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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政局鋼印砸在離婚證上的悶響,像塊冰,直接砸進我胃里?!疤K晚,簽完字,我們兩清了。

”周衍的聲音沒什么起伏,跟他這個人一樣,冷硬得硌人。他身邊那個妝容精致的女秘書,

嘴角噙著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意,像在欣賞一場早已預知結局的戲。

空氣里彌漫著劣質(zhì)消毒水和某種廉價香水的混合味,熏得我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

我低頭看著桌上那份離婚協(xié)議。薄薄幾頁紙,白紙黑字,冰冷又殘酷。

公司那點可憐的股份……所有我們婚后共同打拼、或者說是我陪著他熬過最難那幾年的東西,

都清清楚楚地寫著歸屬——周衍。而我,蘇晚,只配得到“凈身出戶”四個字。理由?

協(xié)議里印著刺眼的“因女方過錯導致婚姻破裂”。我的過錯,

就是在周衍公司剛剛起死回生、他意氣風發(fā)的時候,

發(fā)現(xiàn)了他和身邊這位林秘長達兩年的地下情。我的過錯,

就是像個傻子一樣沖進他的辦公室質(zhì)問,被早有準備的“正巧來匯報工作”的林秘反咬一口,

說我疑神疑鬼、精神失常。我的過錯,就是在周衍為了穩(wěn)住公司形象和剛拿到手的融資時,

被他和他媽聯(lián)手軟硬兼施地按著頭,簽下了這份“自愿”放棄一切的婚前協(xié)議補充條款。

當時他媽王桂芬拍著我的手,語重心長:“晚晚啊,媽知道委屈你了。

可阿衍現(xiàn)在在風口浪尖上,多少人盯著呢!簽了這個,堵住那些人的嘴,等風頭過去,

咱家的一切,不還是你跟阿衍的?媽給你打包票!”打包票?呵?,F(xiàn)在風頭過去了,

周衍的公司估值翻了幾番,成了新貴。打包票的結果,就是把我像塊用過的抹布,

徹底掃地出門?!翱辞宄??”周衍的律師,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眼神銳利的男人,

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手指點了點協(xié)議末尾的空白處,

“沒問題就簽字吧。周先生時間寶貴?!绷置剡m時地遞上一支昂貴的簽字筆,

鑲鉆的筆身晃得人眼花。我盯著那支筆,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掐得生疼。那點疼,

卻奇異地壓住了胸口翻涌的、快要炸開的酸楚和屈辱。好,真好。七年婚姻,

從他一無所有時跟著他住地下室吃泡面,到他創(chuàng)業(yè)初期我白天上班晚上幫他整理資料到凌晨,

到他資金鏈斷裂我舔著臉回娘家借遍親戚……所有熬過的苦,受過的白眼,

流過的汗水和眼淚,最后就換來這一紙協(xié)議。換來他一句輕飄飄的“兩清”。我抬起頭,

目光掃過周衍那張曾經(jīng)讓我心動、如今只覺得陌生的臉。他微微蹙著眉,

似乎對我的沉默感到一絲不耐。旁邊的林秘,眼里的得意幾乎要溢出來。行吧。我伸手,

沒接林秘那支晃眼的筆,直接從民政局工作人員那里拿過一支最普通的一次性簽字筆。

拔掉筆帽,冰涼的塑料硌著指尖。筆尖懸在簽名處,微微發(fā)顫。“蘇晚,”周衍終于又開口,

聲音低沉,“別磨蹭。簽了字,對大家都好。念在過去情分上,這套你租的公寓,

租金我會替你交到年底?!彼D了頓,補充道,“算是我對你最后的照顧。”照顧?

我租的那套老破小一居室,月租兩千五。他替我到年底,滿打滿算也就一萬多塊。

這就是他周大老板對糟糠之妻“最后的照顧”和“過去的情分”。

巨大的荒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我。心口那塊地方,反而奇異地不疼了,

只剩下一片麻木的空洞。我扯了扯嘴角,大概是想笑,但臉皮僵硬,估計比哭還難看。

筆尖落下。“蘇”字寫完,最后一筆拖得有點長,像一聲無聲的嘆息。

就在“晚”字的第一筆即將落下的瞬間——“叮鈴鈴——!

”我放在旁邊椅子上的舊帆布包里,那臺屏幕碎得像蜘蛛網(wǎng)、掉漆掉得認不出牌子的破手機,

突然撕心裂肺地響了起來。尖銳的鈴聲在安靜的民政局大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看了過來。周衍的眉頭擰得更緊,毫不掩飾他的厭煩。林秘更是直接撇了撇嘴,

小聲嘀咕:“事兒真多。”我動作一頓。這破手機除了催繳水電費的短信和騷擾電話,

很久沒在關鍵時刻響過了。我下意識地想按掉。可鬼使神差地,

在那鈴聲固執(zhí)地響到第三遍時,我放下了筆,伸手從帆布包里摸出了那臺破手機。

屏幕上跳動著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歸屬地顯示:海外。詐騙電話?賣保險的?

都追到這兒來了?我本想掛斷,但手指懸在紅色掛斷鍵上,又停住了。

也許是這鈴聲打斷了我簽下屈辱名字的動作,給了我一絲喘息的空隙,

也許是冥冥中的某種預感。我劃開了接聽鍵,把手機貼到耳邊,聲音干澀沙?。骸拔梗?/p>

”“您好,請問是蘇晚女士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極其標準、冷靜,

甚至帶著點金屬質(zhì)感的男聲,說的中文,但發(fā)音方式一聽就不是母語者。“我是。您哪位?

”我聲音沒什么力氣,只想快點結束。“蘇女士您好。這里是奧古斯特聯(lián)合律師事務所,

我是您的遺產(chǎn)執(zhí)行律師,艾瑞克·趙(Eric Zhao)。很抱歉在這個時間打擾您。

”對方語速平穩(wěn),吐字清晰,每個音節(jié)都透著一種冰冷的專業(yè)感。遺產(chǎn)?執(zhí)行律師?

奧古斯特?我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這都什么跟什么?“您……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我茫然地問,下意識看了一眼對面。周衍顯然也聽到了“遺產(chǎn)”“律師”這幾個詞,

他臉上那點不耐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審視和疑惑?!安粫e,蘇晚女士。

我們經(jīng)過非常嚴格的程序確認您的身份?!彪娫捘穷^的艾瑞克·趙語氣毫無波瀾,

“我致電是正式通知您,您已故的姑婆,蘇靜姝女士,已于上月十五日安詳離世。

根據(jù)她的遺囑,您是她名下所有資產(chǎn)的唯一繼承人?!惫闷??蘇靜姝?

我努力在混亂的記憶里搜索。好像……是有這么一位?極其遙遠的親戚。

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大概四五歲?

模糊記得一個穿著很講究旗袍、身上帶著特別好聞香味的老太太來過我家一次,

給了我一塊包裝特別漂亮的巧克力。后來,似乎聽爸媽提過一兩次,

說這位姑婆年輕時就去了國外,再沒回來過,斷了聯(lián)系。她在我們家,

更像一個存在于長輩閑談中的、帶著點神秘色彩的符號。她去世了?我成了她的繼承人?

這簡直比林秘說周衍愛的是她還要荒謬?!鞍鹂讼壬?,”我舌頭有點打結,

“您確定嗎?我這位姑婆……我們很多年,不,幾乎可以說從未聯(lián)系過。

她怎么會……”“遺囑具有法律效力,蘇女士。蘇靜姝女士在遺囑中明確表達了她的意愿。

我們事務所只負責執(zhí)行?!卑鹂恕ぺw的聲音沒有絲毫情緒起伏,像在宣讀一份產(chǎn)品說明書,

“根據(jù)初步清算,蘇女士留給您的遺產(chǎn),

于瑞士、新加坡、開曼群島等地的多處不動產(chǎn)、信托基金、股票債券組合以及一些私人收藏。

其市場價值,以當前匯率保守估算,約合人民幣一千三百億元左右。

”“……”電話那頭還在繼續(xù)說著什么,

關于文件簽署流程、關于后續(xù)律師團隊會盡快與我聯(lián)系安排面談……但我一個字都聽不見了。

耳邊只剩下尖銳的、持續(xù)不斷的蜂鳴聲。一千……三百億?人民幣?

我像一尊被雷劈中的泥塑,僵在原地,手里緊緊攥著那臺破手機。帆布包的帶子勒在肩膀上,

劣質(zhì)皮革的味道混合著民政局消毒水的味道,真實得刺鼻。

可那個冰冷的、金屬質(zhì)感的聲音報出的數(shù)字,像天方夜譚。一千三百億。周衍的公司,

熬了這么多年,搭上融資快車,最新的估值,我記得上個月財經(jīng)新聞吹噓的是……十五億?

就這,已經(jīng)讓他走路帶風,讓林秘覺得傍上了真龍?zhí)熳印R磺賰|……是多少個十五億?

我腦子里一片混沌,連最簡單的算術都失去了能力?!疤K女士?蘇女士?

”電話那頭傳來艾瑞克·趙微微提高的詢問聲,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樣。“?。?/p>

在……我在聽。”我猛地回過神,聲音飄忽得自己都認不出?!澳枰稽c時間消化,

我理解?!卑鹂恕ぺw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無波,

“稍后我會將我的聯(lián)系方式以及初步文件掃描件發(fā)送到您登記的這個手機號碼。

請您務必保持通訊暢通。另外,鑒于遺產(chǎn)規(guī)模龐大且涉及多國法律,

我們強烈建議您盡快聘請獨立的財務顧問和律師團隊進行協(xié)助。當然,作為遺囑執(zhí)行方,

我們奧古斯特也會提供必要的支持?!薄昂谩玫摹!蔽覚C械地應著?!澳敲?,

今天就先到這里。請節(jié)哀,并再次恭喜您,蘇女士。我們很快會再聯(lián)系您。再見。

”“嘟…嘟…嘟…”忙音傳來。我還保持著接電話的姿勢,手機緊緊貼在耳邊,

冰冷的塑料外殼硌著皮膚。大廳里安靜得可怕,只有空調(diào)出風口單調(diào)的嗡嗡聲。對面,

周衍、林秘,還有那個金絲眼鏡律師,三雙眼睛都直勾勾地盯著我。

周衍的眼神里充滿了探究和驚疑,林秘則是一臉“這女人又在搞什么鬼把戲”的不耐煩。

“誰的電話?”周衍沉聲問,帶著一種慣有的掌控語氣。我緩緩放下手臂,

手機屏幕上的裂痕在燈光下格外刺眼。我抬起頭,目光掠過他們,

最后落在桌上那份離婚協(xié)議上?!疤K晚”兩個字,還差一個“晚”沒寫完。

那個未完成的簽名,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狠狠剮蹭著我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自尊。

剛才電話里那個天文數(shù)字帶來的巨大沖擊和荒誕感,此刻,

奇異地被眼前這份冰冷的協(xié)議和這三張臉壓了下去。一千三百億?太遙遠了,

遙遠得像外太空的星星,沒有一絲真實感。

而眼前這份要我承認“過錯”、剝奪我一切的協(xié)議,

和對面這三個等著我簽完字就徹底擺脫我的人,才是赤裸裸、血淋淋的現(xiàn)實。

我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帶著消毒水味的空氣嗆進肺里,帶來一陣刺痛,

卻也讓我麻木的神經(jīng)末梢猛地蘇醒過來。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從腳底板猛地竄了上來,

直沖天靈蓋。我重新拿起了那支一次性簽字筆。筆尖懸在紙上,

停在那個未完成的“晚”字上方。周衍似乎松了口氣,以為我終于要妥協(xié)了。

林秘嘴角那點譏誚又揚了起來。我沒有再看他們?nèi)魏稳?。筆尖落下。唰!唰!唰!不是簽名。

我用了最大的力氣,在“蘇”字后面,在那份標注著我“過錯”的協(xié)議上,

狠狠地、重重地畫了兩個巨大的叉!黑色的墨水瞬間洇透了紙張,力透紙背,

幾乎要把那幾行冰冷的條款戳穿!“你干什么!”金絲眼鏡律師驚怒地低吼,

伸手就要來搶協(xié)議。周衍的臉色瞬間陰沉得能滴出水:“蘇晚!你發(fā)什么瘋!

”林秘也嚇了一跳,捂著嘴后退半步。我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瓷磚地面上劃出刺耳的噪音。

“干什么?”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出奇地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我自己都未察覺的冷冽笑意,

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一掃過他們,“不干什么。這份賣身契,老娘不簽了!

”我抓起那份被我畫了兩個大叉的離婚協(xié)議,在周衍和律師驚愕的目光中,雙手捏住,

用力——“嘶啦——!”紙張被從中撕開的聲音,清脆又決絕?!澳?!”周衍猛地站起來,

高大的身影帶著壓迫感。我毫不畏懼地迎上他噴火的眼睛,把撕成兩半的廢紙,

狠狠地、精準地甩在了他那張英俊卻此刻顯得無比猙獰的臉上!紙片輕飄飄地落下?!爸苎埽?/p>

”我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突然死寂的大廳里,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想讓我蘇晚‘凈身出戶’?承認莫須有的‘過錯’?成全你和你的林秘?

”我扯出一個無比燦爛、卻毫無溫度的笑容,

一字一頓:“做、你、媽、的、春、秋、大、夢!”說完,

我一把抄起椅子上那個磨破了邊的舊帆布包,轉(zhuǎn)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

發(fā)出噠、噠、噠的脆響,每一步都踏在身后那一片震驚的死寂里。直到走出民政局的大門,

刺眼的陽光兜頭照下,我才像虛脫一樣,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跳出來。手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抖。

剛才那股子豁出去的狠勁退潮般散去,留下的是后怕和一片空茫的疲憊。我干了什么?

我撕了協(xié)議,把紙甩在了周衍臉上?

那個簽了字就能換來年底前不用交房租的“照顧”……也沒了。

包里那臺破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我哆嗦著手掏出來。是一條短信,來自那個海外號碼。

【蘇女士,相關文件已發(fā)送至您郵箱(附件較大,請注意查收)。

我的聯(lián)系方式:+41 XXX XXX XXXX(艾瑞克·趙)。請盡快查閱,

并保持聯(lián)絡。祝好?!烤o接著,郵箱提示音也響了。我點開那個幾乎被我遺忘的郵箱APP。

收件箱里,靜靜地躺著一封新郵件。

:關于蘇靜姝女士遺產(chǎn)繼承事宜 - 初步文件(致:蘇晚女士)附件:一個巨大的壓縮包。

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封郵件,

又回頭看了一眼身后民政局那冰冷的大門。一千三百億?撕毀的協(xié)議?凈身出戶?

巨大的荒誕感和一種踩在懸崖邊上的眩暈感再次襲來。我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

不是夢。我租住的老破小,在城北一片快要被遺忘的角落。

樓道里永遠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隔壁燉肉混雜的氣息。墻壁斑駁,

貼滿了各種疏通管道和開鎖的小廣告。鑰匙插進鎖孔,擰動時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推開門,一股混合著灰塵和淡淡食物腐敗的沉悶氣味撲面而來。不到四十平米的一居室,

東西塞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蛷d兼臥室的狹小空間里,

一張舊沙發(fā)占據(jù)了半壁江山,上面堆滿了來不及收拾的衣物。唯一的窗戶對著隔壁樓的墻壁,

采光極差,即使是白天,室內(nèi)也顯得昏暗。這里,就是我過去七年婚姻失敗后,

最后的蝸居之所。也是周衍“大發(fā)慈悲”承諾替我交租金到年底的地方。我反手關上門,

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身體才徹底松懈下來,雙腿一軟,差點滑坐到地上。

帆布包“啪嗒”一聲掉在腳邊。剛才在民政局那股子破釜沉舟的狠勁,像被戳破的氣球,

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無盡的疲憊和一種深入骨髓的茫然。我慢慢挪到那張舊沙發(fā)前,

把自己重重地摔了進去。劣質(zhì)海綿凹陷下去,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手機還緊緊攥在手里,

屏幕已經(jīng)暗了下去。一千三百億……這個數(shù)字像個魔咒,在我腦子里瘋狂盤旋。它太大了,

大得超出了我的認知范圍,像一座從天而降的金山,卻虛幻得如同海市蜃樓。是真的嗎?

那個艾瑞克·趙?奧古斯特律師事務所?我猛地坐直身體,手指有些顫抖地點亮手機屏幕。

屏幕碎裂的紋路像一張蛛網(wǎng),網(wǎng)住了那個郵箱APP的圖標。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進去。

那封郵件還靜靜地躺在收件箱最上面。下載附件。進度條緩慢地爬行著,

老舊手機發(fā)出不堪重負的輕微嗡鳴。每一秒都像被拉長了。終于,“?!钡囊宦曒p響,

下載完成。我屏住呼吸,點開壓縮包。里面是十幾個PDF文件,

文件名全是英文夾雜著各種我看不懂的縮寫和代碼。點開第一個。

映入眼簾的是奧古斯特律師事務所抬頭的正式信函。純英文。我大學四級勉強過的水平,

這些年早還給老師了。只能連蒙帶猜地看個大概。

蘇靜姝女士……遺囑……唯一繼承人……資產(chǎn)包括但不限于……”后面跟著一串長長的清單,

全是地名和公司名稱,后面跟著一連串讓人眼暈的數(shù)字。

瑞士、新加坡、開曼群島、列支敦士登……這些地名對我而言,遙遠得像另一個星球。

再點開一個文件。是一份遺囑公證書的掃描件。上面有姑婆蘇靜姝的簽名,

還有一張她晚年的照片。照片上的老太太穿著考究的絲絨旗袍,滿頭銀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戴著金絲邊眼鏡,眼神銳利而沉靜,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微笑。這張臉,

和我童年記憶里那個模糊的、帶著好聞香味的影子,奇異地重疊了一些。最后一份文件,

是一份中文的摘要說明。顯然是律所特意為我準備的。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最后一行總結性的文字上:【根據(jù)當前市場價值及匯率估算,

13,500,000,000 美元(約合人民幣 9,200,000,000 元)。

此估算為保守值,部分資產(chǎn)(如藝術品、私人收藏)價值需進一步專業(yè)評估。

】九千二百億人民幣。艾瑞克·趙在電話里說的“一千三百億”,

只是個大概的、四舍五入的數(shù)字。實際,更多。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大腦一片空白。

九千二百億。不是一千三百億。是九千二百億!我像個傻子一樣,

呆呆地坐在昏暗的出租屋里,看著手機屏幕上那串長得令人眩暈的數(shù)字。

空氣里那股潮濕的霉味變得無比真實,身下沙發(fā)硌人的觸感無比真實。

可這串數(shù)字……它像個巨大的、無聲的嘲笑。

嘲笑我剛剛還在為撕毀了一份“凈身出戶”的協(xié)議而心有余悸,

還在為失去了年底前那幾千塊的房租“照顧”而感到一絲絲現(xiàn)實的窘迫。

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屏幕上跳躍著“周衍”的名字。

尖銳的鈴聲在死寂的小屋里格外刺耳,像催命的符咒。我盯著那個名字,

剛才在民政局被我甩在臉上的紙片似乎還殘留著觸感。鈴聲固執(zhí)地響著,一遍,又一遍。

我沒有接。任由它響到自動掛斷。屏幕暗下去不到三秒,又再次亮起,再次震動。還是周衍。

他急了。撕毀協(xié)議,意味著離婚程序卡住了。

對于他這樣剛剛嶄露頭角、形象無比重要的“青年才俊”來說,

一個拖著不肯離婚的“前妻”,還是一個被他扣上“過錯方”帽子的前妻,絕對是公關災難。

尤其,如果我再鬧點什么事出來……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笑意。鈴聲第三次響起。

這一次,我劃開了接聽鍵,把手機放到耳邊,沒說話?!疤K晚!

”周衍壓抑著怒火的聲音立刻沖了出來,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質(zhì)問,“你到底想干什么?

在民政局發(fā)什么瘋?協(xié)議撕了?你以為這樣拖著不簽字有用嗎?我告訴你,這婚離定了!

你簽不簽字,只是時間問題!法院一樣判!”我靜靜地聽著,沒吭聲。

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沙發(fā)扶手上開裂的皮革?!罢f話!”周衍得不到回應,聲音里的火氣更盛,

“別給我裝啞巴!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行為有多丟人?林秘都嚇著了!

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是不是還嫌不夠難看?”聽到“林秘都嚇著了”,

我心底最后一絲微弱的漣漪也徹底消失了。“周衍,”我開口了,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甚至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陌生的倦怠,“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告訴我,我丟人,

我把你的林秘嚇著了?”電話那頭明顯噎了一下?!拔摇薄斑€有事嗎?”我打斷他,

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天氣,“沒事我掛了?!薄暗鹊?!”周衍急了,語氣稍微放緩,

但那股子施舍的味道更濃了,“蘇晚,我知道你心里有氣。但事情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這樣,協(xié)議我讓律師重新打一份,條件……我們可以再談談。那套公寓的租金,

我可以再多負擔半年。另外……再給你加十萬塊補償。算是我……對你的虧欠?!笔f塊。

多負擔半年房租。這就是他周大老板在被我當眾甩了臉子之后,能給出的“再談談”的價碼。

聽著他這仿佛恩賜般的語氣,再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封關于“九千二百億遺產(chǎn)”的郵件,

一種極致的荒誕感再次將我淹沒。我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通過話筒傳過去,

大概顯得有些詭異?!澳阈κ裁??”周衍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警惕和不易察覺的……慌亂?

“沒什么,”我止住笑,聲音依舊平淡無波,“周衍,協(xié)議,我是不會再簽了。”“你!

”“至于離婚,”我頓了頓,看著窗外對面樓灰撲撲的墻壁,一字一句清晰地說,“我會離。

但不是現(xiàn)在。等我通知你吧?!闭f完,我沒再給他任何咆哮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順手把他的號碼拖進了黑名單。世界清靜了。我把手機扔在一邊,整個人陷進沙發(fā)里,

仰頭看著天花板上那塊頑固的水漬印痕。九千二百億……這個數(shù)字帶來的巨大沖擊,

此刻才真正開始發(fā)酵。它不是興奮,不是狂喜,而是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茫然。這筆錢,

意味著什么?它能買下多少個周衍那樣的公司?能讓我住進什么樣的房子?

能過上怎樣揮金如土的生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就在幾個小時前,

我還在為下個月的房租發(fā)愁,還在超市里對比著打折的衛(wèi)生紙和洗衣液的價格,

還在想著要不要再找份兼職?,F(xiàn)在,這筆足以打敗一個國家經(jīng)濟的財富,砸在了我頭上。

而我,蘇晚,一個剛剛被丈夫和小三聯(lián)手掃地出門、差點凈身出戶的、三十歲的普通女人,

該如何接住它?我該做什么?我能做什么?巨大的未知像一張黑色的網(wǎng),兜頭罩下,

比貧窮本身更讓人恐慌。就在這無邊無際的茫然和恐慌即將把我吞噬的時候,手機又響了。

不是周衍。屏幕上跳躍著“姜萊”兩個字。姜萊。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閨蜜。

一個活得熱烈又通透、像野草一樣頑強的女人。

在我最狼狽、被周衍和他媽聯(lián)手打壓、被所有人看笑話的時候,只有她一直站在我身邊,

罵周衍是狗男人,罵林秘是綠茶婊,罵他媽是老妖婆,然后收留無處可去的我,

幫我找了這個租金便宜的落腳點。我吸了吸鼻子,接通電話,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喂,

萊萊……”“晚晚!你聲音怎么了?哭了?”姜萊的大嗓門立刻穿透過來,

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切和緊張,“是不是周衍那個王八蛋又欺負你了?還是那個姓林的賤人?

你在哪兒?在家嗎?等著!我馬上過來!”“別!不用!”我趕緊阻止她,“我沒事,

真沒事,就是……就是剛在民政局……”“民政局?你今天去辦手續(xù)了?

”姜萊的聲音陡然拔高,“簽了?那個狗日的真讓你凈身出戶了?媽的!你等著,

我這就去弄死這對狗男女!”“沒有!沒簽!”我被她吼得耳朵嗡嗡響,趕緊解釋,

“我把協(xié)議撕了!甩周衍臉上了!”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足足安靜了五秒鐘。然后,

爆發(fā)出姜萊驚天動地的狂笑和尖叫:“臥槽?。?!蘇晚?。。∨1瓢∥业膶殻。?!干得漂亮!

??!就該這么辦!?。∷旱煤茫。?!甩他臉上!讓他裝逼!讓他嘚瑟!哈哈哈哈!爽!

太他媽爽了!老娘今晚要開香檳慶祝?。?!”她的狂喜和激動通過電波毫無保留地傳遞過來,

像一股滾燙的暖流,瞬間沖散了我心頭的陰霾和茫然。“可是萊萊,”等她笑夠了,

我才低聲說,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我把協(xié)議撕了,也把他徹底得罪死了。

他剛才打電話來威脅我……而且,年底前的房租……也沒了。” 后面那半句,

我說得有些艱難?,F(xiàn)實的壓力,并不會因為一時的痛快而消失?!芭聜€屁!

”姜萊的聲音斬釘截鐵,“得罪就得罪!他周衍算個什么東西?離了他你還活不了了?

房租算個球!沒了張屠戶,還吃帶毛豬了?姐養(yǎng)你!正好我最近接了個大活兒,分分鐘搞定!

等著,姐這就殺過來,帶你去吃頓好的,慶祝你脫離苦海,重獲新生!想吃什么?火鍋?

烤肉?日料?隨便挑!姐請客!地址發(fā)我!”她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

根本不給我插話的機會,那股子不管不顧的勁兒,像一束強光,猛地刺破了我周圍的黑暗。

“萊萊……”我喉頭有些哽住。“別哭哭啼啼的!趕緊收拾收拾!半小時后到你樓下!

”姜萊風風火火地掛了電話。聽著手機里的忙音,我握著手機,久久沒動。窗外,

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對面樓的窗戶次第亮起昏黃的燈火。身下是硌人的舊沙發(fā),

空氣里是揮之不去的霉味。但胸腔里,那顆被冰封了太久的心臟,

似乎被姜萊那通電話注入了一絲滾燙的活力,開始微弱地、試探性地搏動起來。

我慢慢地坐直身體。目光落在被我扔在沙發(fā)角落的手機上,屏幕還亮著,

停留在那封關于“九千二百億遺產(chǎn)”的郵件上。巨大的財富,

像一片未知的、波濤洶涌的海洋。而此刻,姜萊的電話,就像黑暗中亮起的一座燈塔。至少,

我不是一個人了。半小時后,樓下果然響起了姜萊那輛二手小Polo暴躁的喇叭聲,

按得震天響,生怕整棟樓不知道她來了。我胡亂洗了把臉,套了件還算干凈的T恤和牛仔褲,

抓起那個破帆布包就沖下了樓。剛出樓道口,就被沖過來的姜萊一把抱了個滿懷?!拔业膶殻?/p>

受苦了!”她用力拍著我的背,聲音有點發(fā)哽,隨即又推開我,上上下下仔細打量,

眼神像探照燈,“瘦了!憔悴了!周衍那個狗東西真不是人!不過——”她話鋒一轉(zhuǎn),

臉上瞬間綻放出燦爛到晃眼的笑容,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撕得好!甩得妙!干得呱呱叫!

解氣!太解氣了!走走走,姐帶你去吃香的喝辣的,慶祝你重出江湖!

”她不由分說地把我塞進她那輛堆滿了各種資料和零食袋、充滿她個人風格的小車里。

車子七拐八繞,最后停在了一家藏在巷子深處、但門口停滿了豪車的私房菜館前。環(huán)境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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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6-14 11:28: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