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扶著頭上歪歪扭扭的五鳳朝陽釵剛站起身,眼見著梁王妃突然閃至身前,驚嚇之余也顧不得儀態(tài),連忙帶著鼻青臉腫的嬤嬤后退了幾步。
梁王妃這會兒子冷靜下來,倒像是個可憐無辜的小白兔模樣,柳條似的身子柔弱一彎,朝太子妃賠禮道歉。
“請嫂嫂寬恕,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p>
禁衛(wèi)軍看出太子妃的疲倦,眼疾眼快地將這位王妃給“請”出了殿門,結(jié)束了鬧劇。
兩隊車駕,一隊是梁王府的親王車駕,一隊是東宮借出來的黃金馬車,就這么晃晃悠悠地穿街過市,停在了興寧坊的梁王府門前。
梁王先下車,頭也不回地進了家門。
梁王妃緊隨其后,命令門房緊閉府門。
不一會兒,那清心殿里就傳來動靜。
金花和銀葉匆匆趕來,撿起摔落在地上的象牙蓮花冠和南珠排簪,在殿外長廊上擱下一碗薏仁粥和一碟核桃酥。
“你給我安分點!別以為你是文宣皇后所賜,本王就不敢廢了你!”
“好啊,李敘,你廢了我!我才不要留在這里,我要回甘州!”
“你哪有一點貴女的樣子,真是瘋魔了?!?/p>
“我沒有?我乃陳郡謝氏……”
謝惟貞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哈欠,一手撐著下巴,一手將太子送來的花瓶掃落在地。
李敘翻出一瓶傷藥,一面高聲呵斥“給本王滾出去”,一面倒出淡綠色的液體在掌心搓熱化開。
眼前之人生得肌膚勝雪,一點傷痕都格外扎眼,剛才跌在地上摔紅了手臂,李敘一打眼就發(fā)現(xiàn)了。
清涼的感覺瞬間包裹住整條手臂。
“啊,疼!”
謝惟貞撅著嘴,小聲嘟囔。
李敘放輕了動作,轉(zhuǎn)眼又看見她手臂上自己掐出來的血印,眉頭皺得更緊。
“對自己下手都這么狠,也是少見?!?/p>
“那你還打我呢?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
疼得齜牙咧嘴也不忘還嘴,
一點虧都不肯吃的野性子。
李敘心知她不報復(fù)回來不會罷休,借著包扎手臂順勢將她拉入懷中,低頭用臉頰輕輕蹭了蹭她溫熱的手心。
“說話算數(shù),讓你打回來?!?/p>
又來這套美人計。
屢試不爽的招數(shù)。
大周第一美男子呀。
謝惟貞的目光逡巡在他精致的眉眼和低垂的睫毛上,不禁感慨———
“啪!”
長得好看就能為所欲為了嗎?
清脆的巴掌聲,不大也不小。
這倒不是謝惟貞心疼,而是這幾日皇帝必定召見,皇帝看見兒媳婦臉上有巴掌印還能和稀泥,要是讓他看見兒子臉上有巴掌印估計能把她和面包包子吃。
李敘側(cè)過臉,嗅到她衣袖揮舞間帶起來的那陣若有若無的馨香,緊繃的神經(jīng)突然都松懈了幾分,還真不惱這一巴掌,甚至笑問:“王妃滿意了嗎?要不要再打?”
腦子有毛病。
謝惟貞一直就覺得,這皇四子梁王的腦子不正常,比她還不正常。
既然巴掌的仇報了,她也懶得留下演戲。
“東宮那隊車馬差不多要走了?!?/p>
“請殿下放開我。您剛才叫我‘滾出去’,我得趁熱滾,不然旁人該起疑了。”
李敘故意攥住她丁香色的披帛不肯放手。
謝惟貞只當他腦子又犯病了,兩人拔河似的將那條薄如蟬翼的披帛爭來搶去。
“你再不松手,我就踩你了?”
許是威脅起了作用,披帛那端的人突然卸了力道,攤開空空如也的雙手沖她一笑。
謝惟貞反倒差點摔個人仰馬翻,小腿撞上了身后的萬字錦地紋圓鼓凳才被攔下,抓著拖地的披帛堪堪站定。
李敘又笑。
“小心些,別摔著了?!?/p>
面目可憎。
白瞎了這張臉。
謝惟貞揮手將那胡亂揉成一團的丁香色披帛擲在李敘的面上,冷哼一聲,奪門而去。
這下暗香撲鼻。
徹底聞清楚了。
是柚子花的香氣,夾雜著些許清苦的味道。
平日里清心殿只作為梁王處理公務(wù)、召見衙司官員的地方,梁王妃住在王府后院的玉瓊苑里,這是距離清心殿最近的所在。
金花見主子回來,忙放下手里的剪子迎上來:“奴婢給您和殿下送了薏仁粥、核桃酥,您用過了嗎?小廚房的爐子上還溫著雞湯,奴婢再去給您下一碗雞絲面吧?!?/p>
謝惟貞反問:“你放在哪里了?”
“就放在清心殿外的長廊上。”
金花打量著自己姑娘的神色,似是有些生氣,于是趕緊又說:“那奴婢去拿回來?先叫銀葉給您做些吃的。”
對面的人臉色稍霽,吩咐了句“我不吃雞絲面,給我燉一盅白果燕窩”,末了還不忘處置那份薏仁粥跟核桃酥:“把東西拿回來,往花圃里倒掉。”
金花恭謹答“是”,洗干凈手便出去了。
謝惟貞在臨窗的貴妃榻上坐下,小幾上擺放著金花剛從花圃里摘下的芍藥,有粉有紫,朵朵都是花團錦簇,開得格外濃艷。
正巧房里那只素白長頸瓶還空著,謝惟貞拾起桌上的小銀剪子去掉芍藥花枝上多余的葉子,斜插進瓶口。
聽著屋內(nèi)“咔嚓,咔嚓”的聲音,王府的正六品長史大管家郝督頓住了腳步,身后跟著的東宮來的幾人也跟著停下,一點也不想自己進去面對梁王妃。
畢竟這可是連太子夫婦都招架不了的主兒。
郝長史聽見里面的“咔嚓”聲停了,才遣了個侍女進去通稟。
“進來吧?!?/p>
懨懨的年輕女聲傳來。
謝惟貞慢條斯理地將瓶中的芍藥花整理好,也不正眼瞧瞧是誰進來了。
郝長史是個職責分明的人,他的任務(wù)是給東宮的人帶,向王妃交人這事兒可不歸他管,所以他閉緊嘴巴,一個字也不愿多說。
東宮來的太監(jiān)只好硬著頭皮把人往前帶了帶:“王妃,太子妃命奴才將華容姑娘送來,太子妃還為華容姑娘準備了一份嫁妝,也一并抬過來了?!?/p>
華容姑娘?
謝惟貞微微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這正是與梁王在東宮被“捉奸”那名宮女。
賢啊,賢啊,賢太子配賢妻。
“哐當”,那把銀剪子突然落在地上。
東宮來的太監(jiān)嚇了一個激靈,連忙埋頭。
一個月就那么點月俸銀子,犯得著賣命?
“殿下怎么說?”
“殿下說隨便給個侍妾的位分?!?/p>
“那你還帶來我這里礙眼?出去。”
演“悍婦”啊,謝惟貞最在行了,眼睛一瞪一睜,鼻子朝天一哼,還不是手到擒來?
郝長史明白王妃這是不想管事的意思,心里盤算著隨便找間院子糊弄糊弄給人住。
東宮的太監(jiān)見使命完成,丟下柔弱無助的華容姑娘就跑。
金花回來時,正巧撞見郝長史帶著個生面孔的年輕姑娘往后院的汀蘭小筑去。
謝惟貞一點兒也不在乎郝長史把人安排在何處,她舀了一勺剛燉好的燕窩品嘗。
“東西呢?倒掉了嗎?”
金花搖搖頭,實話實說:“殿下吃完了?!?/p>
認真來說的話,殿下貌似很喜歡玉瓊苑做的吃食,每次都會吃得干干凈凈。
謝惟貞聽罷輕哼。
“就知道吃,噎死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