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們寢室的其他五個女孩都死了，只有我還活著。
我叫李晴——這個普通得幾乎被忽略的名字，此刻像烙印般刻在我心頭，
成為幸存者標(biāo)簽的同時，也成了無形的枷鎖。
1.巨大的、粘稠的黑色陰影不僅籠罩著我的心，更滲透進(jìn)我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
沉甸甸地擠壓著胸腔，讓空氣都變得稀薄而冰冷。我們六個人，曾經(jīng)擠在這小小的空間里，
像一叢形態(tài)各異卻相互依偎的植物：小雨是那朵最明媚熱烈的向日葵，
永遠(yuǎn)散發(fā)著光和熱；小莉則像一株含羞草，敏感、安靜，
常常蜷縮在自己的角落；小梅的美麗帶著玫瑰的刺，
對親近關(guān)系有著近乎執(zhí)拗的占有欲；而小芳和小雪，她們是兩株并蒂蓮，親密無間，
分享著彼此所有的陽光和雨露。我呢？大概只是角落里一盆不起眼的綠蘿，安靜地存在著。
我們共享歡笑、秘密，甚至偶爾的摩擦，構(gòu)成了我大學(xué)生活幾乎全部的溫度。然而，
就在那個看似尋常的周四夜晚之后，所有的生機(jī)，除了我這微弱的一縷，都被無情地掐滅了。
那晚的記憶，像被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漣漪后迅速沉入黑暗。結(jié)束一天的課程，
我們圍坐在宿舍中央那張堆滿零食和書本的小桌旁。劣質(zhì)撲克牌在指尖翻飛，
笑聲、嗔怪聲、關(guān)于某個教授或男生的八卦討論，混雜著薯片袋的窸窣聲，
充滿了這個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間?；椟S的臺燈光線勾勒出她們生動的側(cè)臉，
空氣里彌漫著廉價香水和洗發(fā)水的混合氣息，熟悉而溫暖。窗外的夜色漸濃，
城市的光污染給天空染上曖昧的暗紅。我沉浸在手中一本推理小說虛構(gòu)的世界里，
對周遭的喧囂漸漸鈍感。時間悄然滑向凌晨兩點，眼皮開始沉重，桌上的殘局無人收拾，
室友們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綿長均勻，寢室沉入一片安寧的睡意之中。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滑入黑暗邊緣時，一陣異響刺破了寂靜。不是幻聽。那聲音極其細(xì)微，
仿佛貼著地面游走，又像是從遙遠(yuǎn)走廊盡頭傳來的、被厚重墻壁過濾后的模糊低語。
音節(jié)破碎，無法辨識內(nèi)容，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粘滯感和……惡意？我的心猛地一跳，
攥緊了手中的書頁，指節(jié)泛白。我屏住呼吸，豎起耳朵，但那聲音如同鬼魅般，出現(xiàn)得突兀，
消失得也干脆，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和在我心底瘋狂滋生的寒意。也許是隔壁？
也許是樓上的同學(xué)？我努力說服自己，用書頁的沙沙聲驅(qū)趕那令人不安的聯(lián)想，
最終在過度疲勞和刻意忽視下，沉入了不安的淺眠。清晨的陽光，
以一種近乎殘酷的明亮姿態(tài)，從厚重的藍(lán)色窗簾縫隙擠進(jìn)來，在地板上投下刺眼的光斑。
寢室里異常安靜，靜得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一種巨大的、不祥的空曠感攫住了我。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身，習(xí)慣性地望向其他床位——空的。五張床鋪，
被子都疊得整整齊齊，一絲褶皺也無，仿佛從未有人躺過。
一種冰冷的恐慌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頭皮陣陣發(fā)麻。人呢？這么早都去哪了？洗漱？
不可能！這種整齊劃一、毫無生氣的空蕩，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儀式感。
我?guī)缀跏堑仓鴽_出寢室門。走廊里空無一人，只有我的拖鞋拍打地面的回音。
一種無形的力量驅(qū)使我向前奔跑，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目光掃過空曠的樓道，最終，
在走廊盡頭那扇常年緊閉、通向老舊消防梯的鐵門前，我的腳步釘住了。她們在那里。
五個年輕的生命，以各種扭曲、不自然的姿勢倒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小雨向來活潑的卷發(fā)此刻凌亂地鋪散開，遮住了她蒼白的臉；小莉蜷縮著，像平時睡覺一樣，
但姿勢僵硬得詭異；小梅的裙子沾上了灰塵，
曾經(jīng)明亮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天花板；小芳和小雪的手緊緊扣在一起，
卻再也無法傳遞任何溫度……陽光從盡頭的窗戶斜射進(jìn)來，將她們籠罩在一片刺眼的光暈中，
那場景既明亮又無比陰森，美好與毀滅形成了最尖銳的諷刺。
極致的恐懼瞬間抽走了我肺里所有的空氣，
一聲凄厲得不像人聲的尖叫從我撕裂的喉嚨里爆發(fā)出來，在空曠的走廊里反復(fù)回蕩，
撞上墻壁又反彈回來，像無數(shù)個絕望的回音。我的尖叫聲引來了第一個早起的學(xué)生，
然后是宿管阿姨驚恐的面孔，緊接著是更多被驚醒的同學(xué)。警報器被拉響，
尖銳的蜂鳴撕裂了校園清晨的寧靜?；靵y像瘟疫般蔓延，腳步聲、哭喊聲、驚叫聲響成一片。
警察的到來，帶著他們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和冰冷的審視，將這混亂暫時壓制，
卻帶來了另一種更深沉的窒息感。審訊室里，燈光慘白，空氣凝滯。
一位面容嚴(yán)肅的中年警官坐在我對面，目光銳利如手術(shù)刀，似乎要一層層剝開的皮肉，
直刺靈魂深處?！袄钋缤瑢W(xué)，”他的聲音平穩(wěn)，卻帶著千鈞重壓，
“你是這層樓最后見到她們活著的人，也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的人。根據(jù)初步判斷，
死亡時間大概在凌晨兩點到四點之間。而你，兩點多還沒睡，
能詳細(xì)說說你聽到、看到的一切嗎？任何細(xì)節(jié)，哪怕你覺得無關(guān)緊要的。
”“最后一個看到她們的人……” 這句話像魔咒般在我腦中盤旋。我強(qiáng)迫自己冷靜，
試圖在記憶的廢墟中挖掘線索。
昨晚的歡笑、牌局、她們各自回床鋪的影像……然后是那陣該死的低語！我如實說了，
包括我的恐懼和刻意忽略。但當(dāng)警察追問那聲音的具體特征或來源時，
我的大腦卻像被漂白過一樣，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和揮之不去的寒意。我感到一陣眩暈和惡心。
“你們六個人，昨晚一直在一起？有沒有人中途離開過寢室？或者有沒有人進(jìn)來過？
”他追問，筆尖在筆記本上懸停，等待我的回答?！拔覀儭覀兇蟾磐娴娇焓c吧，
然后陸續(xù)洗漱上床。我一直在看書，沒看到有人出去，也沒人進(jìn)來。真的！我發(fā)誓！
”我的聲音因為急切而顫抖，聽起來那么蒼白無力?！笆謾C(jī)呢？你們的手機(jī)，
有沒有收到什么特別的信息？或者接到奇怪的電話？尤其是在那段時間前后？
”他的目光緊緊鎖住我的眼睛?！皼]有……我沒注意……應(yīng)該沒有……”我徒勞地?fù)u頭，
那陣低語聲仿佛又在耳邊響起，像冰冷的蛇纏繞上來，讓我不寒而栗。
我無法證明那不是我的臆想。懷疑的目光像實質(zhì)的針，從四面八方刺來。警察的盤問，
同學(xué)間躲閃的眼神，宿管阿姨欲言又止的表情，
甚至校園里擦肩而過時壓低的議論……我成了風(fēng)暴的中心，
一個被孤立在孤島上的“幸存嫌疑人”?！拔覜]有殺她們！
”這句吶喊在我喉嚨里翻滾了無數(shù)次，卻只能化作無聲的嗚咽和止不住的淚水。
任何辯解在五具冰冷的尸體面前都顯得如此可笑。警方開始深入挖掘我們每個人的背景，
像考古學(xué)家挖掘古墓一樣，小心翼翼地揭開我們看似和諧的表面下掩藏的裂縫。原來，
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洶涌。小雨，那個總是陽光燦爛的女孩，
曾私下向我吐露過她對小梅強(qiáng)勢的不滿，對小莉過度封閉的擔(dān)憂。她的熱情下，
也藏著不為人知的疲憊和疑慮。小莉，她的日記本（后來被警方作為證物取走）里，
密密麻麻寫滿了對外界的恐懼和對寢室關(guān)系微妙的疏離感，她總覺得大家不夠理解她，
甚至覺得有些“虛偽”。小梅，
她曾因為我無意間和小雨多說了幾句話而對我冷嘲熱諷了好幾天，
她的占有欲和嫉妒心像細(xì)密的蛛網(wǎng)，悄然纏繞。小芳和小雪，她們形影不離，
共享著最私密的空間，但這份親密是否也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墻，隔絕了其他人？甚至，
她們之間是否也存在著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秘張力？“李晴，再仔細(xì)想想，”審訊再次升級，
另一位警官加入了進(jìn)來，語氣更加強(qiáng)硬，“你們寢室內(nèi)部，
最近有沒有發(fā)生過比較激烈的沖突？或者，有沒有誰和寢室之外的人結(jié)下過梁子？任何異常？
”我絞盡腦汁，回憶著那些瑣碎的拌嘴、短暫的不快、轉(zhuǎn)瞬即逝的尷尬。
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此刻卻被絕望無限放大。
我嘴唇哆嗦著：“沒……沒有特別大的沖突。
就是……就是一些女孩子之間的小摩擦……真的……” 這種回答，連我自己都覺得無力。
我的世界被徹底翻了個底朝天。手機(jī)被收走，電腦被拷貝，社交媒體賬號被逐一檢查，
甚至連我鎖在抽屜里的、記錄著少女心事的日記本也被作為“重要物證”攤開在警察面前。
每一個字、每一張照片、每一條聊天記錄都被放在放大鏡下審視。我像被剝光了衣服，
赤身裸體地站在審判臺上，羞恥感和無力感幾乎將我淹沒。我知道自己是無辜的，
但無形的羅網(wǎng)正在收緊，指向我的“證據(jù)”似乎越來越多——我的在場，我的“異常清醒”，
我那無法證實的“低語”證詞。就在我瀕臨崩潰，感覺自己快要溺斃在這絕望的漩渦中時，
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她是小莉隔壁寢室的同學(xué)，叫王薇，平時和小莉關(guān)系還算可以。
她把我拉到教學(xué)樓一個僻靜的樓梯轉(zhuǎn)角，神情緊張，眼神里充滿猶豫和恐懼?！袄钋?，
我……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可能不合適，但我憋不住了。”她聲音壓得極低，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
“小莉出事前……大概一周吧，有次她情緒特別低落，跟我提過幾句。
她說……她感覺寢室里氣氛怪怪的，好像有人……在背后盯著她，對她有敵意。
她還給我看過一條她手機(jī)上收到的匿名短信……”王薇掏出自己的手機(jī)，
翻出一張翻拍的照片——一條來自未知號碼的信息，內(nèi)容只有一句話，
卻透著森森寒意：“管好你的嘴，別多管閑事。小心引火燒身?！蔽胰缭饫讚?，渾身冰涼。
“敵意？短信？她……她有沒有說懷疑誰？或者……她管了什么‘閑事’？
”我急切地抓住王薇的手臂。王薇搖搖頭：“她沒說具體懷疑誰，只說感覺不舒服。
至于閑事……她好像提了一嘴，說……說是在整理舊社團(tuán)資料時，
看到了一些關(guān)于‘以前那個學(xué)姐’的事情，
覺得有點不對勁……但她馬上又說能是自己多心了，讓我別往外說?！?她頓了頓，補(bǔ)充道，
“小莉的日記里，可能寫得更清楚點……可惜被警察拿走了?！薄耙郧澳莻€學(xué)姐？
”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個模糊的名字和一段塵封的校園傳聞浮上心頭——蘇曉。
那個兩年前在實驗樓頂“意外墜亡”的文靜學(xué)姐。她和小雨、小芳她們曾經(jīng)同在一個文學(xué)社，
關(guān)系一度很好，但后來不知為何漸漸疏遠(yuǎn)，直至悲劇發(fā)生。當(dāng)時學(xué)校里流言四起，
有說學(xué)業(yè)壓力太大，有說為情所困，甚至還有更離奇的猜測，但最終都隨著時間平息。小莉，
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蘇曉的死……難道和我們寢室有關(guān)？這個念頭像毒藤一樣纏繞上來，
讓我不寒而栗。為了自救，為了揭開這吞噬了五條生命的恐怖迷霧，我必須行動起來。
我強(qiáng)忍著恐懼和旁人異樣的目光，
她們有關(guān)的人：社團(tuán)的指導(dǎo)老師、曾經(jīng)和她們一起活動的同學(xué)、甚至……小雨的前男友趙宇。
在校外一家煙霧繚繞、音樂嘈雜的廉價咖啡館里，趙宇坐在我對面，眼神飄忽，
帶著幾分玩世不恭和不易察覺的陰郁。他吸了口煙，緩緩?fù)鲁鰺熑Α！靶∮辏亢牵?/p>
”他嗤笑一聲，語氣帶著刻薄，“她最近是挺‘關(guān)心’你的。老在我面前說，
覺得你這個人‘城府很深’，‘看不透’，表面上不聲不響，
其實心里主意大得很……尤其是最近，她好像覺得你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
”“她說什么？！” 我難以置信，一股被背叛的怒火混合著冰冷的恐懼直沖頭頂，
“她為什么這么說？我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趙宇彈了彈煙灰，眼神帶著一絲嘲弄，
“這誰知道呢？人心隔肚皮啊，李晴。你們寢室那幾個，看著姐妹情深，背地里誰知道呢？
小雨跟我說過，她們之間有些事，最好永遠(yuǎn)爛在肚子里……特別是關(guān)于那個跳樓的蘇曉。
”他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小雨死前那幾天，神神叨叨的，
總說感覺有人跟著她……現(xiàn)在想想，嘖……” 他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尾音，掐滅了煙頭，
起身離開。他的話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jìn)我心里。原來在陽光開朗的小雨心中，
對我竟有如此深的猜忌！而“蘇曉”這個名字再次被提及，像一把鑰匙，
咔噠一聲打開了一個更幽深、更恐怖的盒子。我意識到，這場悲劇的根源，
可能深埋在過去的陰影里，牽扯著嫉妒、秘密、謊言，甚至……可能是未解的謀殺。
2.我瘋狂地回憶小莉日記中可能相關(guān)的片段（雖然只匆匆看過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