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嬸子載著李秀蘭穿過了幾條街巷,最終停在一處青磚院落前。門楣處“棲繭山房”四個鎏金小字在夕陽的照耀下泛著溫潤的光。
“李姐,來錯地方了吧。這地方我咋租得起?!崩钚闾m看著眼前的院落滿眼震驚,眼看著李嬸子掏出鑰匙就要去開門了忙拉住了她。
“沒錯,就是這里,青平路216號。”李嬸子又抬頭確定了一遍,“剛來的時候就顧著說你家那事了,都忘了和你介紹這房子了?!?/p>
“這宅子原來是綢緞莊東家的祖宅,打仗的時候捐了不少東西,后來被打成you派,chao家的時候整個院都被騰空了。如今政策落實返還,加上屋主的兒子在香港安了家,兩老口就也跟著去了。所以這院子也就空了下來。別看那么大,但是實際上要出租的也就一間?!?/p>
李嬸子把門打開后將自行車抬了進去。李秀蘭跟著跨過門檻。
房子是標(biāo)準(zhǔn)的一進四合院格局,一個正院,左右兩邊各一個耳室。
“看看這房子咋樣,這間是對外出租的,除了正房上了鎖不能動外,其他的東西你都能用,右邊那個房子是廚房,院里還有一口井。月租6塊,押一付三,水電費另算,不要票。這價格貴是貴了點,但是環(huán)境在這。”
“這么好的房子,租金還便宜,怎么沒人租?”李秀蘭摸了摸窗臺上的灰,這房子雖然在特殊時期被損毀嚴重,但是仍能想象的出來沒有衰敗前的模樣。
李嬸子說完又壓低了聲音,“這院掛著zi chan 階級尾巴的招牌,住著評優(yōu)評先會被一票否決。再加上這邊都近郊區(qū)了,去哪兒都不方便。如果沒有這兩層,只怕這房子一掛出去就會被租走了。我想著你現(xiàn)在反正一個人無牽無掛,就跟人要了鑰匙來?!?/p>
“那我就租這兒吧,挺好的,反正我也用不著評優(yōu)評先那一套。最主要的是這里清靜,沒人打擾?!崩钚闾m實在喜歡這里喜歡的緊。
“妹子,有一件事情我要和你說清楚。就是我打聽到說是之前有人來拾掇房子的時候聽正房傳出來過打算盤的聲音?!崩顙鹱油蝗簧裆襁哆兜恼f了一句,看到李秀蘭沒有太大的反應(yīng)才松了一口氣,“不過咱們都是從什么年代過來的,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不在話下?!?/p>
她是真覺著這房子還挺不錯的,環(huán)境好,也沒有魚龍混雜的鄰居,挺適合李秀蘭的,但是有些事情還是得要說清楚,不然她怕到時候好心做壞事。
“我也覺著這房子挺和我眼緣的,確定就租這兒了。謝謝你,李姐,幫我找了個好地方。等我安頓好了,一定請你吃飯。”
“好,那我可等著了。這是地址,明天你直接把錢匯到這里去?!?/p>
李秀蘭接過李嬸子遞過來的鑰匙和寫著地址的紙張,只覺得沉甸甸的,她李秀蘭終于有了一個自己的家。
因為房子四處都是灰暫時還住不了人,李秀蘭暫時回了婦聯(lián)宿舍?;厝ヂ飞系男那槊黠@雀躍了不少,和李嬸子的話都多了起來。
次日一大早,李秀蘭就去郵局按照紙上的信息把房租給匯出去了,順便買了一張當(dāng)日的報紙,接到報紙后李秀蘭沒有看,而是將它裝在了兜里。
隨后又馬上到供銷社排隊,買了雞蛋糕和罐頭。
她今天想要搬家,所以想要提點東西和王愛珍告?zhèn)€別,感謝她那天幫自己周旋。
“王主任,在家嘛?”李秀蘭不知道王愛珍具體是住在哪一家,只能在院里喊。
“你是誰呀!”正在外面洗衣服的大娘上下打量了一番李秀蘭疑惑的問道。這人她沒見過,不是她們院里的人。
“大娘,我叫李秀蘭。請問王愛珍王主任住這里嗎?”李秀蘭笑著問道。
“王主任還沒出門呢!就住那一戶,你直接去敲門吧!”
“這就是趙建國家的李秀蘭吧?就她!居然敢提離婚?”洗衣服的大娘湊到旁邊洗痰盂的袁寡婦旁邊小聲說道。
“要我說,準(zhǔn)是在外頭搞破鞋了,不然趙建國這么好的條件她舍得離婚。我就說她咋這么眼熟呢!昨兒個我可是看見她在國營飯店門口和一個男的走得很近。”袁寡婦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卻讓整個院里的人都豎起了耳朵。
“難怪,我就說正經(jīng)女人誰離婚?那王愛珍肯定是收了她好處了,不然婦聯(lián)咋能護這種人.......”
李秀蘭本來沒想著搭理院內(nèi)的那群長舌婦,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她們既然說到了王主任,那也別怪她不客氣了,王主任這么好的一個人不應(yīng)該被他們編排。
“嫂子,你這痰盂刷的可比你的臉亮堂多了,感情是每天把舌頭伸里頭涮呢!怪不得滿院子的糞味兒,合著是從這里灌的湯底吶!”李秀蘭笑嘻嘻的湊過去,冷不丁的說了這么一句話,把他們一群人都驚得夠嗆。
大概是編排人的時候還沒被抓過現(xiàn)行,這下當(dāng)事人湊到跟前來了,大家臉色都有些不自然,十分尷尬的忙碌了起來。
李秀蘭見狀又補了一句:“各位別因為我壞了興致啊,接著說,說完了記得去西街的公廁領(lǐng)漱口水,去一去你們嘴里的味!”
“秀蘭姐,這邊。”王愛珍剛剛在里屋給孩子喂早飯,聽到動靜立馬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李秀蘭正和她們對上。這也讓她看到了不一樣的李秀蘭,一時間還有些錯愕。這樣厲害的女人居然還會被男人和孩子給“困死”在家里。這讓她覺得自己做的事情總算不是毫無意義了。
女人的“家”,向來就不該是被人用拳頭砸出來的牢籠。
李秀蘭見王愛珍抱著孩子倚在門框上笑盈盈的看著她,立馬快步向前,臉上的笑也換成了真心實意。
“王主任,我來是想和你說一聲,我找到房子了,準(zhǔn)備今天就搬出宿舍?!闭f完把罐頭和雞蛋糕往桌上一放。
“這么快就找著地方了?是在哪里?”王愛珍進門后將孩子交給她婆婆,給李秀蘭倒了一杯水。
“青平路的棲繭山房。五塊錢一個月?!崩钚闾m接過水笑瞇瞇的答道。
“那個房子?我之前原本也是想介紹你去那里的。只是那到底是you 派的房子,住進去后連街道辦的義工都不會有人接受你。我怕你到時候萬一困難,那就連最后一條路都堵死了?!?/p>
“沒事,我不在乎那些。以后的事情,等真到了那一步再說吧!”李秀蘭泯了一口水才又繼續(xù)說,“您還記得您剛來我們這一片的時候嗎?那時候您帶著我們喊“婦女解放”。現(xiàn)在我不過是想自己選條路走?!?/p>
“只要你心里有成算就行,我上次給你申領(lǐng)了補助,待會你走前跟我去婦聯(lián)領(lǐng)一下。有一床別人捐贈的二手棉被,八斤重!還有兩張工業(yè)票。”
“那被子冬天蓋著鐵定暖和!”李秀蘭說完兩人都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