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東熠國永寧7年、西熠國嘉和7年、南楚國昭泰7年。常言道逢七必變,這一年的變數(shù)頗多,而其中最為動蕩不安的當屬東熠。去年年底爆發(fā)了瘟疫,今年剛?cè)胂?,便是接連三個省鬧蝗災。天災伴隨人禍,自天下三分以來,西熠便屢屢犯境;幾場大的戰(zhàn)事下來,雖然西熠沒能攻城略地,卻也進行了一番劫掠屠殺。邊關(guān)人口十不存三,人民飽受涂炭之苦。
而在朝廷,魏虎以救扶幼主、兼平定內(nèi)亂之功,架空小皇帝子睿,獨攬朝政。自任丞相、大將軍、中外大都督等職,受封靖西侯,獲贈開府儀同三司、入朝不趨、劍履上殿、贊拜不名、受詔不拜;不過兩年,群臣又上表保奏魏虎封魏公,并受九錫之禮。小皇帝子睿只得依照群臣之意,為魏虎進公爵、加九錫。此一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引來眾多?;逝衫铣嫉牟粷M,進而私下密謀,蠢蠢欲動,整個東熠政局似乎即將迎來一場大的變故。
“恭賀魏公加爵?!睏钗脑谪┫喔T口已等候多時,見魏虎回來,不緊不慢的先送上一句恭維。
見到久違的老友,魏虎喜不自勝:“你老小子消息夠快的,剛打南邊回來就跑過來祝賀,拍馬屁趕第一手?!?/p>
“我是真心來給你慶賀,可不是阿諛奉承?!?/p>
魏虎不禁裝腔起來:“有什么可祝賀的。我不過一介武夫,功微德薄,實在當不起什么魏公,都是下面的人非要推舉我,我也是身不由己呀?!?/p>
楊文揚了揚眉毛,調(diào)侃道:“扶持幼主、戡平內(nèi)亂,這等功勞還叫???看樣子,區(qū)區(qū)靖難之功不足掛齒,魏公心里裝的是九州萬方啊?!?/p>
“誒!”魏虎急忙拉住楊文,快步走進屋里:“那幫老家伙正愁沒話柄,你小心隔墻有耳?!?/p>
“好了,說正事?!睏钗氖栈貞蛑o,正色道:“你逼小皇帝給你封公加九錫,算是招了忌,你可要小心。這小皇帝是個剛烈的性子,而且背地里沒少私會舊臣?!?/p>
“放心?!蔽夯⒌溃骸拔彝鶎m里加派了人,這小子的日常起居,早晚都有呈報,私會了哪些人我比你門清,他們成不了氣候。最讓我擔心的不是這事,是另一件?!?/p>
“你是說,北境?”
提到北境,二人都露出擔憂的神色。魏虎坐到椅子上,狠狠拍了一下扶手,恨道:“當年章后逆黨調(diào)走北境精銳,致使禍種人趁虛而入,引發(fā)滅頂之災。自那場大亂之后,北境已無可用之兵?,F(xiàn)在西邊年年打,南邊也要防,唯獨北邊,兵力甚至不滿兩萬、裝備也都很久沒換新,聽說還欠餉。這樣下去,都不用那幫老家伙動手,禍種人進來就給咱們一鍋端了?!?/p>
楊文長長嘆了一口氣:“上次兵部提到需要增加北境的軍費開支,結(jié)果戶部那邊拿不出錢。我去戶部查賬,真是……觸目驚心。自安帝突然駕崩以來,章后以偽詔亂政,縱容外戚釀禍。寧王之后,禍種人之亂、三王內(nèi)戰(zhàn)接踵而起。國家年年用兵,年年加征賦稅。現(xiàn)又趕上瘟疫、蝗災猖獗,民生凋敝;朝中貪墨成風、揮霍無度,上下其手,地方趁災年以賤價兼并土地,上面賑災的錢到不了地方都被吃干抹凈;以致國庫年年入不敷出,虧空越來越大。之前還能寅吃卯糧湊合過,可一旦卯糧吃完,真不知咱們還有什么可吃。”
魏虎拿起桌上的一瓶喝過的可樂,狠狠灌了一口,沒有說話。沉默了一會說道:“最近北邊又開始鬧動靜了,三鎮(zhèn)同時出現(xiàn)天光和地動,我感覺禍降之日可能又要來了。所以我才想要盡快和南楚結(jié)盟以促成西線停戰(zhàn),好趕緊抽調(diào)主力北上馳援。否則一旦禍種人卷土重來,后果不堪設想?!?/p>
楊文向前傾著身子,安撫道:“不必過多憂慮,目前還沒有發(fā)現(xiàn)禍種人活動的跡象,短期內(nèi)不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這次去南楚簽了盟約,讓他們從西南施壓,西偽害怕兩線作戰(zhàn),接受停戰(zhàn)也就是這幾天的事。咱們現(xiàn)在該考慮的,一是趁著停戰(zhàn)休養(yǎng)生息、恢復生產(chǎn),加緊想辦法充盈國庫;二是讓小皇帝趕快把位置讓給你,然后對皇族和舊臣進行清洗,遲則生變。”
聽楊文說回禪讓的事情上,魏虎陰著臉說道:“朝中反對我的也不少,急于取而代之只會讓他們對我口誅筆伐,說我想效仿當年的大將軍章?lián)P,坐實我篡權(quán)謀逆的罪名。到時候停戰(zhàn)的事不僅要黃,可能會再爆發(fā)一次內(nèi)亂。依我看事緩則圓,禪讓的事先擱置,從長計議?!?/p>
“萬一他們先下手呢?”楊文提醒道:“關(guān)鍵是零號機關(guān)……”
聽到零號機關(guān)四個字,魏虎表情一僵,轉(zhuǎn)而像是什么都沒聽到似的笑道:“這么著急讓我稱帝,莫不是你想做宰相吧?”
見到魏虎不愿多說,楊文也不再提,便回笑道:“只許你要封王,不許我想拜相?你不妨問問下面那幫弟兄,哪個不想做大將軍?魏公,您要理解我,我太想進步了?!?/p>
“你要真有這上進心,以你老兄的聰明才智,也不至于當年在寧王手下做了這么多年主簿?!?/p>
“莫要取笑,莫要取笑?!?/p>
二人正彼此玩笑取樂,大廳內(nèi)外充滿快活的氣息。這時,外面一聲“阿爹”傳來,聲音嬌柔清脆,如春風拂耳、清水滴石。只見一個穿著杏黃衫子、提著裙角的少女跑了進來;眼眸如秋水清澈,宛如絲綢般的長發(fā),自鬢角散下幾縷也不理,天生的嫣紅還沉在稚氣中,纖細的藕臂上套著一對無瑕的碧玉鐲,活脫脫一個美人胚子。
“阿爹,你快說說卿兒吧,熙兒管不了他了?!?/p>
楊文一看到少女跑了進來,兩眼倏地冒出一道精光,怪笑著說道:“哎呀呀呀,云熙!這么久不見,咱們云熙都長這么漂亮啦??靵砜靵?,讓楊叔抱抱?!?/p>
魏云熙扭頭才發(fā)現(xiàn)楊文也在,嚇得急忙躲到魏虎身后,露出半張臉細聲招呼道:“楊……楊叔好?!?/p>
“唉,還是跟楊叔這么見外?!睏钗氖涞貒@道。
“知道我閨女怕生,你還嚇唬她?”魏虎揉了揉魏云熙的頭,柔聲說道:“熙兒別怕,阿爹在,你楊叔不敢對你動手動腳的。”
“別這么講,我只是想跟云熙搞好關(guān)系嘛?!?/p>
“少跟熙兒推銷你那張老臉,我告訴你啊,你沒老婆自己討去,別打我閨女主意?!?/p>
魏虎把魏云熙輕輕拉到面前,低下身問道:“熙兒啊,天卿又怎么惹你生氣了?”
魏云熙氣鼓鼓地說道:“卿兒宅在房間里打游戲不出來,也不陪我玩。熙兒去喊他,他都不理熙兒?!?/p>
“什么?!這臭小子,我這才出去兩天,他在家不好好念書,他玩瘋了他!”
見到父親突然大發(fā)雷霆,魏云熙嚇出了眼淚,趕快抓住魏虎的衣服,說道:“阿爹別兇他,不然卿兒就再也不理我了?!?/p>
當?shù)囊姴坏门畠嚎蓿瑒偵蟻淼幕饸庖幌伦泳屯肆讼氯?,急忙安慰道:“好好好,阿爹不兇他,阿爹喊他來陪你玩?!?/p>
“真的?”魏云熙擦了擦眼淚,嘟起小嘴說道:“阿爹說話要算數(shù)?!?/p>
“放心,阿爹最守信用了。”哄完閨女,魏虎對楊文說道:“老楊,你先去向小皇帝復命,一路舟車勞頓,回去好好歇一歇。其他的事明天來我府上再議?!?/p>
“好,那你忙著,我去復命了?!?/p>
楊文沖著魏虎拱了拱手,又沖魏云熙笑了笑:“云熙乖,楊叔從南邊買了巧克力,明兒個給你帶來?!?/p>
一聽到巧克力,魏云熙兩眼閃著光,問道:“卿兒也愛吃甜的,楊叔有沒有給卿兒帶一份?”
“都有份兒,楊叔給你和卿兒都買了一盒?!?/p>
魏云熙喜上眉梢,高興地喊道:“謝謝楊叔!楊叔明天早點來哦?!?/p>
剛出了丞相府,楊文余光似乎瞥見了什么,一瞬間笑容散去。旁邊的司機打開車門,說道:“老爺,要變天了,咱們趕緊走吧。指不定哪一會兒就下雨了?!?/p>
楊文上了車,在后座不安地捋著胡子,眉頭緊皺,自言自語道:“大哥為何要在自家安插暗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