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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蝕月燼明 云岫棲巖 103767 字 2025-06-13 17:4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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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沉,最后一抹余暉如同熔金,潑灑在層巒疊嶂的山林之上,為蒼翠的樹冠鍍上一層流動的金邊,又在深谷中投下長長的、幽暗的陰影。褚澈然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輕觸靜虛師太腿上那道猙獰的傷口。傷口皮肉翻卷,邊緣泛著詭異的青黑色,仿佛被濃稠的墨汁浸染過,深可見骨的地方,隱約有一縷縷極淡的黑氣繚繞。一股陰冷蝕骨的氣息,如同蟄伏的毒蛇驟然蘇醒,順著他的指尖猛地竄了上來!褚澈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那股寒意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師太且忍一忍。"褚澈然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像山澗清泉般試圖撫慰人心,但緊鎖的眉宇間卻凝聚著化不開的凝重。他修長的手指在傷口周圍幾處要穴上用力按壓,試圖減緩血流,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緊繃的側(cè)臉上,勾勒出堅毅的輪廓,也加深了他眉宇間那道憂慮的溝壑。

靜虛師太蒼白的臉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在暮色中閃爍著微弱的光澤。她干裂的嘴唇微微顫抖,每一次呼吸都顯得異常艱難:"貧尼...怕是走不動了..."話音未落,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襲來,讓她猛地倒吸一口涼氣,豆大的汗珠順著深刻的皺紋滑落,浸濕了沾滿塵土和血跡的灰色道袍。

蘇淺見狀,急忙俯身靠近。她纖細(xì)如玉的手指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撫過傷口邊緣的皮膚。指尖傳來的寒意讓她心頭猛地一顫,那感覺仿佛不是觸碰血肉,而是直接按在了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之上,刺骨的冰冷直透心扉。夕陽透過林間交錯的枝葉縫隙,在她焦急而專注的面容上灑下斑駁駁的光暈,為她清麗的眉眼平添了幾分圣潔的光輝,卻也映照出她眼底深藏的憂懼。

"這傷...不對勁。"褚澈然目光凝重地掃過傷口邊緣游走的黑氣,心中警鈴大作。他霍然起身,衣袂在暮色中翻飛,腰間懸掛的柴刀隨著動作劃出一道冷冽的弧光。"我去砍些藤蔓固定傷口,師太莫動。"話音未落,他矯健的身影已如獵豹般掠入幽深的山林,只留下颯颯的腳步聲和草木摩擦的聲響,迅速被山谷的寂靜吞沒。

朱有財局促不安地搓著粗糙的手掌,掌心全是汗。他猶豫片刻,從懷中貼身處掏出一個洗得發(fā)白、邊緣磨損的粗布小包。他小心翼翼地、一層層地展開布包,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布包完全展開時,一股清冽的藥草香氣瞬間彌漫開來,沖淡了空氣中的血腥味。里面的草藥雖然早已干癟,卻保存得異常完好,每一片葉子都經(jīng)過精心整理,平整如新,顯然是被主人珍藏已久。

"俺、俺帶了點(diǎn)止血草..."朱有財?shù)穆曇魩е┖竦木o張,雙手捧著布包遞向蘇淺,"是...是俺娘以前教的方子..."他黝黑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蘇淺心中微暖,伸手接過草藥:"謝...謝財哥。"指尖不經(jīng)意觸碰到朱有財溫?zé)岫植诘氖终疲瑑扇硕疾患s而同地微微一顫。蘇淺飛快地收回手,臉上飛起兩朵紅云,在暮色沉沉的林間顯得格外動人,如同悄然綻放的山花。

山風(fēng)嗚咽著掠過樹梢,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在空中打著旋兒,發(fā)出沙沙的哀鳴。遠(yuǎn)處的寒州城,點(diǎn)點(diǎn)燈火亮起,炊煙裊裊升起,與天邊燃燒的晚霞交織成一幅寧靜祥和的畫卷,與山頂這緊張壓抑、危機(jī)四伏的氛圍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褚澈然很快帶著堅韌的藤蔓歸來。他修長的手指靈活地穿梭在藤條之間,動作迅捷而精準(zhǔn),每一個繩結(jié)都打得恰到好處,既牢固又不至于壓迫傷口。夕陽的余暉為他挺拔的身影鍍上一層流動的金邊,衣袂翻飛間,隱約可見常年習(xí)武鑄就的矯健與力量感。靜虛師太虛弱地抬了抬眼,聲音細(xì)若游絲:"有勞少俠..."

下山的路途變得格外艱辛。褚澈然和朱有財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架著靜虛師太,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額頭上滲出細(xì)密的汗珠,混合著塵土滾落。蘇淺手持碧玉短劍在前開路,劍鋒過處,攔路的荊棘應(yīng)聲而斷。她不時回眸張望,清澈的眼眸中盛滿了憂慮,每一次看向靜虛師太蒼白的臉和褚澈然緊繃的神情,心都揪緊一分。

***

清風(fēng)觀靜靜佇立在半山腰,古樸的青石臺階在如水的月色下泛著清冷的光澤。道觀飛檐斗拱的輪廓被月光勾勒得清晰而莊嚴(yán)。清遠(yuǎn)道長早已聞訊迎出觀門,青色道袍在夜風(fēng)中獵獵作響,銀白的長須隨風(fēng)輕揚(yáng),在月色下宛如仙人臨世。他那雙閱盡滄桑的眼睛在見到靜虛師太腿上那猙獰的傷口和繚繞的黑氣時,平靜如古井的面容終于泛起劇烈的漣漪,長須因震驚而微微顫動:

"靜虛師妹!何以至此?!" 聲音雖竭力保持平穩(wěn),卻如同被疾風(fēng)拂過的琴弦,繃緊的弦音下透出難以掩飾的焦急。

靜虛師太虛弱地靠在朱有財寬厚的肩膀上,每一次喘息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胸腔劇烈起伏:"師兄...后山...有、有被蝕氣侵蝕的野豬..."她每說幾個字就要停下來艱難地喘息,蒼白的臉上汗珠密布,在清冷的月光下閃爍著微弱的光澤。那雙平日里洞察世情、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黯淡無光,仿佛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翳。

清遠(yuǎn)道長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自鎮(zhèn)定。他從寬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個溫潤如玉的瓷瓶,那瓷瓶在月光下流轉(zhuǎn)著瑩潤的光澤,如同捧著一泓清泉。瓶身上布滿了細(xì)密如蛛網(wǎng)的冰裂紋,紋路間沉淀著歲月的痕跡,顯然是一件傳承久遠(yuǎn)的珍品。他輕輕拔開瓶塞的動作優(yōu)雅而從容,倒出的丹藥圓潤飽滿,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清香,那香氣似蘭非蘭,似麝非麝,清雅悠遠(yuǎn),在夜風(fēng)中氤氳開來,聞之令人精神一振。

"速服此丹,固守心神元?dú)狻? 他目光掃過褚澈然三人,眼中帶著真摯的感激,"此番多虧三位小俠仗義援手,貧道代師妹及清風(fēng)觀,謝過諸位!" 他的目光尤其在褚澈然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深邃如淵,其中蘊(yùn)含的激賞與探究如同實(shí)質(zhì)。

褚澈然抱拳還禮,姿態(tài)恭敬而不失英氣:"道長言重了,路見危難,理當(dāng)相助。" 說話間,他身形微動,自然而然地向前半步,將蘇淺和朱有財護(hù)在身后稍遠(yuǎn)的位置,這個細(xì)微的動作如同行云流水,卻流露出他保護(hù)同伴的本能。蘇淺感受到他的動作,悄悄伸出手,纖細(xì)的手指帶著一絲依賴,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臉頰在月光下飛起兩朵紅云,如同雪地里綻放的寒梅;朱有財則在一旁憨厚地?fù)现^傻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笑容樸實(shí)得如同腳下的土地。

待清遠(yuǎn)道長以內(nèi)力輔助靜虛師太化開藥力,又仔細(xì)處理了傷口后,靜虛師太原本慘白的臉上終于恢復(fù)了些許血色,就像冰封的河面裂開了一道縫隙。她掙扎著想要起身道謝,卻被清遠(yuǎn)道長溫和卻不容抗拒地按住肩膀:"師妹元?dú)獯髠丝坍?dāng)以靜養(yǎng)為要,虛禮就免了。" 那語氣如同山間沉穩(wěn)的磐石,帶著長者特有的威嚴(yán)與不容置疑的關(guān)懷。

褚澈然一直緊緊盯著靜虛師太的傷口,眉宇間凝結(jié)著一絲揮之不去的憂慮。他指著傷口邊緣那若隱若現(xiàn)、如同活物般緩緩游走的黑氣,輕聲問道:"道長,師太傷口處殘留的這縷黑氣,是否就是您方才提及的蝕氣?" 他的指尖下意識地靠近傷口邊緣,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隔著空氣傳來,讓他手臂上的汗毛瞬間豎起,體內(nèi)那道熔巖狀的金紋仿佛受到刺激,驟然灼熱起來,如同地火奔涌!

清遠(yuǎn)道長順著褚澈然的手指凝神看去,果然在傷口深處發(fā)現(xiàn)了一縷極其淡薄、卻異常凝練的黑色霧氣。那霧氣如同擁有生命,時而蜷縮成團(tuán),時而舒展如絲,在血肉間詭異地游走不定。更令人心悸的是,霧氣中似乎有無數(shù)細(xì)若游絲的黑色觸須在蠕動,貪婪地汲取著什么。他臉色驟變,眉頭緊鎖成川字,沉吟片刻后,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過:

"不錯!此正是蝕氣!" 檐下懸掛的青銅風(fēng)鈴,此刻竟無風(fēng)自動,發(fā)出清脆而急促的“叮鈴”聲響,仿佛在應(yīng)和著這份凝重。

"此乃至陰至邪之氣,如附骨之疽,侵蝕經(jīng)脈,敗壞氣血,更能如毒蛇吐信,亂人心智..." 他聲音陡然變得更加沉重,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眾人心上,"更可怕者,它能將活人生生煉成無知無覺、只知?dú)⒙镜目埽?

他頓了頓,仿佛在回憶極其恐怖的景象,額角滲出細(xì)密的冷汗,在燭光下閃爍。他從袖中取出一卷邊緣磨損、竹片泛黃的古老竹簡,指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輕輕撫過上面斑駁模糊的刻痕:"據(jù)《玄天志異》殘卷所載,此等蝕氣,非天災(zāi),乃人禍遺毒...每隔百年左右,便會如潮汐般席卷人間,所過之處,生靈涂炭..."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穿越時空的驚悸,喉結(jié)滾動,竟一時難以繼續(xù)。

褚澈然聽著,眉頭越鎖越緊,修長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抵住眉心,仿佛要壓下腦海中翻騰的驚濤駭浪。道長的每一句話都像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千層浪。體內(nèi)那道熔巖狀的金紋灼熱感愈發(fā)強(qiáng)烈,如同一條蘇醒的火龍在他血脈中奔騰咆哮,左臂皮膚下的灼熱幾乎要透體而出!這詭異的呼應(yīng)...這金紋...莫非真與這蝕氣有什么宿命般的關(guān)聯(lián)?這個念頭讓他心頭劇震,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那...那有什么法子能抵擋這蝕氣嗎?" 蘇淺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飄落的羽毛,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她纖細(xì)的手指緊緊攥住褚澈然的衣袖,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窗外的月光斜斜照在她蒼白的臉上,映出一雙盛滿驚惶與憂慮的眸子,長長的睫毛如同受驚的蝶翼般微微顫動。

清遠(yuǎn)道長緩緩卷起竹簡,發(fā)出沙沙的輕響。他沉思良久,目光在搖曳的燭火下明滅不定:"《藥王典》中曾提及幾味生于極陽之地的奇藥,或可克制陰邪...各修真大派亦秘傳有特殊功法心訣,能凝練純陽真氣以驅(qū)邪..." 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帶著一絲渺茫的希望。忽然,他猛地抬頭,銳利如電的目光直刺向褚澈然的手腕,仿佛穿透了衣袖的阻隔:

"葉少俠腕間這串珠..."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和探究,"方才療傷時,老道便覺此物隱隱散發(fā)一股中正平和的清圣之氣,竟能稍稍壓制傷口蝕氣的躁動..."

"可否容貧道仔細(xì)一觀?" 清遠(yuǎn)道長伸出手,布滿皺紋的手指竟因期待而微微顫抖。

褚澈然心中微動,依言解下那串看似樸拙的深色珠串,鄭重地遞了過去。清遠(yuǎn)道長雙手接過,如同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他修長的手指帶著無比的專注,輕輕摩挲著珠串上那些細(xì)密玄奧、仿佛蘊(yùn)藏天地至理的梵文刻痕??谥心钅钣性~,晦澀古老的音節(jié)在靜謐的房間中低回,如同穿越了千年時光的梵唱。燭光映照著他銀白的須發(fā),為其鍍上一層神圣的金輝,更顯仙風(fēng)道骨。

蘇淺和朱有財屏住呼吸,緊張地注視著。蘇淺雙手交握在胸前,清澈的眸子里滿是緊張與期待;朱有財則瞪大了眼睛,胖臉上寫滿了驚奇,大氣不敢出。

突然!

那串深色的珠串毫無征兆地爆發(fā)出耀眼的金光!光芒純凈而溫暖,如同初升的朝陽瞬間驅(qū)散了房間內(nèi)所有的陰霾與燭火的昏黃!金光如同有生命的潮水般向四周擴(kuò)散、流淌,將每一個角落都映照得纖毫畢現(xiàn),空氣中漂浮的微塵在光柱中清晰可見,仿佛時間在這一刻被神圣的光輝所凝固!蘇淺下意識地抬手遮擋刺目的光芒,指縫間漏出的金光在她臉上跳躍;朱有財驚呼一聲,胖胖的身體猛地向后一縮,差點(diǎn)撞到身后的香案。

"妙哉!不可思議!" 清遠(yuǎn)道長的聲音因激動而劇烈顫抖,連銀白的胡須都在簌簌抖動,"這...這絕非尋常法器!此乃萬年菩提心!" 他雙手將珠串高高捧起,眼中充滿了近乎虔誠的敬畏,仿佛托舉著整個世界的希望之光,"此乃玄門佛宗共尊的至寶,蘊(yùn)含無上偉力,可凈化、鎮(zhèn)壓世間一切邪祟魔障!" 他鄭重?zé)o比地將珠串歸還給褚澈然,目光灼灼:"少俠身負(fù)此等圣物,實(shí)乃天意!萬望珍之重之,善用其力!"

褚澈然鄭重地接過珠串,指尖觸碰到那溫潤如玉、此刻卻隱隱散發(fā)著暖意的菩提子,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涌遍全身,仿佛有至親的目光穿越時空,溫柔地注視著他,給予他無聲的守護(hù)與力量。他將珠串重新戴回腕間,那溫潤的觸感緊貼著皮膚,帶來一種奇異的安定感。

清遠(yuǎn)道長看著珠串的金光漸漸內(nèi)斂,恢復(fù)古樸,捋了捋長須,神色恢復(fù)平靜,提議道:"夜色已深,山路難行,三位少俠不如就在觀中廂房歇息一宿,待明日天明再下山,可好?" 他慈祥地看著三人,目光中帶著關(guān)切。

褚澈然略一思索,看了看疲憊的蘇淺和朱有財,又望了望窗外深沉如墨的夜色,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便叨擾道長了。"


更新時間:2025-06-13 17:48: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