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是個爛人,村里人都這么說。周六,我的名字。爹娘生我那天下著大雨,
接生婆的驢車陷在泥里,耽誤了時辰。我娘罵了句"這倒霉的周六",我就這么得了名。
此刻我蹲在村口老槐樹下,嘴里嚼著半根狗尾巴草。夕陽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長,
像條被踩扁的蚯蚓。"周六!"王寡婦從豆腐坊探出頭,"再講個笑話,給你塊豆腐。
"我吐掉草莖,咧嘴一笑:"從前有個寡婦,半夜聽見窗外有動靜..."十分鐘后,
我捧著熱乎乎的豆腐往家走。身后傳來王寡婦咯咯的笑聲和"死相"的嬌嗔。
這就是我的營生——用葷段子換酒菜。村里人說我下流,可他們哪個不是邊罵邊豎著耳朵聽?
我的小屋在村西頭,緊挨著亂葬崗。便宜,沒人敢住。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霉味混著昨夜的酒氣撲面而來。我踢開地上的空酒瓶,把豆腐扔進鍋里。窗外,
最后一縷陽光被墳地的黑暗吞沒。"嘖,連個暖被窩的都沒有。
"我對著空蕩蕩的土炕自言自語。三十五歲的老光棍,窮得叮當(dāng)響,誰家姑娘肯跟我?
也就夢里能摟個熱乎的。鍋里的水剛冒泡,突然有人敲門。"誰???"我提著菜刀走到門口。
這年頭,連鬼都懶得拜訪我這種窮鬼。門開了條縫。月光下站著個女人,
穿著件喇叭花似的紫裙子,領(lǐng)口開得能看見兩彎白月亮。"大哥,"她聲音像沾了蜜,
"能借碗水喝嗎?"我喉結(jié)動了動。這荒郊野嶺的,哪來的俏娘們?八成是狐貍精。
可就算是妖精,也比沒有強。"進來吧。"我側(cè)身讓路,菜刀藏到背后。她飄進屋,
帶著股說不清的香氣。不是脂粉味,倒像...像雨后的野花。我偷偷打量她,瓜子臉,
杏核眼,嘴唇紅得像剛摘的枸杞。"我叫花想容。"她坐在炕沿,雙腿交疊,
露出一截白藕似的小腿。"周六。"我往破碗里倒水,手有點抖。水灑了一半。她接過碗,
指尖在我手心輕輕一刮。我渾身一激靈,像被雷劈了似的。"周六哥一個人???
"她小口啜著水,眼睛卻直勾勾盯著我。"啊,窮,娶不起媳婦。"我撓撓頭,
突然覺得屋里熱得慌?;ㄏ肴菪α?,嘴角漾起兩個小渦:"我看周六哥挺俊的,
就是..."她目光掃過漏風(fēng)的窗戶、發(fā)霉的墻角,"住得寒磣了些。"我臉上發(fā)燙。
被妖精嫌棄窮,這算什么事?鍋里的豆腐咕嘟咕嘟響?;ㄏ肴萃蝗黄鹕?,
裙擺掃過我的膝蓋:"我?guī)湍阕鲲埌伞?不等我回答,她已經(jīng)飄到灶臺前。奇怪的是,
她動作輕得像沒骨頭,紫色裙擺在昏暗的油燈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周六哥喜歡豆腐?
"她背對著我問。"啊,王寡婦給的。"說完我就后悔了。跟女人提別的寡婦,
這不是找死嗎?可花想容只是輕笑:"王寡婦的豆腐...好吃嗎?"這話聽著不對勁。
我正琢磨怎么回答,突然看見她的頭發(fā)——烏黑的發(fā)絲間,隱約有細小的藤蔓在蠕動!
我后退兩步,撞翻了板凳?;ㄏ肴蒉D(zhuǎn)過身,手里端著冒熱氣的豆腐湯,
臉上帶著謎一樣的微笑。"怕什么?"她向前一步,我退一步,"我又不吃人。
"后背抵上土墻,無路可退?;ㄏ肴莅褱肴轿沂掷?,趁機貼上來。
她身上那股花香更濃了,熏得我頭暈?zāi)垦!?其實..."她在我耳邊呵氣如蘭,
"吃一點點也可以吧?"我腿一軟,差點跪了。豆腐湯灑在手上,居然不覺得燙。
花想容抓住我的手腕,舌尖輕輕舔過燙紅的地方。"甜。"她瞇起眼睛,"男人的味道。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這妖精太會了,明知道危險,可褲襠里那玩意兒不聽使喚。
她顯然注意到了,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周六哥,"她手指在我胸口畫圈,
"想不想...快活快活?"我咽了口唾沫:"你、你到底是啥?"花想容退后一步,
突然轉(zhuǎn)了個圈。裙擺飛揚的瞬間,我分明看見她腳下沒有影子!"你猜?"她歪著頭,
天真又妖嬈。我忽然想起老人們說的,亂葬崗上有時會開出妖花,專吸男人精氣。
眼前這娘們,該不會是..."喇叭花精?"我脫口而出?;ㄏ肴莨恼拼笮Γ?聰明!
"她突然扯開衣領(lǐng),露出雪白的肩膀——上面紋著一朵盛開的紫色喇叭花,
花蕊處居然在微微蠕動!我頭皮發(fā)麻,可眼睛卻挪不開。那朵花像有魔力,看得越久,
身體越熱。"來嘛。"她勾勾手指,"讓我嘗嘗你的味道。"理智告訴我該跑,
可雙腳像生了根?;ㄏ肴菘窟^來,香氣熏得我神志不清。她的唇貼上我的脖子,冰涼濕潤。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貓頭鷹的啼叫?;ㄏ肴菝偷赝崎_我,表情變得猙獰。"晦氣!
"她咬牙切齒,"該死的扁毛畜生。"我趁機抄起菜刀,雖然手抖得像篩糠:"滾、滾出去!
"花想容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周六哥舍得趕我走?"她撩起裙擺,露出更多雪白的肌膚,
"不想...深入了解一下?"我狠掐大腿,疼痛讓我清醒幾分:"少來這套!老子再窮,
也不能讓妖精禍害了!""禍害?"她突然大笑,笑聲尖銳得不似人聲,
"你們男人不就好這口嗎?"她猛地扯開前襟,"來??!不是整天想女人嗎?
"我嚇得閉緊雙眼,菜刀亂揮:"阿彌陀佛!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一陣詭異的寂靜。
睜開眼,花想容不見了。地上只剩一灘水漬和幾片紫色花瓣。我癱坐在地,冷汗浸透破褂子。
"操..."我抹了把臉,"差點交代了。"正喘著粗氣,突然聽見窗外傳來歌聲。
細若游絲,卻字字清晰:"周六哥,心別慌,明晚月下再相逢..."我沖到窗前,
只見月光下,一株巨大的喇叭花在墳頭搖曳。花心處,隱約有張女人的臉,正對我拋媚眼。
"見鬼了..."我砰地關(guān)上窗,卻發(fā)現(xiàn)手里不知何時多了片紫色花瓣,聞一聞,
正是花想容身上的香氣。這一夜,我縮在炕角,菜刀枕在頭下,
卻夢見滿屋子纏繞的藤蔓和花想容妖嬈的笑。第二天清晨,我是被砸門聲驚醒的。"周六!
出大事了!"是村里的二狗子。我頂著黑眼圈開門:"叫魂呢?
"二狗子臉色煞白:"王寡婦死了!就死在豆腐坊里,渾身...渾身長滿了喇叭花!
"我如遭雷擊,腿一軟跪在地上??诖铮瞧仙ò晖蝗蛔兊脻L燙。
第二章 豆腐坊的血色花根王寡婦的尸體擺在祠堂中央,紫色的喇叭花從她七竅中鉆出,
像一群貪婪的蛇。我蹲在人群最后,手指死死掐著口袋里的花瓣——它正在發(fā)燙,
燙得我大腿皮膚都要起泡。"造孽??!"村長用煙袋桿戳著尸體,"早說了這娘們不檢點,
招了邪祟!"我盯著王寡婦青紫色的臉。昨天她還用豆腐換我的葷段子,
現(xiàn)在她大張的嘴里塞滿了花蕊,舌尖上還粘著半片沒咽下的豆腐渣。
那朵最大的喇叭花突然轉(zhuǎn)向我,花芯裂開一道縫,露出細密的牙齒。"周六!
"二狗子拽我胳膊,"你褲兜冒煙了!"我跳起來拍打口袋,紫色灰燼簌簌落下。
人群齊刷刷后退,仿佛我才是那個吃人的妖怪。村長的小眼睛瞇成兩道縫:"周六,
昨個夜里你可聽見啥動靜?""我...我喝多了。"汗水流進眼睛,火辣辣的疼。
昨夜花想容冰涼的嘴唇貼在我脖子上的觸感突然復(fù)活,像有螞蟻在血管里爬。
祠堂外突然傳來尖叫。我們沖出去,
看見豆腐坊的磨盤上趴著王寡婦養(yǎng)的大黃狗——現(xiàn)在它變成一具開滿喇叭花的皮毛標(biāo)本,
狗尾巴還保持著搖動的姿勢,只是每根毛都變成了細小的花莖。"是花蠱!
"神婆張仙姑擠進人群,手里的桃木劍戳著狗肚子,"妖精在種蠱呢!
下一個就該..."她渾濁的眼珠轉(zhuǎn)向我,"夜宿亂葬崗的爛心肝!"人群又退開三步遠。
我低頭看著鞋尖,發(fā)現(xiàn)一株嫩芽正從我的破布鞋裂縫里鉆出來,開出一朵指甲蓋大的紫花。
月亮像塊發(fā)霉的銅錢掛在墳頭時,我抱著半壇燒刀子蹲在自家門檻上。褲兜里還剩三片花瓣,
排成歪歪扭扭的笑臉。我知道花想容在等我,那些從尸體里長出的花就是她的請柬。
"周六哥。"聲音從井沿飄來。花想容今天換了件白裙子,月光一照幾乎透明,
能看見她腰肢上纏繞的藤蔓紋身正緩緩蠕動,"怕我了?"我灌了口酒,
辣得喉嚨冒火:"王寡婦的豆腐...好吃嗎?"她突然出現(xiàn)在我背后,
乳房貼著我的脊梁骨。冰涼的手指從我衣領(lǐng)鉆進去,指甲變成細長的葉片:"酸了。
不如你身上的人味兒..."她深吸一口氣,"恐懼發(fā)酵的味道最醉人。
"我轉(zhuǎn)身掐住她脖子——摸到的卻是滑膩的藤莖。她咯咯笑著,嘴角裂到耳根,
露出食人花般的倒刺:"心疼寡婦?那你該早點娶她呀。"藤蔓從她裙底竄出,
纏上我的腳踝,"現(xiàn)在...輪到心疼自己了。"酒壇摔得粉碎。我被倒吊著拖向亂葬崗,
視線里是花想容倒走的雙腿。她腳踝上各長著一朵喇叭花,隨著步伐一開一合,
像在咀嚼月光。"你要...吃我?"我嗓子眼發(fā)緊。倒掛讓血液全涌向頭頂,
想起王寡婦漲紫的臉。花想容停在一座無碑墳前。藤蔓把我甩到墳堆上,她騎跨在我腰間,
裙擺盛開成巨大的花冠:"吃?多粗俗。"她俯身,吐息帶著腐殖土的腥甜,
"我要你...種在我里面。"她的嘴唇壓下來時,
我瞥見墳土里伸出無數(shù)蒼白手臂——全是前夜被喇叭花吞沒的村民。最靠近我的那只手上,
王寡婦的銀鐲子正卡在指骨間叮當(dāng)作響。黎明前最黑的時候,我光著屁股逃回村子。
花想容的尖笑追著我跑,藤蔓撕碎了我最后一條褲衩。
現(xiàn)在她在我身體里種了東西——我能感覺到胃里有根須在舒展,稍一咳嗽就吐出紫色花粉。
張仙姑的茅屋亮著油燈。我撞開門時,她正往桃木劍上抹公雞血。
"救...救命..."我跪在地上干嘔,吐出一團纏繞的細根。
老太婆的瞳孔縮成針尖:"花根入腑,三日成蠱。"她揪起我眼皮查看,
"昨夜的露水姻緣爽嗎?"我癱在草席上,看她往我肚臍眼貼符咒。
黃紙剛沾皮膚就燃起綠火,燒出個喇叭形狀的焦痕。"不是普通花妖。
"張仙姑翻著破舊的《精怪志》,書頁間夾著干枯的喇叭花標(biāo)本,
"《聊齋》里葛巾、玉版食人精血,絳妃操縱百花殺人...但你這相好更毒。
"她枯瘦的指節(jié)點著焦痕,"她在養(yǎng)人蠱。
"我突然想起花想容把藤蔓插進我肚臍時說的話:"你們男人啊...最好的肥料。
"窗外傳來沙沙聲。我們同時轉(zhuǎn)頭,看見窗紙外貼滿層層疊疊的喇叭花影子,
像無數(shù)張貪婪的嘴。"天亮前她進不來。"張仙姑往門框釘桃木釘,
"但等太陽曬干她最后一滴露水..."老太婆突然掐住我下巴,"說!她真名是什么?
"我喉嚨里的花根突然痙攣。在劇痛中,記憶閃回昨夜墳頭——花想容把藤蔓刺入我耳蝸時,
有個名字順著神經(jīng)爬進大腦..."絳...絳珠..."我咳出血沫,
"她說自己叫絳珠..."張仙姑的臉色瞬間灰?。?完犢子。
"她哆嗦著翻開《聊齋》某一頁,泛黃的插圖上是漫天飛舞的食人花,
"絳妃的妹妹...專吃負心漢的百花煞..."我望向漸亮的天色。
第一縷陽光刺破云層時,院里的老槐樹突然劇烈搖晃,所有樹葉都變成了紫色的喇叭花。
花想容的笑聲從每朵花里傳來: "周六哥,你的寡婦們...都等著你呢。
"第三章 百花煞的契約黎明像把生銹的刀,一點點割開夜幕。我趴在張仙姑的草席上,
胃里的花根隨著晨光蘇醒,在腸子里跳踢踏舞。老太婆用朱砂在我背上畫符,
筆尖刮得皮肉生疼。"絳珠是百花煞里最毒的一種。"她蘸著公雞血在我肚臍周圍畫圈,
"專挑光棍漢下手——陽氣足又沒女人護著。"我吐出一串紫色氣泡:"為啥...盯上我?
"張仙姑的桃木劍突然抵住我喉嚨:"你祖上是不是有個叫周老蔫的?
光緒年間在錢塘江邊打過魚?
"記憶里浮出爺爺講過的故事——太爺爺年輕時救過個投江姑娘,
后來那姑娘變成喇叭花纏死了村里所有光棍。我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嚇小孩的葷話。"她不是沖你,
是沖你們周家的種。"老太婆的劍尖劃開我衣襟,露出胸口浮現(xiàn)的喇叭花紋身,
"百花煞記仇,三代不絕。"窗外的槐樹突然劇烈搖晃,
所有喇叭花齊聲尖叫:"周——六——哥——"聲浪震得房梁落灰。
張仙姑往門縫塞了把糯米,白煙滋啦竄起,像燙著了什么活物。"聽著小子。
"她揪著我耳朵往里面灌雄黃酒,"午時三刻前,你得去亂葬崗找她的根——""我不去!
"雄黃酒燒得我耳膜生疼,"她會把我種成花肥!"老太婆冷笑:"你現(xiàn)在就是個人形花盆。
"她掰開我眼皮,瞳孔里映出一叢蠕動的花蕊,"等太陽走到正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