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沈云裳手中的搗衣杵第三次磕到井沿時,她終于感覺到了一絲異樣。那是一抹淡淡的猩紅,仿佛隱藏在晨霧之中,若隱若現(xiàn)。
清晨的霧氣彌漫著寒冷,冰碴子像細小的刺一樣黏附在她的睫毛上。她眨眨眼,試圖看清那抹猩紅的來源,但視線卻被霧氣模糊了。
沈云裳心中一動,決定佯裝失手將木盆打翻。隨著木盆的傾斜,渾濁的井水如決堤的洪水一般漫過了青磚的縫隙,迅速淹沒了周圍的地面。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青梔突然死死地抓住了沈云裳的手腕。她的手指在皂角泡沫的掩蓋下,在石板上劃出了三個字——有人看。
沈云裳心中一緊,她立刻明白了青梔的意思。她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投向井口,果然,在那霧氣彌漫的井口處,似乎有一雙眼睛正注視著她們。
“真是晦氣!”沈云裳故意抬高聲音,抱怨道,“這井水泡過的衣裳,怕是要染上冤魂的味兒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彎腰去撿那只被打翻的木盆。
在俯身的瞬間,她的簪頭銀針如同一條靈活的蛇,悄然無聲地刺入了磚縫之中。然后,她輕輕一挑,半片暗紅的織物便被挑了出來。
那是一塊浮光錦,與春桃尸身上所穿的一模一樣。
崔姑姑的赤金護甲如同惡魔的利爪一般,深深地掐進了她的肩胛,帶來一陣刺痛。崔姑姑怒聲呵斥道:“作死的小蹄子,還不快把貴妃的鮫綃帳撈上來!”話音未落,便將麻繩緊緊地捆在了她的腰間。
沈云裳低垂著雙眸,凝視著井口,心中卻思緒萬千。昨夜蕭承弈的話語在她耳畔不斷回響:“這井通著太液池,池底沉著先帝寵妃的棺槨?!边@句話讓她對這口井充滿了恐懼和好奇。
井水冰冷刺骨,仿佛能穿透人的骨髓。沈云裳強忍著寒冷,慢慢地潛入水中。當(dāng)她下潛到第三丈時,手指突然觸碰到了一個物體。她心中一喜,以為終于找到了鮫綃帳,然而當(dāng)她定睛一看時,卻被嚇得差點失聲尖叫。
那并不是鮫綃帳,而是一具穿著宮女服飾的浮尸!尸體的面部被水蛭覆蓋,猙獰可怖,右手卻以一種古怪的姿勢高舉著,指節(jié)緊緊地扣著一塊玉佩。沈云裳定睛一看,玉佩的正面刻著鳳儀宮的徽記,而背面竟然是黑甲衛(wèi)的鷹紋!
“找到了!”沈云裳強忍著內(nèi)心的恐懼,浮出水面,大口喘息著。她迅速將玉佩塞入懷中,然后伸手去扯動麻繩,準(zhǔn)備離開這恐怖的地方。然而,就在她即將浮出井口的瞬間,她的目光突然被井壁上的青苔所吸引。
在那青苔之間,竟然嵌著一枚金瓜子!沈云裳的瞳孔驟然收縮,因為她認得這枚金瓜子。這是她父親當(dāng)年為皇后診脈時特制的賞錢,內(nèi)里空心,可以藏毒粉。
“磨蹭什么!”伴隨著崔姑姑的一聲怒喝,沈云裳只覺得頭頂上方傳來一股強大的壓迫感。她心中一緊,還來不及反應(yīng),就突然發(fā)出了一聲慘絕人寰的驚叫。
緊接著,她的身體像是失去了支撐一般,直直地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水中。周圍的人們頓時驚慌失措,呼喊聲此起彼伏。
然而,在這混亂之中,沈云裳卻并沒有被恐懼所吞噬。她深吸一口氣,緊閉雙眼,然后順著井底的暗流,奮力地朝著太液池的方向游去。
水中的阻力讓她的前進變得異常艱難,但她始終沒有放棄。終于,在游過一段漫長的距離后,她感覺到自己的手觸碰到了一些柔軟而滑膩的東西。
那是水草,而且還是已經(jīng)腐爛發(fā)臭的水草。它們像幽靈一般纏繞著沈云裳的脖頸,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就在她感到絕望的時候,她的手指突然摸到了石壁上一些凹凸不平的刻痕。她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這些刻痕竟然是父親的字跡!
沈云裳的心中涌起一股激動,她連忙湊近去看,只見上面詳細地記載著十年前某位宮妃的脈案。
“嘩啦!”
就在沈云裳全神貫注地研究著石壁上的刻痕時,一聲巨響突然在她耳邊響起。她猛地抬頭,只見一道黑色的身影破水而出,如同鬼魅一般。
還沒等沈云裳反應(yīng)過來,那道身影便如閃電般迅速地掐住了她的脖頸,并將她狠狠地按在了假山石上。
沈云裳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眼前的人竟然是蕭承弈!他身穿一襲玄色大氅,面容冷峻,眼神犀利如刀。
蕭承弈的手指緊緊地掐著沈云裳的脖頸,讓她幾乎無法喘息。然而,他的另一只手卻在不經(jīng)意間摩挲著她懷中的玉佩,仿佛在思考著什么。
“沈姑娘這是要學(xué)精衛(wèi)填海嗎?”蕭承弈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帶著一絲戲謔的味道。
沈云裳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她微微一笑,說道:“殿下說笑了?!?/p>
說罷,她將那封早已被水浸濕的密信悄悄地貼在了蕭承弈的掌心,然后輕聲說道:“不如猜猜,皇后為何要殺自己培養(yǎng)的黑甲衛(wèi)?”
信紙上的"謝"字被水暈開,像團干涸的血漬。蕭承弈眼神驟冷,突然扯開她衣襟。沈云裳反手將銀針刺向他腕間穴位,卻被他擒住手腕按在頭頂:"別動,你身上有東西。"
一條通體赤紅的水蛇正盤在她腰際。蕭承弈的匕首劃過蛇身時,沈云裳嗅到了熟悉的忍冬藤氣息——與陸臨給的解藥味道相同。
"這是南疆蠱蛇。"他碾碎蛇頭,露出里面蜷縮的蠱蟲,"沾上它的人,會夜夜夢見最怕的事。"說著突然含住她耳垂,"比如沈姑娘……是不是常夢見令尊被野狗分食?"
沈云裳屈膝頂向他胯間,趁機翻身滾入枯草叢?;氐戒揭戮謺r,青梔正被兩個太監(jiān)按在井邊。崔姑姑晃著從她枕下搜出的金瓜子:"偷盜主子賞錢,按律該剁手。"
"姑姑誤會了。"沈云裳笑著捧出個錦盒,"這是青梔為治您頭風(fēng)病,特意跟太醫(yī)院討的龍腦香。"盒蓋開啟剎那,崔姑姑突然抓撓著臉慘叫起來——數(shù)十只毒蟻從盒中涌出,瞬間爬滿她涂著厚粉的面龐。
當(dāng)夜,沈云裳在青梔手心里寫:"井底第三塊磚。"啞婢回來時帶著半卷殘破的脈案,上面記載著林淑妃入宮前曾誕下死胎。而脈案日期,竟與蕭承弈生母難產(chǎn)之日重合。
五更天,沈云裳將蠱蟲尸體碾進胭脂。銅鏡突然映出窗外人影,裴懷恩的匕首刺破窗紙:"雜家很好奇,姑娘是怎么讓謝貴妃的貓吐出人骨的?"
"公公不如猜猜。"她將染毒的簪子插進發(fā)髻,"明日太陽升起時,崔姑姑的臉會不會化成血水?"
梆子聲吞沒了裴懷恩的冷笑。沈云裳撫摸著井底撈出的玉佩,忽然摸到內(nèi)側(cè)細微的刻痕——是個"容"字。二十年前暴斃的先帝寵妃,閨名正是謝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