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冷靜！
玄骨真人決定不再理會蔡胥這個小子的胡言亂語，枯坐在蒲團上，眼觀鼻，鼻觀心，竭力維持著那點世外高人的假象。
可那雪白的山羊胡子尖兒，依舊泄露了他心底的驚濤駭浪，正隨著蔡胥那番“這鍋湯挺好”的混賬話，氣得一抖、一抖、又一抖。他丹田里那口養(yǎng)了不知幾百年的精純元氣，此刻像個被頑童用棍子捅了又捅的滾燙油鍋，咕嘟咕嘟冒著泡，燙得他五臟六腑都跟著抽抽。
“豎子！腌臜潑菜！氣煞老夫！”
心底的咆哮震得他自己靈臺都嗡嗡響，可臉上愣是繃得比地牢里的千年石筍還硬。絕不開口！絕不能著了這潑皮的道兒！他暗暗發(fā)狠，神識卻不由自主地掃過地牢中央那座巨大、古樸、此刻正散發(fā)著驚人熱力的青銅丹爐。
爐身遍布玄奧符紋，三足深深扎入地火靈脈，爐蓋上九個小孔正絲絲縷縷地噴吐著熾白、青碧、暗金三色交纏的煙氣，帶著一股子能把人骨頭都熬出油來的霸道藥香。那藥香的核心，就是爐子里那個正盤腿坐著，隔著厚厚的爐壁還在叭叭叭往外放屁的混蛋玩意兒——蔡胥！
蔡胥此刻的滋味兒可不好受。丹爐內(nèi)壁燙得驚人，仿佛置身烙鐵打造的蒸籠，汗水剛冒出來就被烤干，皮膚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燒紅的刀子，吸進來的全是滾燙嗆人的藥氣。更要命的是爐底那團地火靈脈引來的真火，隔著爐膛都能感覺到那股子要把人神魂都燒成灰燼的灼熱正一寸寸逼近。要不是道德經(jīng)自主運轉，不斷吸收修復，他這會兒怕是連骨頭渣子都該化了。
“老頭兒！老神仙！玄骨爺爺！” 蔡胥扯著被熱氣灼得發(fā)啞的嗓子嚎，聲音在密閉的爐腔里嗡嗡回蕩。
“您老行行好，收了神通吧！再煉下去，您這爐子里可就只剩下一撮焦炭了！到時候別說仙丹，烤紅薯都嫌糊！您瞧瞧我這臉，再瞧瞧我這身板兒，哪點像能成丹的材料？頂多算個藥引子里的藥渣子！您這買賣虧大發(fā)了！”
玄骨真人的眼皮又狠狠地跳了兩下。藥渣子？這混球居然把自己比成藥渣子！他堂堂玄骨真人，當年名震一方的大修士，煉的丹哪個不是奪天地造化的靈物？如今竟被爐子里的玩意兒嫌棄手藝不行，還說他虧本？這簡直比直接罵他老不死還戳肺管子！他枯槁的手指在袖子里捏得咯咯作響，那口憋著的氣頂?shù)盟韲蛋l(fā)甜。
“聒噪！”
一聲壓抑著雷霆之怒的低吼終于從玄骨真人牙縫里擠出來，帶著金石摩擦的刺耳感，震得整個地牢嗡嗡作響，連丹爐噴吐的藥氣都為之一滯。
他猛地睜開眼，那對渾濁的老眼此刻精光爆射，如同兩柄冰冷的寒鐵劍，狠狠刺向丹爐方向，仿佛要將爐壁和里面那個混蛋一起洞穿。
“無知螻蟻！腌臜蠢物！老夫煉丹，何時輪得到你這爐中之柴指手畫腳？你懂什么是大道？懂什么是修行？懂個屁！”
蔡胥在爐子里被那聲裹挾著威壓的“聒噪”震得耳膜生疼，腦子嗡嗡的，可一聽“修行”二字，那雙賊亮的眼睛在熱浪蒸騰中瞬間又燃了起來。
有門兒！這老東西繃不住了！他強忍著灼痛，扯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聲音透過爐壁縫兒鉆出去，帶著股子滾刀肉般的無賴勁兒：“哎喲喂！老神仙您可算舍得開金口啦？修行？您說修行？那玩意兒…是不是就跟您煉丹差不多？把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扔爐子里，燒啊煉啊，最后弄出個圓溜溜的丸子？
那我這算啥？
算您爐子里還沒燒透的半成品？您給我說說唄，讓我這爐中柴火也死個明白，長長見識，下輩子投胎也好知道躲著您老這樣的煉丹高人走哇！”
“你…你…！”
玄骨真人指著丹爐，手指抖得像是秋風里最后一片枯葉，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背過去。煉丹？把他玄妙無窮的修行大道，跟這混球把自己當柴火燒相提并論？這已經(jīng)不是侮辱，是往他道心上潑糞！士可忍孰不可忍！一股邪火猛地沖上頂門，那點清心寡欲的修養(yǎng)瞬間被燒成了灰。
他猛地一拍大腿，須發(fā)皆張，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悲憤的嘶吼：
“住口！腌臜蠢物！
今日老夫就讓你開開眼，知道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什么叫煌煌大道！省得你死了也是個糊涂鬼，污了老夫的丹爐！”
玄骨真人胸膛劇烈起伏，那口憋了幾百年的宗師傲氣，終究是被蔡胥這爐子里燜出來的臭氣給激得徹底炸了膛。他豁然起身，枯瘦的身影在丹爐映照下竟有幾分淵渟岳峙的錯覺，指著那吞吐烈焰與藥氣的巨爐，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震得地牢石屑簌簌落下：
“睜大你的狗眼聽著！修行之路，乃竊天地之機，奪造化之功！
豈是你那腌咸菜、煮雜燴的下作勾當可比！”
“第一境，引氣入體！”
他枯指猛地一點爐底那團跳躍咆哮的地火真焰，聲音斬釘截鐵，
“此為入門之基！天地間元氣，浩渺如海，雜駁如沙。引氣入體，便是要感應這虛無縹緲的天地元氣，如老饕尋珍饈，如精衛(wèi)銜微木，一點一滴，將其引入己身！你此刻在這爐中，周身被老夫以陣法聚攏的磅礴藥氣包裹，便是最直觀的‘氣’！引氣入體者，需靜心凝神，以自身為爐，以意念為引，導氣歸經(jīng)，沖刷凡胎濁骨！這一步，萬中無一！若成，則耳聰目明，身輕體健，百病不侵，力可扛鼎！凡俗所謂‘內(nèi)家高手’，不過摸到此境門檻的螻蟻罷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玄骨真人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勾，爐壁上某個黯淡的符文倏地亮起。爐內(nèi)，蔡胥只覺得一股滾燙如熔巖、卻又精純凝練了千百倍的“氣”流，猛地從爐壁無數(shù)細微的孔竅中強行灌了進來！這氣流霸道絕倫，瞬間沖垮了他體內(nèi)反天道系統(tǒng)勉強維持的那點可憐屏障，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四肢百骸、五臟六腑！
“嗷——！”
一聲非人的慘嚎從爐內(nèi)炸開，蔡胥整個人像被扔進油鍋的活蝦，猛地彈跳起來，腦袋重重撞在滾燙的爐頂，又跌落下來，在爐底蜷縮成一團劇烈抽搐，皮膚瞬間赤紅如血，毛孔里都滲出細密的血珠！這哪里是引氣入體？分明是酷刑！是凌遲！
玄骨真人看著丹爐劇烈震動，聽著里面那撕心裂肺的慘叫，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極其隱晦的快意，但更多的是屬于宗師的那種冷酷的“理所當然”。他冷哼一聲，聲音穿透爐壁，帶著金石般的冰冷：
“哼！滋味如何？引氣入體，豈是兒戲？靈根駁雜、心志不堅、功法缺失者，強引元氣，便是爆體而亡的下場！你？爐中之薪，濁氣纏身，也配妄談引氣？若非老夫這爐子拘著，方才那一縷精純火元，早把你燒成飛灰！”
爐內(nèi)，蔡胥像條離水的魚，大口大口喘著滾燙的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眼前陣陣發(fā)黑，劇痛讓他幾乎昏厥。反天道系統(tǒng)冰冷的警告在意識深處瘋狂閃爍：
【警告！宿主經(jīng)脈遭受毀滅性沖擊！警告…】 他死死咬著牙，牙齦都滲出血來，心底把那老骨頭祖宗十八代都罵翻了天，可一股前所未有的狠勁兒也被這非人的折磨逼了出來。
“第…第二境呢？” 他嘶啞著，聲音破碎得不成樣子，卻像釘子一樣從牙縫里擠出來，“凝…凝元化精？是不是…把氣…搓成丸子？”
玄骨真人見這混球居然還沒昏死，還能嘴硬，眼中訝異之色一閃而過，隨即又被更大的惱怒取代。
他重重一拂袖，爐壁上那個亮起的符文瞬間黯淡下去，那股霸道絕倫的火元之氣也隨之消失。爐內(nèi)的灼痛感稍減，但身體被撕裂的劇痛依舊清晰無比。
“搓丸子？無知！愚不可及！” 玄骨真人嗤笑，指著爐蓋上噴出的三色藥氣，“引氣入體，所得元氣如散沙流水，存不住，留不長！凝元化精，便是要將這引入體內(nèi)的散亂元氣，千錘百煉，去蕪存菁，凝練壓縮成一絲絲精純無比的‘真元’！
如同老夫這爐中，萬般靈藥投入，烈火熬煉，最終去其雜質，取其精華，凝成丹液！此境修士，丹田之中真元如溪，奔流不息！舉手投足，勁力凝練，可裂石分金！催動法器，如臂使指！更能辟谷不食，餐風飲露！你此刻爐中所受煎熬，萬不及凝元化精時真元淬煉經(jīng)脈之苦萬一！”
他話音未落，仿佛為了給蔡胥加深印象，丹爐內(nèi)部結構悄然變化。爐壁內(nèi)層那些原本光滑的地方，突然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細密尖銳的凸起，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尖！同時，爐底的地火真焰猛地向上一竄，溫度驟然飆升！熱力不再是均勻烘烤，而是化作無數(shù)道尖細、灼熱、帶著強烈穿透性的“火針”，配合著爐壁的物理尖刺，從四面八方，狠狠地向著蜷縮的蔡胥扎去、刺去、鉆去！
“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