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三周年那天,傅沉硯送了我一屋子白玫瑰。花瓣上還凝著水珠,嬌艷欲滴,
像極了當年蘇念卿最愛的模樣。傭人張媽抱著花瓶,笑得一臉褶子:“太太,
先生心里有您呢,這花多貴啊,空運來的?!蔽疑焓峙隽伺霰鶝龅幕ò?。心里有我嗎?
或許吧。但更有可能,他心里裝的,是那個遠在大洋彼岸,同樣酷愛白玫瑰的女人。
我這張臉,有七分像她。這喜好,更是他一手培養(yǎng)出來的?!疤?,晚上的生日宴,
您穿哪件?”張媽小心翼翼地問。我抬眼看向占據整面墻的衣帽間。里面掛滿了衣服,
清一色的素雅。白的,米白的,淺灰的,煙粉的。沒有一件濃烈的顏色。
因為蘇念卿是清純小白花。所以江晚意,也必須是一杯寡淡的白水。
“就那條米白色的長裙吧。”我沒什么情緒地說。張媽應聲去拿。手機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傅沉硯的特助發(fā)來的微信,言簡意賅:【傅總晚七點落地,直接去宴會廳。
】下面跟著一串地址,本市最頂級的私人會所。我盯著那行字,指尖有點涼???,多忙啊。
忙到結婚紀念日和我生日撞在一起的日子,都要踩著點出現(xiàn)。像個必須完成的任務。哦,
對他來說,我本身,也就是個任務。替身的任務。宴會廳衣香鬢影。水晶燈的光砸下來,
晃得人眼暈。我穿著那身米白長裙,像個精致的瓷器,被傅沉硯圈在臂彎里。
他的手掌貼在我后腰,溫熱透過薄薄的衣料滲進來。動作親昵,眼神卻疏離?!案悼?,
傅太太,真是郎才女貌!”“傅太太今天真漂亮,這氣質,絕了!”恭維聲此起彼伏。
傅沉硯唇角勾著恰到好處的弧度,微微頷首,算是回應。他側過臉,溫熱的氣息拂過我耳畔,
聲音壓得低,只有我能聽見:“晚意,笑一下?!泵畹目谖?。我努力牽動嘴角。
大概笑得比哭還難看。他捏了捏我的腰,帶著點警告的意味。胃里一陣翻攪。膩味。
無比膩味。應付完又一波賓客,傅沉硯被幾個生意伙伴拉去談事。他松開我,
隨意地拍了拍我的肩:“累了就去休息室坐會兒。”像打發(fā)一只倦了的貓。我點點頭,
轉身離開那片虛假的熱鬧。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發(fā)不出一點聲音。真安靜。
通往休息室的走廊僻靜無人。盡頭那間,是傅沉硯在這家會所的專屬房間。我推開門。
里面沒開大燈,只亮著一盞昏黃的壁燈??諝饫镉械难┣盐?,混雜著他常用的木質冷香。
我靠在門板上,疲憊感潮水般涌來。只想歇幾分鐘,喘口氣。
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靠墻的巨大紅木書柜。頂層,一個眼熟的東西撞進視線。
深藍色的絲絨盒子。邊緣有些磨損。我心臟猛地一抽。這個盒子,我認識。五年前,
在傅沉硯書房最隱秘的抽屜深處,我不小心瞥見過一次。那時他反應極大,一把奪過,
眼神冷得能凍死人?!罢l讓你亂動我東西?”他厲聲質問。我當時被嚇懵了,
只記得那個盒子,和他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鬼使神差地,我搬過旁邊的高背椅,
踩了上去。指尖觸到冰涼的絲絨。盒子沒有鎖。輕輕一掀,就開了。里面不是什么機密文件。
只有一張照片。一張被摩挲得邊緣都有些發(fā)白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
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藍布裙,站在一片金燦燦的向日葵花田里。扎著簡單的馬尾,
笑容干凈得像山澗的泉水,不摻一絲雜質。陽光跳躍在她臉上,連細小的絨毛都清晰可見。
蘇念卿。十八歲的蘇念卿。和我像,卻又那么不像。她的眼睛里有光,
有未經世事的天真和蓬勃的生命力。而我眼底,
大概只剩下被圈養(yǎng)三年的麻木和死水般的沉寂。照片背面,一行遒勁有力的鋼筆字,
深深鐫刻進紙背:【吾愛卿卿。愿做你裙下臣,歲歲年年?!柯淇钍歉党脸幍拿?,
和一個日期。十年前。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抽。然后,
是綿長尖銳的疼。順著血液,蔓延到四肢百骸。原來如此。原來他書房抽屜里鎖著的,
不是秘密。是他滾燙的、從未熄滅的少年情衷。是他對一個叫蘇念卿的女孩,最虔誠的膜拜。
那我呢?江晚意算什么東西?一個拙劣的替代品。一個填補他思念空隙的,活體手辦。
難怪他喜歡我穿素色的衣服。因為蘇念卿當年,就是那樣清貧又純潔。難怪他不許我燙卷發(fā)。
因為蘇念卿,永遠是一頭清湯掛面的黑長直。難怪他總在深夜,指尖拂過我的眉眼,
眼神卻像透過我,在看很遠的地方。他在看他的向日葵女孩。在看那個,
他愿意俯首稱臣的“卿卿”。而我的生日宴,滿廳的白玫瑰。也是因為蘇念卿喜歡。哈。
多可笑。我像個提線木偶,穿著他指定的衣服,活在他設定的劇本里,
演一場名為“傅太太”的獨角戲。觀眾只有他。而他看的,從來不是我。
胃里翻攪得更厲害了。喉嚨口涌上一股濃重的腥甜鐵銹味。我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血腥味。
才沒讓那聲哽咽沖破喉嚨?!巴硪??”傅沉硯低沉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
他大概是應付完了,來找我。我背對著他,站在椅子上,身體僵硬。他幾步走過來,
腳步聲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你在干什么?”他問,語氣里有一絲不悅。
大概是不喜歡我亂碰他的東西。尤其,是那個盒子。我慢慢轉過身,手里還捏著那張照片。
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今天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禮服,身形挺拔,面容英俊依舊。
是無數(shù)女人趨之若鶩的傅氏掌權人。此刻,他仰頭看著我,眉頭微蹙。
目光掃過我手中的照片時,瞳孔驟然緊縮。那張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
第一次清晰地裂開一道縫隙。震驚,慍怒,還有一絲……被窺破隱秘的狼狽。
“誰讓你動它的?放下!”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刺骨的寒意。那寒意像冰錐,
精準地扎進我心底最后一點溫熱的角落。砰。有什么東西,徹底碎了。我看著他。
看著這個我偷偷愛慕了七年,嫁了三年的男人??粗麨榱肆硪粋€女人珍藏的照片,
對我疾言厲色。忽然就笑了。眼淚毫無征兆地滾下來,砸在手背上,燙得嚇人。“傅沉硯,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卻異常清晰,“這上面的‘裙下臣’,也是我嗎?
”他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刮在我臉上?!敖硪?,
把東西放下,下來?!彼畹溃總€字都淬著冰。是命令。永遠是命令。以前我多聽話啊。
他讓我笑,我就笑。他讓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他讓我乖乖待在家里,
我就把自己活成一座安靜的墳。可現(xiàn)在,我不想聽話了。太累了。我捏緊了那張薄薄的照片,
指關節(jié)泛白?!案党脸?,我們離婚吧。”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炸彈,投進了死寂的休息室。
空氣凝固了。他死死盯著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樣。那雙深邃的眼眸里,
翻涌著驚愕、難以置信,最后化為一片深不見底的怒海。“你再說一遍?
”他幾乎是咬著牙問?!拔艺f,”我吸了口氣,一字一頓,清晰地重復,“我們離婚。
”“你又在鬧什么?”他猛地向前一步,周身氣壓低得嚇人,試圖伸手把我從椅子上拽下來,
“就為了一張破照片?”“破照片?”我躲開他的手,笑聲更大了,眼淚卻流得更兇,
“傅沉硯,這照片在你心里,比什么都重吧?重到要藏起來,重到……連我這個替身看一眼,
都讓你覺得是玷污?”“替身”兩個字,像兩記耳光,狠狠甩在空氣里。也甩在他臉上。
他的動作僵住了。臉色鐵青,下頜線繃得像拉緊的弓弦。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
有被戳穿的難堪,有暴怒,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慌亂?!敖硪猓阆聛?,我們談談。
”他壓著火氣,試圖維持他一貫的掌控?!皼]什么好談的?!蔽夷税涯槪鷣y擦掉眼淚,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盡管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發(fā)抖?!案党脸?,這三年,謝謝你。
”謝他什么?謝他給我優(yōu)渥的生活?謝他讓我做蘇念卿的影子?還是謝他,
讓我徹底認清了自己有多可悲?“也謝謝你今晚的……白玫瑰。
”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很好看,像她,對吧?”他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直線,
沒說話。默認了。最后一點殘存的、可笑的幻想,也滅了。心口那個地方,徹底空了,
只剩下呼嘯的風聲。我低頭,最后看了一眼照片上那個笑靨如花的女孩。然后,
在他驟然緊縮的目光中,手指用力?!八焕病鼻宕嗟乃毫崖?,在寂靜的房間里,
格外刺耳。照片被我從中間,撕成了兩半。蘇念卿燦爛的笑容,
和他那句深情的“吾愛卿卿”,被生生割裂?!澳惘偭耍 备党脸幍呐鹫ㄩ_。
他猛地沖上來,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另一只手粗暴地奪過那兩半照片,看著那道裂痕,他眼底瞬間爬滿猩紅。
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敖硪猓≌l給你的膽子!”他咬牙切齒,
每一個字都帶著滔天的怒火和戾氣。手腕疼得鉆心??蛇@點疼,
比起心口那片血肉模糊的荒蕪,又算得了什么?“我的膽子?”我迎著他吃人般的目光,
忽然覺得無比諷刺,“傅沉硯,你給的啊?!薄笆悄惆盐依г谶@牢籠里,演一場獨角戲。
”“是你讓我以為,只要我夠乖,夠像她,總有一天……”我哽住,說不下去了。蠢。
太蠢了?!艾F(xiàn)在,戲唱完了?!蔽矣昧ο氤榛厥郑麉s攥得更緊?!半x婚協(xié)議,
我會讓律師準備好?!蔽叶⒅杉t的眼,清晰地說,“放心,你給我的錢、房子、珠寶,
我一樣都不會要?!薄拔抑灰杂伞!薄敖硪猓 彼麕缀跏桥叵雎?,另一只手猛地抬起,
帶著凌厲的風。我閉上眼。預料中的耳光沒有落下。他的手掌,
帶著滾燙的溫度和微不可查的顫抖,懸停在我臉頰邊。最終,
狠狠砸在了我身后的紅木書柜上?!芭?!”一聲悶響。沉重的書柜都似乎晃了晃?!跋腚x婚?
”他湊近我,氣息灼熱,噴在我臉上,聲音卻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流,“做夢!
”“你以為傅家是什么地方?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手上的力道幾乎要捏碎我的腕骨,
眼神陰鷙得嚇人?!敖o我好好待著!哪也不許去!
”“至于離婚……”他扯出一個冰冷的、近乎殘忍的笑,“等我膩了再說?!闭f完,
他狠狠甩開我的手。像扔掉一件厭惡的垃圾。我踉蹌著從椅子上跌下來,腳踝狠狠扭了一下,
鉆心地疼。他卻看都沒看一眼。只是小心翼翼地將那兩半撕裂的照片攏在手心,
仿佛捧著稀世珍寶。然后,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巨大的關門聲,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
腳踝疼,手腕也疼??啥急炔簧闲目谀瞧环磸土柽t的鈍痛。我癱坐在冰涼的地毯上,
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眼淚已經流干了。只剩下空洞。還有一股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冷。
膩了再說?傅沉硯,你把我當什么?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
還是可以無限期使用的廉價贗品?我扶著旁邊的椅子,忍著劇痛,慢慢站起來。
腳踝腫得老高。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晌疫€是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
挪到巨大的落地鏡前。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眼睛紅腫。頭發(fā)有些散亂。
穿著這身寡淡的米白色長裙。像一朵被霜打蔫了的白玫瑰。毫無生氣。
這就是傅沉硯喜歡的“樣子”。清純,脆弱,易碎。像蘇念卿。可我不是蘇念卿。
我是江晚意。一個有著鮮活血肉,會痛、會恨、會反抗的江晚意!
我盯著鏡子里那個陌生的自己。然后,抬起手。抓住禮服的肩帶,猛地向下一扯!
“刺啦——”昂貴的絲綢面料,應聲撕裂。從肩膀,一直裂到腰側。露出里面淺色的襯裙。
鏡子里的人,瞬間變得狼狽不堪,卻奇異地……多了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
把身上那些價值不菲、卻象征著囚禁的首飾——珍珠耳釘、鉆石項鏈、翡翠手鐲——一件件,
狠狠地扯下來。扔在地上。珍珠滾落。鉆石在燈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像一地破碎的星辰。
最后,我彎腰,撿起被傅沉硯撕破、又被我踩了一腳的生日宴請柬。
燙金的“江晚意女士”幾個字,沾上了灰塵。我盯著那名字。江晚意。多好的名字。
晚來的情意??上?,終究是太晚了。晚到,只配做個影子。我一點點,把請柬也撕得粉碎。
揚手。碎片像蒼白的雪,紛紛揚揚落下。覆蓋住那些冰冷的珠寶。然后,我拖著劇痛的腳踝,
一步一步,挪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休息室。挪出了這個金絲雀的牢籠。
外面宴會廳的音樂還在喧囂。衣香鬢影,推杯換盞。
沒人注意到角落休息室里剛剛上演的決裂。也沒人注意到,
那個穿著撕裂禮服、形容狼狽的傅太太,正一瘸一拐地,穿過觥籌交錯的人群。
無視那些投來的或驚訝、或探究、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挺直著背脊。
像一個奔赴戰(zhàn)場的、孤獨的士兵。走出那扇沉重華麗的宴會廳大門時。初秋深夜的冷風,
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很冷。卻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一輛出租車恰好停在門口下客。
我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司機師傅從后視鏡看了我一眼,
大概被我紅腫的眼睛和撕裂的禮服嚇到,小心翼翼地問:“姑娘,去哪?”去哪?天地之大。
哪里是我的容身之處?和傅沉硯結婚后,我就像一株被移植到精美溫室的花。
他給了我最好的土壤,最精心的照料,卻唯獨剝奪了我扎根于真實大地的能力。
我名下沒有任何房產。銀行卡里的錢,都是他給的副卡。
連手機……我摸出那個最新款的水果機。屏幕亮起,壁紙還是他某次出差,
我偷偷拍下的他的側影。諷刺。我直接關機,拔出了里面的SIM卡。搖下車窗。手一松。
卡片和手機,一起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師傅,”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沙啞,
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麻煩去城南,城中村?!彼緳C愣了一下:“姑娘,
那地方……挺亂的?!薄班牛抑??!蔽议]上眼,靠在后座冰涼的皮革上,“就去那兒。
”亂才好。亂,才夠真實。才夠提醒我,過去的三年,是多么虛幻的一場夢。
才夠讓我……重新長出屬于自己的根。車子啟動,匯入城市的車流。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
飛速倒退。像一幕幕被撕碎的浮華幻影。再見了,傅太太。你好,江晚意。從地獄爬回來的,
江晚意。城中村比我想象的更……有煙火氣。狹窄的巷子僅容一人通過,
頭頂是蜘蛛網般纏繞的電線。墻壁斑駁,貼滿了各種小廣告。
潮濕氣、廉價香水的甜膩、炒菜的油煙味、還有不知哪家傳來的劣質音響放著的廣場舞神曲。
很吵。很亂。很鮮活。司機把我放在巷子口,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姑娘,
真不用去醫(yī)院看看腳?腫得挺厲害的。
”我付了身上僅剩的幾張現(xiàn)金——這還是之前放在禮服小口袋里的零錢,搖了搖頭:“謝謝,
不用?!标P上車門。出租車尾燈消失在巷口。我站在這個完全陌生的、嘈雜混亂的天地里,
腳踝鉆心地疼。深吸了一口混雜著各種味道的空氣。肺部被這真實的“濁氣”填滿。
竟然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旁邊有個通宵營業(yè)的小便利店。玻璃柜臺后面,
一個燙著爆炸頭、涂著大紅唇的大姐正磕著瓜子追劇。我拖著傷腳挪過去。“大姐,
有跌打損傷的藥酒嗎?”大姐抬起頭,瓜子皮還粘在嘴角,上下打量了我?guī)籽郏?/p>
目光在我撕裂的禮服和高高腫起的腳踝上停留片刻,了然地“嘖”了一聲?!坝?,紅花油,
云南白藥氣霧劑,要哪個?”她嗓門洪亮,帶著點看透世事的爽利。“都要。
”我把剩下的零錢遞過去。大姐麻利地拿藥,找零,把東西裝在一個紅色塑料袋里遞給我。
“小姑娘,跟男人打架了吧?”她努努嘴,“聽姐一句勸,不值當!男人嘛,不行就換!
自己身子骨最重要!”我愣了一下,接過塑料袋,扯出一個笑:“嗯,知道了,謝謝姐。
”提著塑料袋,一瘸一拐地往更深的巷子里走。
大姐洪亮的聲音還在身后飄:“往前走到頭左拐!那棟黃樓頂樓好像有單間出租!便宜!
”按照大姐的指示,我找到了那棟墻皮剝落、露出里面紅色磚塊的“黃樓”。
樓道里堆滿了雜物,彌漫著一股陳年的霉味。聲控燈壞了,我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照著,
扶著油膩的樓梯扶手,艱難地往上爬。六樓。沒有電梯。每一步,
腳踝都像被無數(shù)根鋼針反復穿刺。汗水浸濕了額發(fā),后背也黏膩一片。爬到頂樓,
我?guī)缀跆撁摗m敇潜桓舫闪藥讉€單間。走廊盡頭那間的門開著,
一個穿著花睡衣、趿拉著塑料拖鞋的中年女人正在門口擇菜?!白夥??”女人抬頭看我,
眼神銳利,像在菜市場挑揀豬肉。“嗯,單間,多少錢?”我喘著氣問?!把阂桓度?/p>
一個月八百,水電另算。”女人報了個數(shù),又補充,“沒空調,有風扇,
公用廁所廚房在走廊那頭?!薄澳鼙阋它c嗎?”我攥緊了手里的塑料袋,
里面是我全部的身家——幾十塊零錢。女人撇撇嘴:“六百五,最低了!看你小姑娘家家的,
拎著藥,腳還壞了,不容易。要租現(xiàn)在就交錢,押金可以晚兩天?!绷傥?。我只有幾十塊。
“我……能不能先住下?押金和房租,三天內給您。”我硬著頭皮開口。
女人的眼神立刻變了,充滿警惕和鄙夷:“沒錢?沒錢租什么房?走走走,別耽誤我事兒!
”她像趕蒼蠅一樣揮手。心沉了下去。腳踝的疼痛和身體的疲憊一起襲來,眼前陣陣發(fā)黑。
難道剛爬出那個牢籠,就要露宿街頭?就在我?guī)缀踅^望的時候,隔壁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T恤和牛仔褲的年輕女孩探出頭。她看起來二十出頭,扎著簡單的丸子頭,
素面朝天,眼睛很大很亮。“房東阿姨,”女孩聲音清脆,“這位姐姐看著是真有困難,
腳傷得挺重的。要不……讓她先跟我擠擠?我那屋還有個行軍床。房租……我?guī)退龘#?/p>
三天內一定給您,行嗎?”房東女人狐疑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女孩:“小陶,你認識她?
”叫小陶的女孩搖搖頭:“不認識。但看著不像壞人。出門在外,誰還沒個難處?
”她朝我友好地笑了笑。那笑容干凈溫暖,像一道光,劈開了我眼前濃重的黑暗。
房東女人猶豫了一下,大概是看小陶平時靠譜,最終不耐煩地擺擺手:“行吧行吧!
小陶擔保我就信一回!三天!三天拿不出錢,你倆一起給我滾蛋!”“謝謝房東阿姨!
”小陶甜甜一笑,趕緊過來扶住搖搖欲墜的我,“姐姐,快進來吧!”我被小陶半扶半抱著,
挪進了她的單間。房間很小,大概只有十平米。一張單人床,一張舊書桌,一個簡易布衣柜。
墻角支著一張折疊的行軍床。收拾得很干凈,窗臺上還養(yǎng)著幾盆綠油油的蒜苗和小蔥。
“姐姐,我叫陶樂,快樂的樂?!彼盐曳龅酱策呑?,麻利地打開我的塑料袋,
“你先坐著別動,我?guī)湍闾幚硐履_踝?!彼龜Q開紅花油,倒了一點在手心搓熱。
動作熟練地握住我腫得像饅頭的腳踝。
“嘶……”冰冷的藥油和揉搓的刺痛讓我倒抽一口冷氣?!叭倘贪〗憬?,
淤血揉開了才好得快?!碧諛肥窒铝Φ啦粶p,聲音帶著安撫,“我叫你晚意姐行嗎?
剛才聽房東阿姨喊你名字了?!薄班?,好。”我點點頭,看著她專注的側臉,“謝謝你,
陶樂?!薄班?,謝啥!”陶樂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遠親不如近鄰嘛!對了晚意姐,
你咋弄成這樣?跟家里人吵架了?”家里人?傅沉硯那張冰冷暴怒的臉在腦中一閃而過。
我扯了扯嘴角,語氣平淡:“嗯,鬧翻了。以后……就是一個人了。
”陶樂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抬頭看了我一眼,那雙清澈的大眼睛里沒有探究,
只有理解和同情?!耙粋€人也挺好!”她用力揉了一下,疼得我齜牙咧嘴,
她卻笑得沒心沒肺,“自由自在!你看我,一個人在這兒,白天跑外賣,晚上做手工,
養(yǎng)活自己,多痛快!”她身上那種蓬勃的、野草般的生命力,像一針強心劑,
注入我疲憊不堪的身體?!芭芡赓u?做手工?”我問?!皩Π?!”陶樂處理完我的腳踝,
扯過一張舊報紙擦手,“外賣時間自由,多勞多得!
手工是給網上的飾品店做串珠、繞線什么的,計件算錢!雖然辛苦點,但不用看人臉色,
掙得都是自己的!”不用看人臉色……掙得都是自己的……這幾個字,像火星,
點燃了我心底早已熄滅的灰燼。是啊。離開傅沉硯,我失去的只是一個鑲金嵌玉的牢籠。
得到的,卻是整個世界!“陶樂,”我看著這個萍水相逢卻給予我最大善意的女孩,
眼睛有些發(fā)熱,“你能……教教我嗎?”“教你啥?”“教我怎么……活下去?!蔽翌D了頓,
補充道,“靠自己,活下去?!碧諛枫读艘幌?,隨即笑容在小小的房間里綻開,
比窗臺上的蒜苗還要生機勃勃?!皼]問題啊晚意姐!包在我身上!”“第一步!”她叉著腰,
像個指點江山的小將軍,“先把你這身……嗯……很有藝術感的戰(zhàn)袍換下來!穿我的!
”她打開布衣柜,翻找起來。“第二步,填飽肚子!我這還有兩包泡面,加火腿腸,豪華版!
”“第三步,養(yǎng)好傷!然后,姐帶你搞錢去!”泡面的熱氣氤氳開來。
廉價火腿腸的味道充斥著小小的房間。腳踝還在隱隱作痛。可我的心,卻前所未有地踏實。
我知道,前路艱難。但至少,方向在我自己腳下。腳踝消腫能走路,已經是三天后。這三天,
是我人生中最狼狽,卻也最輕松的三天。擠在陶樂小小的行軍床上,
聽著隔壁夫妻的吵架聲、小孩的哭鬧聲、樓下大排檔的喧囂聲入睡。
吃著陶樂煮的、加了很多青菜的泡面。用著公共廁所和廚房。
聞著油煙味和消毒水混合的氣息。沒有傭人伺候。沒有錦衣玉食。沒有傅沉硯。
只有我和陶樂。還有六百五十塊錢的房租壓力。“晚意姐,快!房東阿姨剛才又來催了!
”陶樂風風火火地推門進來,把一頂黃色小頭盔塞給我,“走,帶你去搞錢!
”她騎著一輛半舊的粉色電瓶車,載著我穿梭在清晨擁擠的車流里。風呼呼地刮過臉頰。
“看見沒?就穿這身!”陶樂指著自己身上亮黃色的外賣馬甲,“注冊APP,實名認證,
培訓視頻線上看,很簡單!審核通過就能接單!”她把我送到外賣站點,
又趕著去跑自己的單子了。站點里人頭攢動,各種口音混雜,
空氣里彌漫著汗味和早餐的味道。我穿著陶樂借給我的舊T恤和牛仔褲,站在人群中,
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我沒時間猶豫。填表,注冊,線上培訓。
用陶樂借給我的一部舊手機下載APP。當手機屏幕上跳出“審核通過,
可以接單”的提示時。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第一單。是給市中心寫字樓送一杯冰美式。
地址:傅氏集團總部,28樓總裁辦。我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個無比熟悉的地址,
指尖微微發(fā)涼。真是……冤家路窄。不去?不行。拒單會影響信用和派單率。而且,
我需要錢。非常需要。深吸一口氣。接單!騎上站點租來的電瓶車,我直奔取餐的咖啡店。
拿到那杯標注著“傅總專用”的冰美式,我戴上頭盔和口罩,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傅氏集團總部大樓,高聳入云。玻璃幕墻在陽光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我曾是這里的女主人。
如今,只是一個穿著廉價外賣服,來去匆匆的配送員。前臺小姐妝容精致,
看到我的黃色馬甲,公式化地指了指旁邊的貨梯:“外賣走那邊。”貨梯里彌漫著消毒水味。
數(shù)字緩慢跳動。28樓到了。電梯門打開。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腳步聲。
空氣里是昂貴的香氛味道。盡頭那扇厚重的胡桃木門,是總裁辦公室。我端著那杯冰美式,
一步一步走過去。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拷T口。虛掩的門縫里,傳來女人嬌柔的聲音。
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委屈和撒嬌。“沉硯,我知道錯了……當年是我太年輕,
不懂事……”這個聲音……像一道驚雷,猝不及防地劈進我的腦海。血液仿佛瞬間凝固。
我僵在原地。透過那道狹窄的門縫。我看到寬大的辦公桌后,傅沉硯靠在高背椅里,
側臉線條冷硬。而他辦公桌的對面。坐著一個女人。長發(fā)微卷,
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米白色套裙。側臉精致。那眉眼……竟然和我有七八分相似!不。
應該說,是我像她!像那個照片里,站在向日葵花田里的蘇念卿!只是照片里的她清純陽光。
而眼前的女人,妝容精致,氣質溫婉中帶著一絲成熟的韻味。歲月似乎格外優(yōu)待她。蘇念卿。
她回來了。就在我和傅沉硯撕破臉,狼狽逃離的第三天。她回來了。傅沉硯的白月光。
我這場荒唐替身戲的正主?;貋砹恕!斑^去的事,不必再提。”傅沉硯的聲音傳來,
聽不出什么情緒,淡淡的?!霸趺茨懿惶幔俊碧K念卿的聲音帶著哽咽,眼圈泛紅,我見猶憐,
“這些年,我每一天都在后悔……后悔當初為了所謂的夢想離開你……沉硯,
我……”她伸出手,似乎想抓住傅沉硯放在桌上的手。傅沉硯的手指,
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沒有躲開。也沒有回應。就在這時?!斑颠颠?。”我抬起手,
敲響了門。再聽下去,我怕我會忍不住沖進去。更怕看到……更刺眼的畫面。
里面曖昧(或許是我以為的)的氣氛被打斷。傅沉硯的聲音恢復了一貫的冷沉:“進。
”我推開門。低著頭,端著那杯冰美式走進去。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wěn)無波:“您好,
您的外賣?!蔽野芽Х确诺綄挻蟮霓k公桌邊緣。全程,沒有看傅沉硯一眼。也沒有看蘇念卿。
但能感覺到,兩道目光同時落在了我身上。一道,是蘇念卿帶著點好奇和審視的。
另一道……來自傅沉硯。冰冷,銳利,像帶著實質的穿透力。即使我低著頭,
穿著寬大的外賣服,戴著口罩和頭盔。他那種審視的目光,還是讓我如芒在背。“放這兒吧。
”他開口,聲音聽不出喜怒。“好的?!蔽覒艘宦暎D身就想走。“等等。
”傅沉硯的聲音再次響起。我的心猛地一沉。腳步頓住。“抬起頭?!泵畹目谖恰?/p>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掐進掌心。慢慢轉過身。緩緩抬起頭。隔著口罩,
迎上他深不見底的目光。他的視線,像冰冷的探照燈,一寸寸掃過我的眉眼。
即使被口罩遮住大半張臉,那相似的輪廓……瞞不過熟悉的人。我看到他瞳孔深處,
驟然掀起的驚濤駭浪。震驚,錯愕,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江……”他薄唇微動,似乎要叫出那個名字。“沉硯?”蘇念卿柔柔的聲音適時響起,
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打斷了他。她站起身,走到傅沉硯身邊,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姿態(tài)親昵。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溫和的審視?!斑@位是……?
”傅沉硯的目光依舊鎖在我臉上,喉結滾動了一下。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剝。
“一個……送外賣的?!彼K于開口,聲音有些發(fā)緊,帶著一種刻意壓抑的冷硬。每一個字,
都像冰渣子?!芭??!碧K念卿了然地笑了笑,那笑容溫婉得體,
看向我的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優(yōu)越和憐憫,“這么年輕就出來跑外賣,挺辛苦的吧?
”我沒說話。只是看著傅沉硯??粗菑堄⒖s冰冷的臉??粗惶K念卿挽住的手臂。
看著他那句“一個送外賣的”。心口那片荒蕪之地,最后一點殘存的灰燼,
也被這陣冷風吹散了。也好。斷得干干凈凈。“不辛苦?!蔽议_口,聲音透過口罩,悶悶的,
卻異常平靜,“憑自己力氣吃飯,挺好?!闭f完,我不再看他們。轉身。
大步走出了這間充斥著昂貴香氛和無聲硝煙的辦公室。門在身后關上。隔絕了里面的一切。
也徹底關上了,我那荒唐的三年。走廊依舊安靜。地毯依舊柔軟。我挺直背脊,走向貨梯。
按下下行鍵。電梯門緩緩合上的瞬間。我似乎聽到辦公室里,
隱約傳來傅沉硯壓抑著怒火的低吼,和蘇念卿委屈的辯解。但都與我無關了。電梯下行。
失重感傳來。像我的心,終于落到了實處?;氐匠侵写?。陶樂已經收工回來,
正在小桌子上分揀一堆五顏六色的珠子和小配件。“晚意姐!怎么樣?第一單順利嗎?
”她興沖沖地問?!班?,順利?!蔽艺骂^盔,脫下外賣馬甲,
拿起桌上一個亮閃閃的水鉆發(fā)夾看了看,“這就是你說的手工?”“對啊!這種小發(fā)夾,
做一個三毛錢!看著不起眼,熟手一天能做一兩百個呢!”陶樂拿起一個半成品,手指翻飛,
幾下就串好了一個,“比跑外賣輕松點,就是費眼睛?!比X一個。
一兩百個……我默默計算著?!敖涛??!蔽夷闷鹬樽雍图氳F絲?!昂冒。 碧諛费劬σ涣?,
“這個簡單!你看,這樣繞……”小臺燈昏黃的光線下。兩個女孩擠在小小的書桌前。
一個教得認真。一個學得專注??諝饫飶浡芰现樽雍徒饘俳z的味道。
還有泡面殘留的淡淡氣息。沒有傅沉硯。沒有蘇念卿。沒有白玫瑰。只有我和陶樂。
還有指尖下,逐漸成型的一個個廉價卻閃閃發(fā)光的小發(fā)夾。它們像一顆顆微小的星辰。
照亮了我腳下,這條布滿塵埃卻無比真實的路。我知道,前路還長。但至少,方向在我手里。
日子像上了發(fā)條。白天,我穿著黃色馬甲,騎著電瓶車穿梭在大街小巷。送餐,送文件,
送咖啡。從最初的磕磕絆絆,到漸漸熟悉路線,熟悉如何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汗水浸透后背是常態(tài)。
被保安刁難、被客戶差評、被突如其來的暴雨淋成落湯雞……也都是家常便飯。晚上,
回到陶樂那間小屋。在臺燈下,和一堆廉價的珠子、亮片、金屬絲奮戰(zhàn)。手指被磨破,
眼睛熬得通紅。做一個發(fā)夾三毛,一個胸針五毛。積少成多。第一個月結束。
我和陶樂盤腿坐在行軍床上,面前攤著幾張皺巴巴的鈔票和一堆硬幣?!巴硪饨悖?/p>
我們發(fā)財了!”陶樂眼睛亮得驚人,興奮地數(shù)著錢,“跑外賣你掙了……兩千八!
手工……哇!你手好快!做了九百多個發(fā)夾!兩百七十塊!加起來三千零七十!
扣掉房租水電吃飯……還剩一千五!”一千五百塊。不多。卻是我離開傅沉硯后,
用自己雙手掙到的第一筆錢。實實在在,沉甸甸的?!敖o,房租?!蔽覕?shù)出六百五十塊,
遞給陶樂,“謝謝你,樂樂?!碧諛方舆^錢,笑嘻嘻地揣進口袋:“謝啥!
咱倆現(xiàn)在是革命戰(zhàn)友!”剩下的八百五十塊,我小心地收好。這是種子。
是我重新扎根于這片土地的希望。日子在忙碌和充實中飛快滑過。
我和陶樂搬出了那個頂樓單間。用攢下的錢,
在城中村租了個稍微大一點、帶獨立小廚房和廁所的一室一廳。雖然依舊簡陋,
但總算有了自己的空間。陶樂依舊跑外賣,做手工。而我,在送外賣的過程中,
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商機。我接觸的很多小店主、小公司文員,尤其是年輕女孩,
對陶樂做的那種手工小飾品很感興趣。物美價廉,款式新穎。
但她們沒時間或者沒渠道去網上淘。“樂樂,”一天晚飯時,我咬著筷子,
對埋頭扒飯的陶樂說,“你說……我們要是弄個小推車,
晚上去夜市或者大學城擺攤賣這些手工飾品,怎么樣?”陶樂猛地抬起頭,
眼睛瞪得像銅鈴:“擺攤?!”“嗯?!蔽尹c點頭,“我們自己做,成本低。
夜市攤位費不貴。我看過,那邊賣飾品的攤子,價格是我們的好幾倍,款式還沒我們的好看。
”陶樂激動得飯也不吃了,一拍桌子:“干!晚意姐!我早就有這個想法了!
就是一個人不敢!有你在,咱倆一起干!”說干就干。我們用剩下的錢,
去二手市場淘了一個帶輪子的簡易小推車。又買了一塊干凈的格子布,幾盞充電的小串燈。
把陶樂囤積的手工飾品和我這段時間做的,分門別類擺好。
掛上我們用硬紙板手寫的招牌:【樂樂の雜貨鋪】。選了一個周五的晚上。推著我們的小車,
殺向了本市最熱鬧的大學城夜市。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空氣里彌漫著各種小吃混合的誘人香氣。年輕的學生情侶,三五成群的好友,熙熙攘攘。
我們把小推車停在一個賣糖葫蘆的老大爺旁邊。掛起小串燈。暖黃色的燈光亮起,
照亮了攤位上閃閃發(fā)光的發(fā)夾、胸針、耳環(huán)、手鏈……“走過路過不要錯過??!純手工飾品!
獨一無二!便宜好看!”陶樂叉著腰,扯著嗓子開始吆喝,活力十足。
我則安靜地整理著攤位,把新做的一款星空流蘇耳環(huán)擺到顯眼位置。起初,有些局促。
看著人來人往,卻沒人駐足。陶樂有點泄氣?!皼]事,慢慢來。”我低聲安慰她,
拿起一對小巧的櫻桃耳釘,別在自己耳朵上做展示。也許是暖黃的燈光柔和了氣質。
也許是那對紅彤彤的小櫻桃在燈光下格外可愛。終于,
有兩個挽著手的大學生女孩被吸引了過來?!巴郏@個櫻桃好可愛!多少錢?
”一個女孩指著我的耳朵問?!笆畨K一對。”我微笑著回答。“這么便宜?
網上都要二三十呢!”女孩驚訝?!拔覀冏约菏止ぷ龅模瑳]有中間商賺差價。
”陶樂趕緊湊過來,嘴巴像抹了蜜,“小姐姐你皮膚白,戴這個肯定好看!
”女孩被夸得心花怒放,爽快地付了錢。“這個星星發(fā)夾也好看!多少錢?”“八塊。
”“我要這個!”……開張了!仿佛打開了閘門。陸陸續(xù)續(xù),我們的攤位前開始圍攏起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