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高溫煉獄:姐妹雙殺空調的冷風帶著一股微弱的、屬于新機器的塑料氣味,
拂過我裸露的胳膊??蛇@涼意,非但沒能驅散什么,反而像細密的冰針,
扎進我每一寸緊繃的皮膚。我的指尖冰涼,血液似乎凝固在血管深處,只有胸腔里那顆心臟,
在肋骨構成的囚籠中瘋狂地撞擊,沉悶的聲響一下下敲打著我的耳膜。太安靜了。
安靜得能清晰捕捉到陳澤那令人作嘔的呼吸聲。他靠得很近,
就在我對面那張寬大的、散發(fā)著昂貴木蠟油光澤的辦公桌后面。
一絲若有若無的古龍水味混雜著他自身的體味,鉆進我的鼻腔。那氣味,
在前世無數(shù)個被悔恨啃噬的深夜,曾是我揮之不去的夢魘?!巴硗恚?/p>
”他的聲音刻意放得低沉柔和,帶著一種哄騙孩子般的黏膩,
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蜜糖的毒刺,“簽了吧,簽了字,這棟別墅就是我們的了。
等我們結了婚,所有麻煩都解決了。我保證,以后的日子,只有我們倆,安安穩(wěn)穩(wěn)的。
”他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過來,輕輕覆在我擱在桌面、控制不住微微顫抖的手背上。
他的掌心溫熱、干燥,帶著一種虛偽的、令人窒息的體貼。我強忍著胃里翻江倒海的惡心,
沒有立刻甩開。我的視線,死死地釘在桌上攤開的那份文件上。雪白的A4紙,
黑色的印刷體字跡冷酷得像某種判決書。
標題那幾個加粗的字——《不動產所有權轉讓協(xié)議》——像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我的視網(wǎng)膜上。就是它。前世,就是這份該死的文件,像一把無形的鑰匙,
打開了我通往地獄的大門。我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像一頭被甜蜜謊言蒙蔽了雙眼的蠢羊,
護所——那棟建在城郊山頂、擁有獨立水源和堅固結構的別墅——拱手讓給了眼前這條毒蛇。
然后呢?然后,末日來了。不是小說里那種驟然降臨的黑暗,
而是從一場曠日持久、仿佛永無止境的高溫開始的。
新聞里氣象專家的聲音從最初的嚴肅警告,
錄高溫……城市熱島效應加劇……地表溫度接近70℃……” 水成了比黃金更珍貴的液體,
電成了遙不可及的奢侈品。秩序在滾燙的空氣中迅速蒸發(fā)、崩解。而陳澤,
在我失去了最后一點利用價值后,
真心待我、把我從童年泥沼里拉出來的女孩——像丟垃圾一樣趕出了那棟本該屬于我的堡壘。
在灼熱如熔爐的街道上,
在林夏為了掩護我被幾只散發(fā)著腐爛惡臭、在滾燙地面上扭曲爬行的喪尸撲倒撕咬時,
陳澤就在別墅二樓那扇安裝了昂貴防彈玻璃的落地窗后面,冷漠地看著。
林夏最后看向我的眼神,不是怨恨,不是恐懼,而是純粹的、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她沾滿污血的手徒勞地伸向我,嘴唇翕動著,
的聲音在喪尸的嘶吼和熱風的呼嘯中斷斷續(xù)續(xù):“晚……晚……跑……快跑……”那個眼神,
那聲破碎的呼喚,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在末日之后每一個被酷熱和絕望吞噬的夜晚,
反復刺穿我的心臟,留下無法愈合的窟窿。悔恨和憤怒,
是支撐我在那個地獄里茍延殘喘的唯一燃料?!巴硗恚俊标悵傻穆曇粼俅雾懫?,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催促,把我從血淋淋的記憶深淵中猛地拽回。
他那只覆蓋在我手背上的手,加重了力道,指腹帶著令人作嘔的親昵摩挲著我的皮膚,
“別猶豫了,好嗎?簽了它,我們就能開始新生活了?!毙律??
我的指尖深深掐進自己的掌心,劇烈的疼痛像一道閃電,
瞬間劈開了籠罩在眼前的迷霧和那令人窒息的寒意。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感,
從心臟深處猛地炸開,瞬間席卷四肢百骸,驅散了骨髓里殘留的冰冷。這不是地獄的回響。
我回來了!七天!末日爆發(fā)前的七天!血液在血管里轟然奔涌,
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和足以焚毀一切的怒火。我猛地抬起頭,視線像兩把淬了毒的冰刃,
狠狠釘在陳澤那張?zhí)搨蔚摹⒐首魃钋榈哪樕稀?/p>
他顯然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充滿殺氣的眼神驚住了。覆在我手背上的手僵了一下,
臉上那副精心編織的溫柔面具出現(xiàn)了一絲細微的裂痕:“晚……晚晚?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 他試圖抽回手,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就在他手指離開的瞬間,我動了。
沒有尖叫,沒有怒罵。所有的力量,前世累積的滔天恨意和此刻重生的狂喜,
都凝聚在雙手之上。我抓住那份象征著背叛和死亡的協(xié)議,猛地向兩邊一撕!“嗤啦——!
”尖銳刺耳的撕裂聲,在過分安靜的辦公室里炸響,
像一把生銹的鋸子狠狠劃破了虛假的平靜。雪白的紙片如同絕望的飛蛾,紛紛揚揚,
從我手中散落,飄蕩在冰冷的空調風里,最后無力地墜落在光潔的地板上。
陳澤臉上的表情徹底碎裂了。驚愕、難以置信,隨即被一股被戳破陰謀的羞怒覆蓋,
扭曲成一種極其丑陋的猙獰?!疤K晚!你瘋了?!”他失聲尖叫,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
身體前傾,隔著辦公桌伸手指著我,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那是我們的……”“閉嘴!”我的聲音不高,
卻冰冷堅硬得像一塊剛從極地冰川上鑿下來的玄冰,瞬間凍結了他所有未出口的咆哮。
我繞過寬大的辦公桌,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向他逼近。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發(fā)出清脆、規(guī)律、帶著某種致命韻律的叩擊聲,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驟然繃緊的神經上。
他下意識地后退,瞳孔因為驚懼而收縮,后背“砰”地一聲撞在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上。窗外,
是城市午后的喧囂景象,車水馬龍,陽光刺眼,一片虛假的繁榮?!瓣悵?,
”我在他面前站定,距離近得能看清他額角滲出的細小汗珠,
聞到他身上那令人作嘔的古龍水味里摻雜的恐懼氣息。我微微歪頭,
嘴角勾起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眼神卻像淬了毒的針尖,“你的新生活?
留著……下地獄去享受吧?!闭f完,我不再看他那張因極度震驚和恐懼而扭曲變形的臉,
毫不猶豫地轉身。脊背挺得筆直,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劍,割開身后那令人窒息的空氣。
辦公室厚重的實木門在我身后關上,隔絕了陳澤可能發(fā)出的任何咆哮或咒罵。
世界仿佛瞬間清凈了。走廊里空調的冷風依舊強勁,吹拂著我裸露的皮膚。但這一次,
那寒意無法再侵入我分毫。胸腔里那顆瘋狂跳動的心臟,泵出的不再是冰冷的恐懼,
而是滾燙的、燃燒著的決心。我?guī)缀跏潜寂苤鴽_向電梯,
金屬墻壁映出我蒼白卻異常明亮的眼睛。電梯下行時輕微的失重感,
此刻也帶著一種奇異的、奔向新生的輕盈。指尖顫抖著劃開手機屏幕,解鎖,點開通訊錄。
那個名字,像黑暗中的燈塔——“林夏”。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通了,
快得仿佛對方一直守在手機旁。“喂?晚晚?” 林夏那熟悉的聲音傳來,
帶著一絲午后的慵懶和一如既往的關切,“怎么啦?想我啦?
還是又被哪個難纏的甲方氣到了?” 背景音里,似乎還有她養(yǎng)的那只胖貓不滿的咕嚕聲。
僅僅是聽到這個聲音,一股滾燙的酸澀就猛地沖上我的鼻梁,瞬間模糊了視線。
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
前世她破碎的呼喚、沾滿血污的臉、最后那個擔憂的眼神……所有畫面洶涌而至,
幾乎將我淹沒。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血腥味,
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哽咽。不行,現(xiàn)在不是崩潰的時候。每一分,每一秒,
都珍貴得如同沙漠里的甘泉。“夏夏,” 我的聲音異常沙啞,
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緊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聽著,
沒時間解釋?,F(xiàn)在,立刻,馬上回家!把你認為最重要、最必需的東西,全部打包!
食物、水、藥品、工具……能裝多少裝多少!只給你一個小時!一小時后,我開車到你樓下!
”電話那頭陷入了一片死寂。幾秒鐘后,林夏的聲音再次響起,慵懶和輕松一掃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嚴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晚晚?你……你認真的?發(fā)生什么事了?
你聽起來……”“相信我!” 我打斷她,聲音因為急切而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夏夏,就像以前你無數(shù)次相信我那樣!這次,也請你相信我!什么都別問,照我說的做!
一小時后見!記住,只拿必需品!”不等她回應,我果斷地掛斷了電話。指尖冰涼,
掌心卻全是汗。我知道這很突然,很瘋狂,但林夏會相信我。前世無數(shù)次,
在我最狼狽不堪的時候,只有她,從未放棄過我。這一次,換我來守護她。
電梯“叮”一聲到達地下車庫。
涼爽的空氣瞬間被一種混合著汽油、橡膠和塵土味道的悶熱取代。
我快步走向我那輛深灰色的越野車,拉開車門坐進去。引擎啟動的轟鳴聲,
此刻聽起來像一頭蘇醒的猛獸在低吼。導航屏幕上,目的地被設為“西山別苑”。
那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山頂堡壘,也是前世我們失去的起點,今生必須牢牢抓住的終點。
車子駛出車庫,匯入午后的車流。陽光透過車窗玻璃,熾烈地照在手臂上,
帶來真實的灼熱感。電臺里,
女主播用甜美的嗓音播報著無關痛癢的娛樂新聞和天氣預報:“……未來一周,
我市將持續(xù)晴熱高溫天氣,最高氣溫預計將攀升至38℃左右,
提醒市民注意防暑降溫……”38℃?我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太天真了。
這僅僅是序曲。時間,開始倒計時。---車輪碾過最后一段陡峭的盤山路,
引擎發(fā)出沉悶的低吼,終于將車穩(wěn)穩(wěn)停在了那扇沉重的黑色雕花鐵藝大門前。
夕陽的余暉如同熔化的黃金,潑灑在眼前這棟矗立在山頂、線條簡潔而堅固的灰色建筑上,
給它鍍上了一層近乎悲壯的輝煌?!巴硗怼?副駕駛座上的林夏,從上車起就沉默著,
此刻才發(fā)出聲音,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和濃濃的困惑。
悉又陌生的別墅——我們曾經一起在這里度過無數(shù)個無憂無慮的暑假——眼神里充滿了迷茫,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讓我收拾那么多東西,像逃難一樣沖出來,就是為了回這里?
陳澤他……”“夏夏,”我熄了火,鑰匙在指尖留下一道冰涼的觸感。我側過身,
目光牢牢鎖住她那雙清澈、總是盛滿信任的眼睛。此刻,那里面翻涌著太多疑問。
深吸一口氣,我決定不再用那些蒼白的“相信我”去搪塞。末日倒計時,
我必須讓她看清懸崖的邊緣。“沒有時間慢慢解釋了。”我的聲音異常平穩(wěn),
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力量,“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陳澤,
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人渣。他今天騙我簽的那份文件,是要奪走這里。而我,差點就簽了。
”林夏的眼睛猛地睜大,倒吸一口涼氣,手下意識地攥緊了安全帶:“他……他想搶房子?
為什么?你們不是……”“沒有為什么?!蔽掖驍嗨?,語氣斬釘截鐵,“貪婪,不需要理由。
但這還不是最糟的?!蔽翌D了頓,迎著她驚疑不定的目光,一字一句,
清晰地說道:“最多還有六天半,這個世界,會徹底變天?!薄白兲欤俊彼貜?,
眉頭緊鎖?!安皇瞧胀ǖ淖兲臁!蔽彝崎_車門,山頂帶著草木氣息的涼風灌進來,
驅散了一絲車內的悶熱,卻驅不散我話語里的寒意,
“是48℃起步、能把馬路曬化、能讓人在樹蔭下活活熱死的高溫地獄!
是……是那些只在電影里出現(xiàn)的東西,會爬滿大街小巷!”“電影里的東西?
”林夏跟著我下了車,腳步有些虛浮,臉色在夕陽下顯得有些蒼白,“你是說……喪尸?
晚晚,你最近是不是壓力太大了?還是……”“我沒有瘋,夏夏!”我猛地抓住她的肩膀,
力道有些失控,指尖幾乎要嵌進她的骨頭里。前世她在我懷中逐漸冰冷的觸感,
仿佛又回到了掌心。巨大的恐懼和急切讓我聲音發(fā)顫,“看著我!你認識我二十多年,
我什么時候在這種事情上騙過你?!高溫!怪物!秩序崩潰!六天半!
這就是我們要面對的一切!陳澤想要這里,是因為這里是我們唯一能活下去的地方!
”我的眼神里,一定充滿了某種無法偽裝的、近乎絕望的瘋狂和篤定。
林夏被我眼中的血絲和那份沉甸甸的恐懼震懾住了。她定定地看著我,幾秒鐘的沉默,
漫長得像一個世紀。山風吹拂著她額前的碎發(fā)。終于,她重重地、緩慢地點了一下頭,
眼神里的迷茫被一種破釜沉舟的堅定取代。她沒有再問一句“真的嗎”或者“為什么”,
只是反手用力握住我冰冷的手腕,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好。我信你。晚晚,告訴我,
現(xiàn)在該做什么?”懸在心頭的那塊巨石轟然落地。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涌上眼眶。
這就是林夏。無論多么荒謬離奇,只要是我說的,她就會用行動去支持。“清理,加固,
儲備!”我吐出三個詞,拉著她快步走向別墅大門,掏出鑰匙插入鎖孔。
“我們只有六天半時間,把這堡壘變成銅墻鐵壁!”沉重的實木大門在身后合攏,
發(fā)出沉悶的回響,隔絕了外面那個即將崩塌的世界。別墅內部空曠、安靜,
彌漫著久無人居的微塵氣息和淡淡的木香。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俯瞰整個城市的壯闊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