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歲安口袋里的手機不識時務(wù)地響起,格外引人注意,好在大部分人已經(jīng)坐進了車里,注意她的人也寥寥無幾。
強按住快要跳出喉嚨的心臟,目光由暗處緊盯著陳又附在耳邊的手機,希望這一切只是個巧合。
她按下接通鍵;
“請問,你還沒到嗎?”溫順的聲音在耳機里頭傳來,也在前方傳來,卻是有些不耐煩的表現(xiàn)。
僥幸的心最終還是死了。
“先生,我到了,就在你們前面?!彼J命地抱著折疊好的電動車,從陰暗里走出來。
已近深秋,余歲安的外套是廉價不知名的沖鋒衣,挺厚實,把她真實身材裹成了黯然失色的臃腫女人,只一眼,便沒人會再關(guān)注她。
陳又瞥了窸窸窣窣從角落里走出來的人,他就知道這是個為生活奔波的女人,很快轉(zhuǎn)移了視線;
虧他在電話里還覺得對方聲音聽起來有些悅耳,真是鬼迷心竅;
暗中瞪了余歲安一眼,通話的時候,他還估摸著應(yīng)該是個年紀不大,長得還尚可的異性,現(xiàn)在看來,是個打扮粗糙的中年婦女。
果然,聲音具有欺騙性這點,得到了證明。
他抬起腕表,一點五十八,快兩點,良好教養(yǎng)冒出頭來。
心中暗嘆一聲,何必又跟一個半夜出來討生活的女人置氣呢,心中異樣的情緒被他悄無聲息消化。
余歲安始終低著頭,怕被人認出后衍生出不必要的麻煩。
“敢開嗎?”陳又把車鑰匙遞給她,盯著面前灰色圓溜溜的頭盔問。
不是他瞧不起人,宋聽年這款G63,普通人第一次上手都會顫抖,何況是眼前這只灰溜溜的鵪鶉。
“敢的?!庇鄽q安接過鑰匙,點頭。
她上車的時候,后座已經(jīng)坐了兩個男人,一個陳又,另一個自然是宋聽年,副駕是剛才那個身材婀娜的女人—楚婧一。
這幾個人,她都認識。
余歲安不想關(guān)注任何人,可同在一個閉塞的空間里,余光還是掃到了副駕上的女人。
歲月不敗美人,五六年光景,竟沒在她臉上留下斑駁的痕跡,只增添給她從容與優(yōu)雅,更加有女人味了。
余歲安眼神不敢放肆,調(diào)整好位置,熟稔地拿出手機,點開導航,僵硬的女聲在靜謐的車內(nèi)響起,為她規(guī)劃著路線。
透過后視鏡,清楚地看到后邊露出半張臉在燈光下的男人蹙了蹙眉,她把音量調(diào)成了零。
油門啟動,車身緩緩駛出。
“師傅,先送我到星科小區(qū)?!标愑挚戳搜壑锌嘏_上無聲導航的手機,驀然出聲。
他們今天都喝了酒,他的車還停在宴上,卻想著蹭宋聽年的車回去。
不為別的,就想賴在宋聽年身邊當個電燈泡。
今晚,是四中幾個領(lǐng)導特意組的局,意思很明顯,四中正在擴建新校區(qū)。
宋聽年一般不參加這種局,他不喜歡在酒局上談?wù)隆?/p>
可四中是他的母校,能回饋也是理所應(yīng)當,不知怎么的,沒有拒絕,就來了。
他只當是見見校領(lǐng)導,后面的事交給下邊人去做就行。
他身邊沒帶人,陳又也是在宴上的門口遇見的,見他單獨一個人,像只蜜蜂見著花兒一樣嗡嗡地跟在后邊。
宋聽年沒拒絕,反正也是陳又的母校,過去并沒有什么不妥,索性一起。
誰知推門進去的時候,入眼的就是楚老師。
她坐在幾個校領(lǐng)導邊上,見到進來的人時神色一頓,很快恢復原樣,溫和笑著跟其他人站起來,朝過來的人打招呼。
寒暄完,入座,楚婧一坐在宋聽年的邊上,隔著一個空位。
幾個領(lǐng)導倒沒有急著談什么投資不投資的事情,開始回憶起當年他們幾個二世祖在學校做的混賬事,桌上一片其樂融融。
“宋總,我還記得,當年你們班有個小女孩,整天黏在你身后,我當時以為你倆在早戀,一直觀察了好久,唉?那女娃叫什么來著......”
劉白當時還只是年級主任,天天專門抓早戀的學生,談起宋聽年的當時,就禁不住想起那條小尾巴。
只是時間太久,尾巴終究是尾巴,沒有深刻到讓人記住名字的地步。
“不記得了。”宋聽年輕呡一口酒,眸色淡淡。
桌上默然幾秒,又繼續(xù)熱鬧起來,談來談去,全是學校里的事兒。
劉白在說陳又當年表白某班女生被抓的事,陳又笑得見牙不見眼,只一個勁兒給當年人人聞之色變的劉主任敬酒。
邊上的楚婧一面色有些不太自然。
大家似乎刻意忽略掉別的事情,話題扯到宋聽年的學習和作風上。
宋聽年身上的標簽:“名列前茅”,學神,問題學生。
無論好事壞事,總在各種名單上赫赫有名。
用當時班主任宿云飛的話來說:就是個有文化的流氓!
但這個流氓,沒沾染上早戀的毒,這一點還是讓老師十分寬慰的。
誰曾想,剛高考完,這小子就在學校,對音樂老師楚婧一赤裸裸地表白,引得全校師生轟動一時。
好不容易要把這尊大佛送走,臨了來這么一遭,宿云飛恨不得兩眼一翻當場暈倒去急救室算了。
奈何郎有情,妾無意。
這位少爺算是踢到了一回鐵板。
事情不了了之,他出國外上大學,她依然在四中教自己的音樂。
誰曾想,當年讓人頭疼的少年,是現(xiàn)在他們幾個費盡心思拉攏的投資對象?
校領(lǐng)導猜不到這位的心思,但當年的事情實在轟烈,想著借花獻佛,順便喊上了楚老師。
成年人之間的你來我往,不必說得太直白。
有些人,只要到場就行。
酒局散,幾個老家伙找著借口先行離開,若不是陳又跟著來,局面可想而知,得有多精彩。
余歲安雙手把控著方向盤,左右躊躇,后頭的人沒吭聲,她一時不知道聽誰的。
陳又見她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瞧著不怎么滴,倒是會看人眼色,心中暗罵一聲。
“聽年......”陳又看向宋聽年,一副小媳婦樣的撒嬌。
對,是撒嬌。
他自己不覺得如何,倒是讓余歲安后腦勺一麻,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
“聽年,還是先送陳同學回去吧。”顯然,楚婧一也受不了陳又的撒嬌。
“你看,還是楚老師好。”陳又見狀拍上馬屁,惹得前面的女人笑得眉眼彎彎,好看極了。
陳又暗操一聲,怪不得宋聽年這廝當年表白表得那么轟動。
年幼不知姐姐好,只怪自己當年有眼無珠,未識得玫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