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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大唐局中局 奔跑的豆包灬 28435 字 2025-06-15 11: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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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天寶年間,一樁科舉泄題案震動朝野。大理寺少卿李硯奉命查案,

卻發(fā)現(xiàn)所有線索都指向三年前病故的恩師——前禮部侍郎柳公權(quán)。府中藏有考題賬本,

書房暗格現(xiàn)出密信,新科進(jìn)士暴斃時指甲縫里竟嵌著柳公權(quán)獨門熏香的紫色顏料。

當(dāng)李硯含淚掘開恩師墳?zāi)?,棺木中卻傳來敲擊聲—— 蒼白如鬼的柳公權(quán)睜開雙眼:“硯兒,

你來得太早了?!钡谝痪?雨夜掘棺1暴雨如注,狠狠砸在長安城朱雀大街冰冷的青石板上,

激起一片迷蒙的灰白水霧。夜色濃稠得化不開,唯有崇仁坊那座新貴府邸門前,

兩盞慘白的燈籠在風(fēng)雨中瘋狂搖曳,像垂死者不甘閉上的眼睛。濕透的燈籠紙上,

墨汁淋漓的“金榜題名”四個字已被雨水沖得面目模糊,如同一個巨大的、不祥的諷刺。

大理寺少卿李硯,深緋色的官袍下擺早已被泥水浸透,沉甸甸地貼在腿上,

每一步都帶著刺骨的寒意。他踏過門檻,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雨水特有的土腥氣,

猛地灌入鼻腔,幾乎令人窒息。前廳里燭火通明,卻驅(qū)不散那股彌漫在空氣中的死亡陰冷。

幾個同僚的身影在光影里晃動,低聲交談著,氣氛凝重如鐵?!袄钌偾?。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是刑部的主事王肅。他迎上來,面色在燭光下顯得異常灰敗,

指了指內(nèi)室,“在里面.....新科進(jìn)士張駿?!崩畛幬⑽㈩h首,步履沉重地走向內(nèi)室。

每一步,腳下昂貴的波斯地毯都發(fā)出一種令人不適的、吸飽了水分的“噗噗”聲。

繞過一道繪著牡丹富貴的屏風(fēng),那駭人的景象便毫無遮掩地撞入眼簾。

張駿仰面倒在臨窗的紫檀木書案旁,雙眼圓睜,空洞地瞪著繪有祥云圖案的藻井,

凝固的瞳孔里倒映著燭火跳躍的光點,充滿了臨死前無法言喻的驚駭。

他嶄新的青色進(jìn)士袍胸口,洇開一大片深褐色的、已經(jīng)凝固的血跡,

像一朵詭異盛開的惡之花。致命傷在心口,一個邊緣模糊的創(chuàng)口,兇器顯然被拔走了。然而,

比那傷口更觸目驚心的,是雪白墻壁上那幾行用鮮血涂抹的狂草詩句:金榜題名非夙愿,

朱門題字鎖重天。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誰解其中血淚篇?字跡扭曲猙獰,

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怨毒,仿佛書寫者用盡了生命最后一絲力氣在詛咒。

那淋漓的鮮血順著墻壁緩緩淌下,在燭光映照下呈現(xiàn)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暗紅光澤,

如同地獄裂開的一道縫隙。李硯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這四句詩,

絕非尋常泄憤之作。它像一把淬毒的鑰匙,

精準(zhǔn)無比地捅進(jìn)了今春那場震動朝野的科舉泄題大案的鎖眼!

...無數(shù)骯臟的暗流曾在這四句詩所指代的“金榜”、“朱門”、“春風(fēng)得意”之下涌動。

圣上震怒,嚴(yán)旨徹查,數(shù)月來卻如石沉大海,毫無進(jìn)展。如今,這血淋淋的詩句,

竟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出現(xiàn)在一個新科進(jìn)士的死亡現(xiàn)場!“王主事,

”李硯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被雨聲淹沒,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張駿死前,

可有異狀?可曾留下只言片語?”王肅眉頭緊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蹊蹺得很。

據(jù)他府中老管家哭訴,張進(jìn)士今日放榜歸來,雖名列三甲之末,卻也頗為歡喜,

晚間還飲了幾杯。約莫二更天,管家聽到書房內(nèi)有爭執(zhí)之聲,似有兩人,但聲音壓得極低,

聽不真切。待他察覺不對,壯著膽子推門進(jìn)來,就...就已是這般景象了。兇手早已無蹤。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張駿攤開的、沾著幾點血跡的右手,“仵作初步查驗過,

致命傷是當(dāng)胸一刀,干凈利落,兇手應(yīng)是慣于此道。

的聲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張進(jìn)士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縫里...嵌著些東西。

”李硯立刻蹲下身,不顧地上濕冷的血水,小心翼翼地執(zhí)起張駿那只已經(jīng)僵硬發(fā)青的右手。

在燭光的近距離照射下,那修剪得還算整齊的指甲縫深處,

赫然嵌著幾點極其細(xì)微、卻異常刺目的東西——是某種凝固的、深紫色的粉末!

李硯的呼吸瞬間凝滯了。他死死盯著那幾點紫色,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意,

比雨水浸透衣衫更甚百倍,猛地從腳底竄上脊梁,瞬間凍結(jié)了他全身的血液。

這紫色...這詭異的、帶著細(xì)微金屬光澤的深紫色粉末...他認(rèn)得!2這世上,

只有一個人,

會使用這種獨一無二的顏料——那是以極其昂貴的西域青金石(佛頭青)為主料,

混合了某種罕見的南海紫貝粉末,再以秘法炮制而成的紫色顏料!它不僅色澤濃艷沉穩(wěn),

更帶著一種奇異的、難以模仿的淡雅松墨香氣。而它的主人,正是他李硯的授業(yè)恩師,

三年前便已病故的前禮部侍郎、一代書畫大家——柳公權(quán)!柳公權(quán)!這三個字如同驚雷,

在李硯的腦海中轟然炸響。“怎么會?怎么可能?!”非同尋常的吃力感,

當(dāng)時只道是棺木用料厚實......難道......難道那份沉重,并非因為棺木?

難道恩師那憂國憂民的遺言,竟是為了掩蓋他深陷其中的巨大黑幕?

難道那清癯儒雅、風(fēng)骨錚錚的外表下,竟隱藏著如此不堪的齷齪?

一股混雜著背叛、痛苦和巨大荒謬感的洪流,瞬間沖垮了李硯的心防?!袄钌偾洌?/p>

”王肅的聲音帶著試探,“這賬本和書信......指向似乎已明?

只是......柳公他......”李硯猛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再睜開時,

眼中翻涌的痛苦已被一種近乎冷酷的決絕所取代。雨水順著他的下頜滴落,

砸在冰冷的地面上。他握著賬本和密信的手指,骨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皞漶R,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淬著冰,“去柳府舊宅!

”驚雷在鉛灰色的云層深處翻滾,沉悶的轟鳴聲貼著長安城低矮的坊墻隆隆碾過。

雨水織成一張無邊無際的灰網(wǎng),將整個天地都籠罩在一片凄迷的水汽之中。

馬蹄踏破積水的街道,發(fā)出沉重而急促的“噠噠”聲,如同敲打在李硯緊繃欲裂的心弦上。

柳府舊宅位于城南安仁坊,早已不復(fù)當(dāng)年門庭若市的光景。朱漆剝落的大門緊閉著,

門環(huán)上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塵。門房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仆,佝僂著背,

見到李硯一身深緋官袍和身后肅立的大理寺吏員時,昏花的老眼里先是驚愕,

隨即涌上深切的悲涼?!袄?..李大人?”老仆的聲音沙啞,帶著久未開口的滯澀。

“福伯,”李硯的聲音有些發(fā)緊,雨水順著他的官帽帽檐淌下,“奉旨查案,需入府搜查。

得罪了?!崩掀皖澏吨蜷_沉重的門閂,吱呀一聲,塵封的氣息撲面而來。庭院深深,

昔日奇石嶙峋、花木扶疏的精致園林,如今只剩下瘋長的野草在暴雨中伏倒又掙扎而起,

幾株枯死的古樹伸展著猙獰的枝椏,在慘白的天光下投下鬼魅般的影子。

抄手游廊的朱漆欄桿斑駁不堪,雨水從破損的廊頂?shù)蔚未鸫鹇湎拢?/p>

在地面的青苔上砸出一個個渾濁的小坑。整座宅邸,

彌漫著一種被時光遺棄的、深入骨髓的荒涼和死寂。李硯的心,也如同這庭院一般,

荒蕪冰冷。他徑直穿過前院,走向記憶中那座熟悉的書齋——“紫云軒”。

推開虛掩的、落滿灰塵的雕花木門,一股濃重的霉味混合著若有若無的陳年墨香鉆入鼻腔。

書齋內(nèi)光線昏暗,高大的書架空空蕩蕩,蒙著厚厚的灰塵。那張巨大的紫檀木書案還在,

上面散落著幾本發(fā)黃的書冊和一盞積滿塵垢的油燈。墻壁上,

恩師最珍愛的那幅自繪《松壑云泉圖》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個顏色略淺的方框印記,

像一個巨大的、空洞的傷口。吏員們迅速散開,動作專業(yè)而謹(jǐn)慎地開始搜查。

李硯的目光如同鷹隼,一寸寸掃過這間他無比熟悉的屋子。恩師常坐的那把黃花梨圈椅,

靠背扶手已被蟲蛀出細(xì)密的孔洞。墻角的青銅仙鶴香爐,爐腹空空,

爐身上精美的鏨刻紋飾也被塵埃覆蓋。一切都死氣沉沉,仿佛時間在這里早已凝固了三年。

突然,一個吏員在靠近西墻的書架前發(fā)出低呼:“少卿!這里!

”他正用力推動一個沉重的書架。隨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書架竟緩緩向側(cè)面滑開,

露出了后面墻壁上一塊顏色略深的墻板!那墻板中央,

有一個極其隱蔽、幾乎與墻面紋理融為一體的方形凹槽!李硯的心跳驟然加速。他快步上前,

手指在那凹槽邊緣摸索片刻,用力一按?!斑菄}”一聲輕響,

那塊墻板竟像一扇小門般向內(nèi)彈開,露出了一個一尺見方的暗格!暗格內(nèi)空蕩蕩的,

只在角落處,靜靜躺著一只小巧的錦囊。錦囊是上好的紫色蘇杭綢緞縫制,

邊緣已有些磨損褪色。李硯屏住呼吸,拿起錦囊。入手微沉。他解開系繩,

將里面的東西倒在掌心。是幾枚指甲蓋大小的、深紫色的干涸顏料塊!色澤濃艷沉郁,

正是那獨一無二的、屬于柳公權(quán)的紫色!其中一枚顏料塊邊緣,

還殘留著一點細(xì)微的、被指甲刮擦過的痕跡!“找到了!

”旁邊的吏員聲音帶著發(fā)現(xiàn)重大線索的興奮,“和張駿指甲縫里的紫色粉末,完全一致!

”李硯死死攥著那幾塊冰冷的紫色顏料,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進(jìn)掌心。

恩師...恩師的書房暗格里,藏著他獨門顏料的殘塊!這顏料,出現(xiàn)在張駿的指甲縫里!

證據(jù)鏈在此刻,似乎被這冰冷的紫色徹底焊死!恩師柳公權(quán),不僅生前可能卷入泄題舞弊,

其遺留的痕跡,更與張駿的暴死有著無法撇清的關(guān)聯(lián)!一股巨大的悲憤和冰冷的絕望,

如同這無休無止的暴雨,瞬間將李硯淹沒。恩師那清癯溫和的面容,臨終前憂國憂民的囑托,

與眼前這指向明確的紫色物證、那本骯臟的賬冊、那些卑劣的密信,

在他腦海中瘋狂地撕扯、碰撞!他幾乎站立不穩(wěn),踉蹌一步,扶住了冰冷的墻壁。指下,

是恩師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摩挲過的墻面,此刻卻只余下刺骨的寒意?!吧偾??

”王肅擔(dān)憂的聲音傳來。李硯猛地直起身,眼中最后一絲掙扎被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狠厲所取代。

他不能接受!他絕不相信!若恩師真是幕后黑手,那棺槨里躺著的,究竟是清流典范,

還是欺世巨奸?若這滿府死寂、三年荒冢皆是假象,那真相,必須由他親手掘出!

“備...備齊工具!”李硯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

目光穿透雨幕,投向城南終南山的方向,“去...柳公墓地!”3雨,如同天河倒傾,

瘋狂抽打著終南山北麓的亂葬崗。泥土被徹底泡發(fā)、泡爛,

變成一片令人絕望的、深不見底的褐色泥沼。每踩下去一腳,都帶著黏稠的吸力,

發(fā)出“噗嘰”的、令人作嘔的聲響。閃電撕裂濃墨般的云層,慘白的光瞬間照亮天地,

映出坡地上一座孤零零的墳塋。墳前殘破的石碑上,“先考柳公諱公權(quán)之墓”幾個陰刻大字,

在電光中忽明忽暗,如同鬼魅的獨眼,冷冷地俯視著下方。李硯渾身早已濕透,

深緋色的官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緊繃而僵硬的線條。他頭發(fā)散亂,

臉上混雜著雨水、汗水和泥漿,唯有那雙眼睛,在閃電的映照下,

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赤紅。他死死盯著那座孤墳,手中的鐵鍬柄被攥得咯吱作響?!按笕?!

使不得??!”王肅幾乎是撲上來,死死抓住李硯的手臂,聲音在風(fēng)雨中變了調(diào),“開棺驗尸,

此乃大逆!驚擾先賢,更是...更是人神共憤啊!若無圣旨,我等皆要獲罪!

”他臉上滿是雨水,更混雜著極度的恐懼和勸阻?!笆ブ??”李硯猛地甩開王肅的手,

力道之大,讓王肅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泥水里。李硯的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硬擠出來,

嘶啞而暴烈,壓過了隆隆的雷聲,“張駿的血字!賬本!密信!還有他指甲縫里的紫色!

哪一樣不是指向這墳塋之下?!若棺中白骨能言,我李硯愿領(lǐng)千刀萬剮之罪!給我挖!

”最后三個字,他幾乎是咆哮出來,雙目赤紅,狀若瘋虎。

跟隨而來的大理寺吏員和臨時征召的幾個壯漢,被李硯這從未有過的駭人氣勢所懾,

面面相覷,終究不敢再違逆。鐵鍬、鎬頭紛紛舉起,帶著一種悲壯而絕望的沉重,

狠狠刺入那座孤墳松軟的封土。泥土被一鍬鍬掘開,甩向一旁,濺起渾濁的泥漿。雨更大了,

密集的雨點砸在棺蓋上、砸在掘墓人的蓑衣斗笠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來自地底的陰寒氣息。李硯沒有動手,

只是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般矗立在暴雨中,死死盯著那逐漸顯露出來的楠木棺槨。

棺木在泥水中露出深沉的褐色,巨大的形制在閃電的慘白光芒下,顯得格外陰森。

他腦中不受控制地閃過恩師下葬那日的畫面:十六名壯漢抬棺,步履沉重,汗如雨下,

棺杠深深陷入肩肉......當(dāng)時只道是棺木貴重厚實,如今想來,

那份超乎尋常的沉重感,像毒蛇一樣纏繞上心頭!

“大人...要...要起釘開棺了...”一個吏員的聲音顫抖著,帶著哭腔。

李硯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開!

”沉重的撬杠插入棺蓋與棺身的縫隙。幾個壯漢發(fā)一聲喊,同時發(fā)力。

令人牙酸的木頭擠壓、撕裂聲在暴雨聲中響起,刺耳無比。

棺蓋邊緣的封釘被一顆顆強行撬起、拔出。就在這時“咚!”一聲沉悶的敲擊聲,

毫無征兆地從厚重的楠木棺槨內(nèi)部響起!聲音不大,卻如同九幽之下的喪鐘,

穿透了密集的雨簾,狠狠撞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所有動作瞬間凝固!

舉著撬杠的壯漢們?nèi)缤皇┝硕ㄉ矸?,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凈凈?/p>

只剩下極致的驚恐。王肅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冰冷的泥水里,牙齒咯咯作響,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其余吏員更是魂飛魄散,手中的工具“哐當(dāng)”掉落在泥濘中。

“咚...咚...”那聲音又響了兩下!間隔均勻,帶著一種冰冷而固執(zhí)的節(jié)奏,

仿佛棺中有什么東西,正用指節(jié),不緊不慢地叩擊著厚重的棺木內(nèi)壁!“鬼...有鬼??!

”一個壯漢終于崩潰,發(fā)出凄厲的慘叫,連滾帶爬地就想向坡下逃去?!罢咀?!

”李硯的暴喝如同驚雷炸響,瞬間壓過了所有的混亂和恐懼。

他臉上沒有絲毫活人該有的血色,蒼白得如同墳地里爬出的僵尸,唯有那雙眼睛,

燃燒著近乎毀滅的火焰。他一把奪過旁邊吏員掉落的鐵鍬,雙手緊握,用盡全身力氣,

如同瘋魔般狠狠劈向那棺蓋邊緣的榫卯連接處!“給我開——!??!”“砰!咔嚓!

”木屑飛濺!在鐵鍬的猛擊和撬杠的合力下,

那早已被雨水浸透的榫卯結(jié)構(gòu)終于發(fā)出一聲不堪重負(fù)的斷裂哀鳴!棺蓋,

被猛地掀開了一道縫隙!

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著陳年防腐藥草和某種奇異熏香的怪異氣味,

如同實質(zhì)般從縫隙中洶涌噴出!這氣味濃烈得幾乎讓人暈厥,瞬間蓋過了雨水的土腥。

一道刺目的慘白閃電,如同上蒼投下的巨大探燈,恰在此時撕裂了墨黑的蒼穹,

將慘烈的光芒精準(zhǔn)無比地投射進(jìn)那敞開的棺槨之內(nèi)!光芒照亮了棺內(nèi)。沒有腐朽的白骨。

沒有華貴的殮服。只有一個人。他穿著一身深青色的、漿洗得有些發(fā)硬的普通布衣,

靜靜地仰躺在棺中。面容蒼白得毫無一絲血色,如同最上等的冷玉,卻奇異得并未腐爛,

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緊閉的雙眼和緊抿的、毫無血色的薄唇。他的雙手交疊放在胸前,

姿態(tài)僵硬而安詳。就在這驚雷閃電的瞬間,那緊閉的雙眼,倏然睜開!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深不見底,如同兩口吞噬了所有光線的古井,

里面翻涌著無法形容的復(fù)雜情緒——有深沉的疲憊,有刻骨的悲涼,有洞悉一切的幽光,

更有一絲......被猝然驚擾的、冰冷的慍怒!他的目光,穿透棺蓋的縫隙,

穿透如注的暴雨,如同兩道無形的冰錐,

精準(zhǔn)無比地鎖定了棺外那個手持鐵鍬、渾身泥濘、如同從地獄爬出的緋衣官員——李硯。

沾著泥漿的薄唇,微微翕動。一個冰冷、沙啞、仿佛在地底埋藏了千年萬載的聲音,

裹挾著濃烈的藥草和熏香氣味,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刺破了震耳欲聾的雨幕和雷聲,

鉆進(jìn)李硯的耳中,更如同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他的靈魂深處:“硯兒......”“你來得......太早了。

”卷二 長安棋局4閃電的慘白光芒凝固在天地間,也凝固了李硯的魂魄。棺中之人,

那張蒼白如冷玉的臉,那雙驟然睜開、深不見底的眼眸——不是恩師柳公權(quán),又能是誰?!

三年時光的塵埃,三年哀思的沉淀,

三年刻骨銘心的追憶與此刻冰冷的、活生生的存在猛烈碰撞,

在李硯的腦海中炸開一片混沌的空白。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被抽干,

又在下一秒被滾燙的巖漿取代!握著鐵鍬的雙手劇烈顫抖,

冰冷的鐵器“哐當(dāng)”一聲脫手砸在泥濘里。他踉蹌著倒退一步,

腳下濕滑的泥漿幾乎將他絆倒,喉嚨深處發(fā)出一種類似窒息般的“嗬嗬”聲。“鬼!

真的是鬼!” “柳大人...柳大人顯靈了!” 短暫的死寂被徹底打破,

周圍的吏員和壯漢爆發(fā)出更加凄厲的哭嚎和尖叫,如同炸了窩的烏鴉,

連滾帶爬地向山下逃竄,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泥漿被瘋狂踐踏,濺起渾濁的浪花,

瞬間消失在暴雨織成的灰幕中。偌大的墳塋前,只剩下癱軟在泥水里抖如篩糠的王肅,

以及如同被釘死在原地、魂魄出竅的李硯。冰冷的雨水瘋狂沖刷著李硯的臉,

卻無法澆熄他眼中那團(tuán)混亂燃燒的火焰。恐懼?不,那太膚淺了。是信仰崩塌的眩暈,

是被至親徹底愚弄的劇痛,是無數(shù)疑問瘋狂撕扯靈魂的混亂風(fēng)暴!

他死死盯著棺中那雙幽深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疲憊、悲涼和冰冷的慍怒,

像無數(shù)根鋼針扎進(jìn)他的心臟?!岸?..恩師...” 李硯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破碎不堪,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他強迫自己向前挪動一步,

膝蓋深陷冰冷的泥沼,身體因極度的震驚和虛弱而搖晃,“您...您沒死?為什么?

..這賬本...密信...張駿的死...還有這該死的紫色顏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他幾乎是嘶吼出來,聲音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帶著絕望的控訴。棺中的柳公權(quán),

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幾近崩潰的李硯。雨水順著棺蓋的縫隙流入,

打濕了他深青色的粗布衣襟。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移動了一下交疊在胸前的、僵硬的手指,

關(guān)節(jié)發(fā)出細(xì)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咔”聲。長時間的假死狀態(tài),

顯然讓他的身體機能陷入了可怕的遲滯。他沾著泥漿的薄唇再次翕動,那個冰冷沙啞的聲音,

仿佛帶著地底沉積千年的寒意,穿透雨幕,

清晰地傳入李硯耳中:“硯兒...” 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沉重的喘息,

“...你還是...如此...沉不住氣?!?話語里沒有重逢的溫情,

只有深深的失望和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三年布局...只待...今秋收網(wǎng)...你這一掘...全毀了...”“布局?收網(wǎng)?

” 李硯如遭雷擊,混亂的思緒被這兩個冰冷的詞強行劈開一道縫隙。

他猛地看向癱軟在一旁、臉色慘白如紙的王肅。王肅接觸到柳公權(quán)那幽深的目光,

如同被毒蛇盯上,身體劇烈地一顫,眼中瞬間爆發(fā)出極致的恐懼,

喉嚨里發(fā)出“呃呃”的怪響,竟白眼一翻,直接暈厥過去,軟倒在泥水里。

柳公權(quán)冰冷的視線掃過暈厥的王肅,沒有絲毫波瀾,仿佛在看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死物。

他艱難地、極其緩慢地試圖撐起上半身,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耗盡了他積攢的力氣,

身體在棺木中微微搖晃,如同風(fēng)中殘燭。他喘息著,

目光重新落回泥濘中失魂落魄的李硯身上,

的穿透力:“你以為...那賬本...那密信...那指甲縫里的紫色...都是指向我?

” 他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個冰冷而諷刺的弧度,

魚餌...是我...留給那真正盤踞在朝堂之上的...巨蠹...最后的...催命符!

”“真正的巨蠹?” 李硯腦中嗡的一聲,一個模糊而驚悚的輪廓驟然浮現(xiàn)。

那些模仿得惟妙惟肖的筆跡!那些指向明確卻又不留絕對實據(jù)的涂抹!

那本被“輕易”發(fā)現(xiàn)的賬冊!那幾封藏在“隱秘”暗格里的密信!

還有...張駿指甲縫里那獨一無二、卻又恰好在恩師舊宅暗格中“尋獲”的紫色顏料!

這一切,根本就不是指向柳公權(quán)的罪證!它們是陷阱!是恩師以自身“死亡”為掩護(hù),

精心編織了三年的、一個龐大得令人窒息的誘捕之網(wǎng)!而自己,

這個他最信任也最愚鈍的學(xué)生,卻成了那條莽撞咬鉤、提前驚走了大魚的蠢魚!

“我...我...” 李硯嘴唇哆嗦著,巨大的懊悔和自責(zé)如同海嘯般將他淹沒。

他想起自己看到賬本和密信時的憤怒和痛苦,

想起自己不顧一切掘墳的瘋狂...原來每一步,都在恩師的算計之中,

卻又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被自己的沖動徹底打亂!“張駿...” 柳公權(quán)喘息著,

聲音更加微弱,但每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分量,

誠...換取一條生路...” 他艱難地抬手指了指棺槨下方厚厚的、被雨水泡爛的襯墊,

本該...在我‘蘇醒’之日...由你...親手取出...”李硯的目光猛地投向棺底。

那深色的襯墊之下,似乎隱約有方形的硬物輪廓!

“可你...來得太早了...” 柳公權(quán)的聲音陡然變得尖銳,

帶著一種被徹底打亂計劃的滔天憤怒和深深的無力,“驚動了那老賊!

...已掐斷了所有線索...此刻...只怕已在...銷毀證據(jù)...清除人證的路上!

” 劇烈的情緒波動似乎耗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他猛地嗆咳起來,身體劇烈顫抖,

蒼白的臉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岸鲙?!” 李硯肝膽俱裂,

再也顧不得滿身泥濘和心中的驚濤駭浪,撲到棺槨邊緣,“您...您怎么樣?學(xué)生該死!

學(xué)生愚鈍!” 他伸手想要攙扶,卻又不敢觸碰那具冰冷而脆弱的身體。

柳公權(quán)艱難地止住咳嗽,渾濁的眼中光芒急劇黯淡下去,如同風(fēng)中殘燭最后的明滅。

他死死抓住李硯探過來的手臂,冰冷僵硬的手指如同鐵鉗,

后的力量和不容置疑的指令:“聽著...硯兒...” 他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雨聲吞沒,

卻帶著一種瀕死之人的最后執(zhí)念,

被你莽撞掘墳...提前驚破...此刻...唯有...唯有...”他的話語突然中斷,

身體猛地一挺,一口暗紅色的、帶著濃烈藥草氣息的淤血“噗”地噴濺出來,

星星點點染紅了李硯深緋色的官袍前襟,在冰冷的雨水中迅速暈開、變淡。

那雙深不見底的、承載了太多秘密和謀劃的眼睛,驟然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熄滅的寒星,

無力地闔上。抓住李硯手臂的力道,也瞬間消散?!岸鲙煟。?!

” 李硯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吼,響徹雨夜的亂葬崗。

他反手死死握住柳公權(quán)那只迅速冰冷下去的手,感受著那微弱脈搏的徹底消失,

巨大的悲痛和悔恨如同巨錘,將他重重砸倒在地。雨,依舊瘋狂地下著,沖刷著棺木,

沖刷著血跡,沖刷著地上暈厥的王肅,

也沖刷著跪在棺邊、抱著恩師漸漸冰冷軀體、如同失去一切依靠的孩童般的李硯。

恩師最后那句未說完的話,如同燒紅的烙鐵,

深深燙在他的靈魂深處:“唯有...唯有...”唯有什么?李硯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雙眼中,那滔天的悲痛和混亂,在冰冷的雨水沖刷下,

被一種淬煉過的、近乎瘋狂的決絕所取代。他緩緩放下柳公權(quán)冰冷的手,

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易碎的瓷器。然后,他伸手探向棺底,

在那厚厚的、浸透了雨水和防腐藥液的襯墊下摸索。指尖觸碰到一個堅硬、冰冷的方形物體。

他用力一扯,一個用數(shù)層厚厚油布嚴(yán)密包裹、再用蠟封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小木匣,

被他從泥濘的棺底拽了出來。這,

就是張駿用命換來、恩師用三年假死守護(hù)、本應(yīng)成為致命一擊的真正證據(jù)!

李硯將木匣緊緊抱在懷中,如同抱著最后一絲微弱的火種。他緩緩站起身,

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臉上的淚痕和泥污。

他最后看了一眼棺中那蒼白、平靜、仿佛只是陷入沉睡的面容,

那曾教導(dǎo)他“持心守正”的恩師,如今為了肅清這朝堂的污濁,以身入局,

最終卻因自己的莽撞,功敗垂成,死不瞑目。一股冰冷的、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恨意,

如同終南山巔萬載不化的寒冰,在他胸腔深處瘋狂凝結(jié)、蔓延。他轉(zhuǎn)過身,

目光如同淬毒的利刃,投向山下那燈火輝煌、卻又暗藏?zé)o盡污穢的長安城。暴雨如幕,

將那座象征著權(quán)力與欲望的巨獸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水汽之中。恩師未完的遺言,

在他耳邊轟然炸響:“唯有...唯有...”唯有以血還血!以牙還牙!唯有化身修羅,

潛入那最深沉的黑暗,揪出那個盤踞在權(quán)力之巔的巨蠹,將其徹底撕碎!唯有如此,

才能告慰恩師在天之靈,才能洗刷自己那愚不可及的罪孽!李硯深吸一口氣,

那冰冷的、帶著泥土和血腥味的空氣灌入肺腑,仿佛也注入了某種冰冷的意志。

他不再看那孤墳新棺,不再看地上昏迷的王肅。他抱著那個冰冷沉重的木匣,

一步步踏著泥濘,走下山坡。深緋色的官袍在暴雨中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嶙峋而決絕的輪廓,

如同浴血的孤狼,義無反顧地走向那片吞噬了光明、也必將由他親手撕裂的沉沉黑暗。

長安城,在暴雨的帷幕后,如同一只蟄伏的巨獸,靜待著即將到來的、更為酷烈的風(fēng)暴。

5暴雨如同天河決堤,沖刷著長安城巍峨的朱雀門。

冰冷的雨水順著李硯深緋色官袍的褶皺肆意流淌,在地上匯成一道道渾濁的溪流。

他如同剛從地獄爬出的水鬼,抱著那個冰冷沉重的油布木匣,

一步一步踏過宮門前被雨水沖刷得光潔如鏡的青石板。每一步落下,都濺起細(xì)碎的水花,

也濺起周遭金吾衛(wèi)驚疑不定的目光。“站??!何人膽敢擅闖宮禁!

” 守門校尉的厲喝穿透雨幕,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勢。數(shù)柄長戟交叉,寒光在雨水中閃爍,

擋住了李硯的去路。冰冷的戟刃幾乎貼著他濕透的衣襟。李硯緩緩抬起頭。

雨水順著他散亂的發(fā)髻流下,滑過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最終從下頜滴落。那雙眼睛,

卻不再是亂葬崗上的混亂與瘋狂,而是沉靜得可怕,如同萬年玄冰下封凍的深淵。

他直視著校尉警惕的眼睛,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暴雨的奇異力量,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大理寺少卿李硯,有十萬火急、關(guān)乎國本社稷之要務(wù),

需即刻面圣陳情!”“十萬火急?”校尉眉頭緊鎖,

上下打量著眼前這個形如乞丐、渾身散發(fā)著泥濘和濃烈藥草氣息的緋袍官員。

那油布包裹的木匣上還沾著新鮮的泥漿,更添幾分詭秘?!翱捎惺ブI?可有腰牌?

” 他伸出手,語氣不容置疑。李硯緩緩搖頭,動作僵硬而緩慢:“事出倉促,未及請旨。

但此事,遲一刻,便是滔天之禍!” 他抱著木匣的手臂收緊,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聲音里壓抑著火山噴發(fā)前最后的平靜,“煩請通傳,若陛下怪罪,李硯一人承擔(dān)!

”校尉眼神銳利如刀,在李硯臉上逡巡片刻。那眼中深沉的悲慟、近乎毀滅的決絕,

以及一種不惜玉石俱焚的孤注一擲,絕非作偽。他略一遲疑,終于側(cè)身讓開半步,

對身后一名親兵低喝:“速去通稟!言大理寺少卿李硯,有驚天要事,渾身泥濘,

執(zhí)意闖宮面圣!”親兵領(lǐng)命,飛快地消失在雨幕籠罩的宮門深處。

時間在冰冷的雨水中變得粘稠而漫長。

宮門外只剩下嘩嘩的雨聲、金吾衛(wèi)鎧甲偶爾碰撞的輕響,以及李硯如同石雕般凝固的身影。

他懷中的木匣冰冷刺骨,那里面封存的,

是恩師柳公權(quán)用三年假死、乃至最終犧牲性命換來的真相,是足以將整個長安城掀翻的驚雷!

而此刻,它能否送到御前,竟懸于一線!不知過了多久,

宮門內(nèi)終于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先前去通稟的親兵去而復(fù)返,

身后跟著一名身著朱紫色宦官常服、面白無須的中年太監(jiān)。他手持拂塵,步履匆匆,

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和審視?!袄钌偾洌俊碧O(jiān)尖細(xì)的嗓音在雨聲中顯得有些失真,

目光如鉤,先是掃過李硯狼狽不堪的形容,最終落在他懷中那沾滿泥漿的油布木匣上,

瞳孔不易察覺地收縮了一下?!氨菹抡趦蓛x殿批閱奏章,聞少卿有驚天要事,

特遣咱家前來接引。只是......”他拖長了語調(diào),拂塵輕輕一擺,“少卿此等儀容,

恐驚圣駕。不如先將此物交予咱家,待少卿更衣梳洗后,再行面圣稟報不遲?”交予他?

李硯心中警鈴大作!恩師最后那句“爪牙遍布”如同冰錐刺入腦海。眼前這個太監(jiān),

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過的探究和急切,絕非尋常!他抱著木匣的手臂紋絲不動,

身體反而微微前傾,形成一種本能的防御姿態(tài),聲音低沉卻斬釘截鐵:“謝公公好意。

然此物干系重大,內(nèi)藏證據(jù)稍縱即逝,恐經(jīng)手他人有失!李硯斗膽,請即刻面圣!儀容不整,

甘受責(zé)罰!”那太監(jiān)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掠過一絲陰霾,

但很快又堆起假笑:“少卿言重了。只是宮闈重地,自有法度。陛下面前,豈容污穢?

咱家也是為少卿著想......” 他一邊說著,一邊竟向前一步,

伸出一只保養(yǎng)得宜、指甲修剪得異常圓潤的手,作勢要接過那木匣!

就在那蒼白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油布邊緣的剎那——“住手!”一聲清朗而隱含威嚴(yán)的斷喝,

如同驚雷炸響,竟蓋過了宮門外的暴雨聲!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宮門內(nèi)側(cè)的廊檐下,

不知何時站著一人。他身著明黃色常服,身形挺拔,面容年輕而俊朗,

眉宇間卻凝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wěn)氣度。雨水順著廊檐滴落,在他腳邊濺開細(xì)小的水花。

他身后,侍立著幾名神情肅穆的東宮侍衛(wèi)。正是當(dāng)朝太子——李亨!

那伸手的太監(jiān)如同被烙鐵燙到,閃電般縮回手,臉上的假笑瞬間僵住,隨即化為惶恐,

撲通一聲跪倒在濕漉漉的地上,聲音發(fā)顫:“奴...奴才參見太子殿下!

”李亨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冷冷掃過跪地的太監(jiān),最后落在如同泥塑般的李硯身上。

他緩步走下廊檐,踏入雨中,明黃的袍角瞬間被雨水打濕。東宮侍衛(wèi)立刻撐開油紙傘,

為他遮蔽?!袄钌偾洌崩詈嗟穆曇羝届o,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何事如此急迫,

竟致如此形容?”李硯看著雨中走來的太子,心中那根緊繃到極致的弦,驟然一松,

隨之涌起的是巨大的酸楚和一種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望。他深深一揖,

雨水順著他的動作流淌:“臣李硯,叩見太子殿下!

臣...臣有驚天冤情、關(guān)乎朝堂根基之舞弊大案,

更有...更有恩師柳公權(quán)以死布局、終遭奸賊所害之血證在此!

” 他高高舉起懷中那沾滿泥漿的木匣,聲音悲憤欲絕,“求殿下為臣做主!為恩師申冤!

為社稷除奸!”“柳公權(quán)?!”李亨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難以掩飾的震驚!

那個三年前便已病故、清名滿天下的前禮部侍郎?以死布局?被害?每一個詞都如同重錘,

狠狠敲擊在他的心頭!他立刻意識到,李硯手中那個沾滿泥濘的木匣,

其分量足以撼動整個帝國的根基!“你隨孤來!”李亨當(dāng)機立斷,再無絲毫猶豫。他轉(zhuǎn)身,

聲音斬釘截鐵,“傳孤諭令,即刻擺駕兩儀殿!任何人不得阻攔!違令者,斬!

” 最后那個“斬”字,帶著凜冽的殺氣,在暴雨中激蕩開來。他身后的東宮侍衛(wèi)齊聲應(yīng)諾,

手按刀柄,冰冷的視線掃過宮門內(nèi)外所有金吾衛(wèi)和那名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太監(jiān),

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全場。李硯抱著木匣,緊隨太子身后,

踏入了那象征著帝國最高權(quán)力的宮門。深紅的宮墻在暴雨中沉默矗立,如同蟄伏的巨獸。

穿過一道道戒備森嚴(yán)的宮門,越過被雨水沖刷得油亮的宮道,

兩儀殿那巍峨的輪廓終于在雨幕中顯現(xiàn)。殿門前,早有內(nèi)侍焦急地張望,見到太子儀仗,

慌忙跪伏。李亨腳步不停,徑直入殿。李硯緊隨其后,

濕透的官靴踏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留下兩行清晰的水漬和泥印。殿內(nèi)檀香裊裊,

燭火通明,氣氛卻因他們的闖入而陡然變得凝重肅殺。御案之后,

身著赭黃常服的大唐天子李隆基正手持朱筆批閱奏章,聞聲抬起頭。他年過六旬,面容清癯,

眼神深邃如淵,帶著久居帝位的威嚴(yán)。

當(dāng)看到形容狼狽如落湯雞、懷中緊抱一個污穢木匣的李硯時,英武的眉頭瞬間擰緊,

一絲不悅掠過眼底。“亨兒,何事如此喧嘩?”皇帝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沉重的威壓,

目光如炬,直接投向太子身邊的李硯,“李卿,你身為大理寺少卿,擅闖宮禁,如此儀態(tài),

成何體統(tǒng)?”“父皇!”李亨搶前一步,躬身行禮,語速極快卻清晰無比,“事態(tài)萬分緊急!

大理寺少卿李硯,冒死掘開前禮部侍郎柳公權(quán)之墓,發(fā)現(xiàn)柳公竟是假死!柳公以死為局,

潛伏三年,只為追查今春科舉泄題舞弊之幕后主使!

然...然就在李少卿尋獲柳公留下之鐵證時,那幕后巨蠹已然察覺,

柳公...柳公為護(hù)證據(jù),力竭而亡!李少卿懷中所抱,

便是柳公用性命換來的、足以震動朝野的鐵證!” 李亨的聲音帶著沉痛和急迫,

“兒臣斗膽,請父皇即刻御覽此證!遲恐生變!”“什么?!

”李隆基手中的朱筆“啪”地一聲掉落在御案上,濺起幾點朱砂。他猛地站起身,

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柳公權(quán)假死?潛伏三年?追查舞弊?力竭而亡?這每一個消息,

都如同驚雷在他耳邊炸響!

他銳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李硯懷中那個沾滿泥漿、散發(fā)著泥土和藥草氣息的木匣,那里面,

竟承載著如此駭人聽聞的秘密!“呈...呈上來!”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并非不信太子,而是這消息太過匪夷所思,太過驚世駭俗!內(nèi)侍總管高力士立刻趨步上前,

小心翼翼地欲從李硯手中接過木匣。李硯卻下意識地手臂一緊,如同護(hù)著稀世珍寶。

高力士微微一怔?!袄钋?,呈予朕!”李隆基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李硯深吸一口氣,

終于緩緩松開手臂。高力士雙手捧過那沉重的木匣,感受到匣身的冰冷和濕滑,

以及那隱隱透出的不祥氣息。他快步走到御案前,將木匣置于案上,取過一方潔凈的錦帕,

仔細(xì)擦拭掉匣子表面的泥污和水漬,露出油布包裹下略顯粗糙的木紋。殿內(nèi)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木匣上。燭火跳動,

在皇帝、太子、李硯以及高力士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解開油布包裹的繩結(jié),一層,又一層。油布之下,

是一個普通的、沒有任何紋飾的桐木小匣。他屏住呼吸,

用指甲摳開匣口邊緣那凝固的、深黃色的蠟封。隨著“?!币宦曒p響,蠟封被揭開。匣蓋,

緩緩打開。殿內(nèi)燭火的光芒,清晰地照進(jìn)了匣內(nèi)。里面沒有預(yù)想中的卷宗、書信或者賬簿。

只有幾樣?xùn)|西。最上面,是一塊巴掌大小、深紫色、已經(jīng)干涸凝固的顏料塊!

正是那柳公權(quán)獨門秘制、價比黃金的紫色!在燭光下,那紫色濃艷得近乎妖異,

邊緣還有被指甲刮擦過的痕跡,與張駿指甲縫中發(fā)現(xiàn)的粉末,如出一轍!紫色顏料之下,

壓著一枚小巧的、通體黝黑、觸手冰涼的玄鐵令牌。令牌正面,

用極其精細(xì)的陽文鐫刻著一個字——“影”!字體古樸遒勁,透著一股森然的殺伐之氣!

令牌旁邊,是一枚鴿卵大小、通體碧綠、毫無瑕疵的翡翠環(huán)佩!環(huán)佩造型古樸,雕工精湛,

在燭光下流轉(zhuǎn)著溫潤而內(nèi)斂的光華,絕非尋常之物!而在匣子的最底層,

靜靜地躺著一本薄薄的、用最普通的桑皮紙裝訂的小冊子。冊子的封面一片空白,

沒有任何字跡。李隆基的目光,首先被那枚碧綠的翡翠環(huán)佩牢牢吸引!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一股徹骨的寒意,

從腳底直沖頭頂,讓他高大的身軀竟不由自主地微微晃動了一下!他伸出手,

指尖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輕輕拈起那枚環(huán)佩,舉到眼前。燭光下,

環(huán)佩內(nèi)側(cè)一個極其微小、卻清晰無比的篆體刻字——“忠”!這個字,像一道淬毒的閃電,

狠狠劈進(jìn)了李隆基的腦海!“這...這是...” 皇帝的聲音第一次失去了帝王的沉穩(wěn),

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和一絲深藏的恐懼!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受傷的猛獸,

死死盯住臉色慘白、同樣被匣中物證驚得呼吸停滯的李硯!“楊...國...忠?!

”這三個字,如同從九幽地獄中擠出的寒冰,帶著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恐怖重量,

從九五之尊的牙縫里,一字一頓地迸了出來!轟——?。?!

無聲的驚雷在兩儀殿中每一個人的腦海中炸響!太子李亨倒吸一口冷氣,臉色劇變!

高力士更是駭然失色,幾乎站立不穩(wěn)!

權(quán)傾朝野、圣眷正隆、當(dāng)朝國舅、身兼數(shù)十要職的宰相——楊國忠?!那枚“影”字玄鐵令,

無疑代表著楊國忠暗中蓄養(yǎng)、令朝野聞之色變的秘密死士組織——“影衛(wèi)”!

那獨一無二的紫色顏料,是柳公權(quán)用來標(biāo)記和追蹤與“影衛(wèi)”交易的鐵證!

而這枚楊國忠從不離身的貼身翡翠環(huán)佩...它出現(xiàn)在柳公權(quán)假死守護(hù)的證物匣中,其含義,

已不言自明!所有的線索,所有的布局,所有的犧牲,最終匯聚成的箭頭,

竟如此精準(zhǔn)、如此致命地指向了那個站在權(quán)力金字塔最頂端、與皇室血脈相連的龐然大物!

李硯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直沖頭頂,渾身冰冷!他明白了!

他徹底明白了恩師柳公權(quán)那三年假死潛伏的兇險,明白了張駿為何會被滅口,

明白了恩師為何會說出“盤踞在朝堂之上的巨蠹”!原來,他要撼動的,

是這樣一座足以遮天蔽日的恐怖山岳!那本被涂抹的賬本收款人,那些模仿恩師筆跡的密信,

那刻意出現(xiàn)在張駿指甲縫里的紫色...這一切指向恩師的“偽證”,

正是柳公權(quán)為了麻痹楊國忠、為了最終將這致命的環(huán)佩和令牌送入御前,而精心布置的煙霧!

而自己莽撞的掘墳,雖然驚動了老賊,卻也陰差陽錯地,在恩師垂死之際,

將這足以致命的證物,以最慘烈、最無可辯駁的方式,提前送到了九五至尊的面前!

殿內(nèi)死寂。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殿外依舊磅礴的雨聲??諝夥路鹉坛闪顺林氐你U塊,

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李隆基握著那枚冰冷的翡翠環(huán)佩,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他臉上的震驚和憤怒如同風(fēng)暴般交織、翻涌。柳公權(quán)的死諫,李硯的狼狽闖宮,

匣中這三樣冰冷而致命的證物...一切的一切,

都指向一個他內(nèi)心深處或許早有察覺、卻絕不愿深想的可怕真相!他寵愛楊貴妃,

倚重楊國忠,甚至默許其權(quán)勢熏天...卻從未想過,

這蛀蟲竟已將毒牙深深刺入了為國掄才、關(guān)乎社稷根基的科舉命脈之中!

更不惜動用“影衛(wèi)”這等禁忌力量,滅口查案之人,

甚至害死了假死潛伏、一心為國的柳公權(quán)!一股被至親背叛的滔天怒火,

混合著帝王的震怒和一種深沉的恐懼,在李隆基胸中瘋狂燃燒!“好...好一個楊國忠!

”皇帝的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動,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力量。

他猛地將手中的翡翠環(huán)佩狠狠拍在御案之上!那價值連城的玉佩應(yīng)聲碎裂,碧綠的碎片四濺!

“高力士!”李隆基豁然轉(zhuǎn)身,赭黃袍袖帶起一股勁風(fēng),眼中殺機畢露,

“即刻調(diào)集北衙禁軍,封閉所有宮門!傳朕口諭,命龍武大將軍陳玄禮,率飛龍禁衛(wèi),

包圍平康坊楊府!府中上下,無論男女老幼,一個不許走脫!凡有反抗者,格殺勿論!

”“遵旨!”高力士心頭劇震,不敢有絲毫怠慢,躬身領(lǐng)命,以最快的速度沖出殿外。

“李硯!”皇帝的目光如同兩柄利劍,刺向殿中泥濘未干、卻挺直了脊梁的臣子,

“你...做得很好!柳公...死得其所!朕...定要那國賊,血債血償!

” 最后四個字,帶著森冷的鐵血之意,在大殿中回蕩。李硯重重跪倒在地,

額頭抵在冰冷濕滑的金磚上,淚水混合著雨水無聲滑落。恩師...您看到了嗎?您的布局,

您的犧牲,沒有白費!那巨蠹的末日,就在眼前!就在這時——“報——?。。?/p>

”一聲凄厲的、帶著極度驚恐的呼喊,如同鬼嘯般撕裂了兩儀殿外沉重的雨幕!

一個渾身浴血、鎧甲殘破的北衙禁軍斥候,連滾帶爬地沖入殿中,撲倒在御案前,

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奔跑而嘶啞變形:“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平康坊...平康坊楊府...起...起火了!大火沖天!半個坊市都被映紅了!

火勢...火勢根本控制不??!里面...里面還有...還有喊殺聲!

好像...好像有人...在...在屠府!”6“屠府”二字如同淬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jìn)兩儀殿每一個人的耳膜!李隆基臉上的震怒瞬間凝固,

隨即被一種更深沉、更冰冷的鐵青所取代。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

震得那碎裂的翡翠環(huán)佩殘片跳了起來!“混賬!” 雷霆般的咆哮在殿內(nèi)炸響,

帶著帝王被徹底挑釁的狂怒,“陳玄禮呢?!飛龍禁衛(wèi)何在?!

”那渾身浴血的斥候趴在地上,抖如篩糠,聲音帶著哭腔:“火...火勢太大!濃煙蔽天!

楊府內(nèi)外...亂成一團(tuán)!只...只聽到里面慘叫震天!根本...根本分不清敵我!

陳大將軍...陳大將軍正命人全力滅火...可...可那火...那火邪門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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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5 11: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