
原來父親書房那夜的爭吵，是沈昭寧在逼問當(dāng)年真相。記憶里那些溫暖的畫面轟然倒塌，
露出底下森森白骨?！吧蛘褜?！” 我拼盡最后力氣喊他的名字，“你以為殺了我就能報仇？
我爹早就在三年前 ——”話沒說完，后腦突然撞上石欄。在失去意識前，
我聽見沈昭寧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他慌亂的喊聲：“阿梨！”再睜眼時，
我躺在熟悉的寢殿里。帳幔上繡著的并蒂蓮刺得眼睛生疼，銅盆里血水泛著腥氣。
沈昭寧坐在床沿，正用帕子給我擦臉，動作輕柔得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場噩夢?！靶蚜耍?/p>
” 他聲音沙啞，眼下青黑濃重，“大夫說你是急火攻心，
再晚半刻......”我偏過頭躲開他的手：“別裝了，沈昭寧。你不是盼著我死嗎？
”他動作頓住，帕子掉進(jìn)銅盆，驚起一片漣漪：“阿梨，
我......”“我爹三年前就寫好了認(rèn)罪書，藏在祠堂牌位后面?！蔽叶⒅鴰ろ?shù)牧魈K，
一字一句道，“他臨終前讓我交給你，可你連給他贖罪的機(jī)會都不肯?！鄙蛘褜幟偷卣酒鹕?，
椅子在青磚上劃出刺耳聲響。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沖進(jìn)夜色。
我望著他消失的方向，突然覺得喉嚨沒那么疼了，只是心口空了個大洞，冷風(fēng)呼呼往里灌。
窗外傳來更夫打四更的梆子聲，這場謀劃十年的復(fù)仇，終究是兩敗俱傷。
我摸向枕頭下的玉簪，那是沈昭寧及笄禮送我的，此刻簪頭的明珠已經(jīng)碎裂，
像極了我們破碎的情誼。2晨光從窗欞漏進(jìn)來，在青磚上投下細(xì)長的影子。
我盯著床前那碗冒著熱氣的藥，瓷碗邊緣還沾著昨夜的血漬。沈昭寧端著藥的手懸在半空，
指節(jié)泛白：“喝了吧，大夫說......”“說這藥能解噬魂散？” 我冷笑打斷他，
抓起枕邊碎裂的玉簪抵在喉間，“沈昭寧，你是不是又在里面摻了砒霜？
”他猛地把藥碗砸在桌上，瓷片飛濺：“我昨夜跑遍全城找解藥，你當(dāng)我在做戲？”“做戲？
” 我想起昨夜他眼底的瘋狂，“你演了十年戲，不差這一時半刻?！痹捯魟偮?，
門外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響。我沖過去拉開門，就看見貼身丫鬟春桃癱在地上，
嘴角溢出黑血，手里還攥著半張字條?！按禾?！” 我撲過去抱住她逐漸冰冷的身體。
沈昭寧撿起字條展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笆悄?！” 我紅著眼眶抬頭，
“你連春桃都不放過！”“不是我！” 他突然扯開衣領(lǐng)，鎖骨處赫然是道新鮮的抓痕，
“有人趁我出去找解藥時潛進(jìn)來，我回來只看到她......”我愣住了。
春桃指甲縫里確實沾著皮肉碎屑，可除了沈昭寧，還有誰會想要我的命？“看看字條。
”沈昭寧把紙塞給我，
幾乎辨認(rèn)不清：“小心沈...... 真兇另有......” 最后幾個字被血漬浸透。
窗外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幾個家丁舉著火把闖進(jìn)來：“少爺！祠堂著火了！
”沈昭寧臉色驟變，轉(zhuǎn)身就往外跑。我攥著字條跟上去，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祠堂方向火光沖天。
濃煙中，我聽見有人大喊：“牌位后面的東西都燒光了！”“是父親的認(rèn)罪書！
” 我渾身發(fā)冷。沈昭寧卻突然轉(zhuǎn)身抓住我手腕：“阿梨，你信我，這場火來得蹊蹺。
”“信你？” 我甩開他的手，“當(dāng)年沈府的火也來得蹊蹺，不是嗎？”火勢越來越大，
熱浪撲面而來。恍惚間，我想起七歲那年沈昭寧從火場里被救出來的模樣，
渾身是血卻死死護(hù)著個木盒?！澳莻€木盒里裝著什么？” 我突然問。
沈昭寧的瞳孔猛地收縮，這個細(xì)微的反應(yīng)讓我渾身血液都涼了?！霸瓉砟阍缇椭勒嫦?。
”我后退幾步，“你根本不是為了報仇，你是想掩蓋什么！”沈昭寧還沒來得及開口，
屋頂突然塌下一塊燃燒的橫梁。他臉色大變，猛地?fù)溥^來將我推開。灼熱的木屑濺在臉上，
我聽見他悶哼一聲，后背重重撞上墻壁?！盀槭裁矗俊?我爬過去，看著他后背滲出的血，
“你不是恨我嗎？”他咳著血笑起來，染血的手指撫上我臉頰：“阿梨，
你以為我為什么等了十年才動手？”這句話讓我如墜冰窟。
記憶突然閃回那些被我忽略的細(xì)節(jié) —— 母親病重時，
沈昭寧總是半夜偷偷煎藥；我落水那次，他在岸邊發(fā)了三天高燒；及笄禮前夜，
他望著星空說：“要是時間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抓住他衣襟。
遠(yuǎn)處傳來救火的喧鬧聲，沈昭寧卻突然湊過來，
滾燙的血滴在我手背上：“去城西破廟...... 找周......”話沒說完，
他的身體就軟了下去。我抱著他逐漸變冷的身軀，
終于在他懷里摸到個硬物 —— 是個燒焦的木盒，邊緣還刻著 “沈府” 二字。“小姐！
” 趕來的家丁驚呼，“沈公子他......”我握緊木盒，看著遠(yuǎn)處逐漸熄滅的火光。
春桃的死，祠堂的火，沈昭寧臨終的遺言，一切都指向一個更大的陰謀。而我，
必須找到那個藏在暗處的人，為所有人討個公道。夜幕再次降臨，我換上夜行衣，
懷里揣著半張字條和燒焦的木盒。推開后門時，月光灑在青石板上，
恍惚間又看見沈昭寧倚著廊柱的身影，只是這次，他手中不再是沾毒的銀針，
而是那支送給我的玉簪。“等著我，沈昭寧?！蔽业吐曊f，“我一定會查出真相。
”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我朝著城西破廟的方向走去。暗處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我猛地轉(zhuǎn)身，卻只看見一只野貓竄過墻頭。手心的字條被汗水浸濕，
最后那個沒寫完的 “周” 字，仿佛在嘲笑我即將踏入的，是一個更深的迷局。
3夜行衣緊貼著汗?jié)竦暮蟊?。城西破廟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霉味混著血腥味撲面而來。
我握緊懷里燒焦的木盒，剛邁出半步，后頸突然一陣刺痛?！靶⊙绢^，誰讓你來的？
” 沙啞的女聲在頭頂響起。我猛地轉(zhuǎn)身，只見梁上倒掛著個黑衣婆子，手中飛針還在滴血。
“周嬤嬤？” 我脫口而出。記憶里父親書房暗格里，藏著張泛黃的畫像，
畫中人正是眼前這張布滿刀疤的臉。婆子落地時帶起一陣風(fēng)，
手中匕首直取我咽喉：“沈家的孽種，都得死！”我側(cè)身滾向供桌，香灰揚(yáng)了滿臉。
慌亂中摸到塊磚頭砸過去，卻被她輕易躲開。“當(dāng)年是你放的火！” 我扯下蒙面巾，
“沈昭寧早就知道，所以你連他也不放過！”匕首擦著耳際劃過，削落幾縷頭發(fā)。
婆子突然頓?。骸澳阏f沈昭寧...... 死了？”話音未落，廟外傳來馬蹄聲。
我趁機(jī)撞翻燭臺，火舌瞬間吞沒帷幔。濃煙中，婆子的咒罵聲和追兵的呼喝混在一起。
我捂著口鼻往偏殿跑，卻在門檻處被什么絆倒。低頭一看，竟是具腐爛的尸體，
手里還攥著半截玉佩。
玉佩上的紋路刺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 —— 和沈昭寧貼身戴著的那塊，分明是一對。
“抓住她！” 喊聲逼近。我抓起玉佩揣進(jìn)懷里，撞開后窗跳進(jìn)護(hù)城河。
冰冷的河水灌進(jìn)鼻腔時，我突然想起沈昭寧說過的話：“阿梨，以后若是遇到危險，
就往水里跑?！钡任依仟N爬上岸，天已經(jīng)蒙蒙亮了。街角包子鋪飄來香味，
我摸出碎銀正要買兩個，卻聽見幾個衙役在議論?！俺俏髌茝R燒死的那人，
看著像是周家的老奴。
”“聽說跟二十年前沈家滅門案有關(guān)......”我攥著包子的手微微發(fā)抖。正要離開，
肩膀突然被人按住?！吧蚬媚镞@是要去哪？” 陰惻惻的聲音讓我寒毛直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