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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妾好痛......”
高琦大約是真的摔重了,痛的臉色發(fā)白、眼角含淚,下巴上還有我方才掐出的紅色指痕,端的是楚楚可憐。
我冷眼看著蕭沉影將她扶起。
“陛下,方才只是意外,想必雪妃她一定不是故意的,您千萬不要責怪......”
我心下冷笑,這半遮半掩的開脫,分明是想讓蕭沉影狠狠責怪我才是。
蕭沉影臉色陰沉,“皇后怎么在這兒?”
“陛下......臣妾是,聽說雪妃妹妹身子虛,便想著帶些補品來探望?!?/p>
她高家與我有血海深仇,她是皇后,我是寵妃,怎么看她都該巴不得我早點死,怎么又會真心來給我送什么補品?
這么荒謬的借口,以蕭沉影的腦子能信才怪。
“你有孕在身,天寒地凍,不必四處走動,她只是一個妃子罷了,要賜東西打發(fā)宮人來就是?!?/p>
“是,臣妾謝陛下關(guān)懷,只是前日聽內(nèi)監(jiān)說,陛下自入冬后,因擔憂雪妃的身子時常來探望,父王平日總教導臣妾,說陛下您忙于前朝公務分身乏術(shù),臣妾既蒙陛下恩賜統(tǒng)管后宮,合該為您分憂的。”
蕭沉影神色如常,拍了拍她的肩膀。
“皇后有心了。”
我冷眼看著這郎情妾意的一幕。
聽到這終于明白過來,高皇后今日是來同我宣示主權(quán)的。
她想讓我知道,她身為皇后,統(tǒng)管六宮,我自然也在她的管轄范圍內(nèi)。陛下的內(nèi)監(jiān)是她的心腹,前朝又有權(quán)勢正盛的父親為她撐腰,如今連陛下來見我的次數(shù)她也要管。
可以我對蕭沉影的了解,他斷不是那甘愿受人制挾的性子。
“陛下,這都是臣妾的本分,只是不想今日竟然發(fā)生了這樣的意外,臣妾身子不爽利,就不打擾陛下和妹妹相聚了,容臣妾先行告退?!?/p>
“等等?!笔挸劣昂白∷?/p>
我恨不得沖上去撕了高皇后那虛偽的蛇蝎面孔,這是明著逼蕭沉影問罪于我。
“雪妃頂撞皇后,禁足兩月,發(fā)俸半年,雪妃,立刻給皇后賠罪。”
我和蕭沉影對視一眼,看到了他眼底的冷意,心頭一片荒涼。
也是,說到底皇后肚子里懷的是他的骨肉,如今他的妻兒受了委屈,自然要找人撒氣。
我斂去眼底異樣,站得筆直。
“的確是臣妾失了分寸,還望娘娘日后保重身子?!?/p>
高皇后似乎不大滿意,卻被蕭沉影截走了話。
“立刻傳太醫(yī)去懿乾宮,皇后,朕陪你回宮休息?!?/p>
聞言,高皇后這才露出笑臉,心滿意足的離開了沁雪宮。
“娘娘,外面風涼,您當心身子。”
見我站在窗邊看紛紛揚揚的大雪看了足足一個時辰,青婳小心翼翼的提醒我。
“我沒事,你們?nèi)ッΠ伞!?/p>
我關(guān)上了窗子。
其實我該一直保持清醒的,雖然蕭沉影一再縱容我不敬蕭遠,那都是因為他們父子關(guān)系疏遠,而并非因為我重要。
在蕭沉影的眼中,我或許在眾多妃嬪中更得他寵愛,但跟他看重的權(quán)力和子嗣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這樣也好,讓我能夠更加理智的分析局勢。
今日之事讓我發(fā)現(xiàn)端倪,皇帝和高家之間,并不如表面那般和睦,或許這會是我的機會。
9
入夜,院中的雪已經(jīng)堆到小腿那么高了。
我沐浴后正準備入睡,卻聽到門外傳來蕭沉影慍怒的聲音。
“院子里的雪堆得這么高,你們干什么吃的?等朕親自來清嗎?!”
隨后是奴才們的求饒聲。
我皺了皺眉,白天平白受了冤枉沒得人說,到了晚上想安心睡覺也不得一絲清凈。
只好披了件厚厚的大氅出門去迎。
“臣妾恭迎陛下。”
他面色不虞,正要下令打板子,見我露面,臉色回緩,解了大氅又給我裹了一層。
“你還沒睡?”
我倒是想睡,你大張旗鼓的鬧這么一出,不就是想讓我出來接你嗎?
“臣妾不困,陛下莫要錯怪了,是臣妾想著今夜這雪還要下,便讓他們等明日天亮了再清,卻沒想到陛下今夜會來?!?/p>
“既是如此,都散了。”
他說罷,將我橫抱起走進內(nèi)室。
兩人誰都沒有提起白天的事,我如往常一樣替他更衣,隨后雙雙倒在榻上。
我今日不大想看見他的臉,只希望快快結(jié)束然后一覺睡到天亮,可蕭沉影卻不如我意。
不僅上下其手的不讓我睡,連親一下嘴唇都要看我的反應,我被折磨的不勝其煩。
“陛下可是有話要同臣妾說?”
他動作一頓,盯著我的雙眸問道:“難道皎皎沒有話要和朕說嗎?”
我沉默以對。
若我對面之人是我的父皇、是母后或是成蹊,我一定會說自己今日受了多大的委屈,挨了多大的冤枉,或許還會難過的掉幾滴眼淚出來。
可對著蕭沉影這個幫兇,我什么也不想說。
“雪妃,朕在問你話!”
我繼續(xù)沉默。
他等的急了,一把掰過我的臉,逼我與他對視。
“韓雪皎,說話,你為什么不肯跟朕說實話!”
我眼底一片冷寂,和他目光相觸之時,似乎他的怒火更盛了。
“陛下想讓臣妾說什么?皇后被我沖撞動了胎氣,此事不是已經(jīng)解決了嗎?莫非陛下覺得對我的處置輕了,想再罰的重......”
話音未落,他已經(jīng)封住了我的唇,發(fā)了狠的親,阻止我把話說出來。
我雙眼發(fā)紅,舔掉唇角的血跡,不服氣的瞪著他。
“是陛下讓臣妾說的,這又是撒的什么氣?”
“你明知我在意的是什么,就非要這般裝傻惹我動怒?”
他鮮少露出這樣暴怒的神色,我謹慎的一動不敢動,生怕他放在我耳側(cè)的拳頭一下砸在我的臉上。
“你裝傻,那朕來說!今日皇后來找你的麻煩,你受了冤枉又挨了罰,為何不同朕爭辯?朕在你心里就是這么是非不分的人嗎?!”
我安靜的看了他片刻,語氣透著自嘲。
“爭辯有用嗎?難道爭辯了陛下就不罰了?”
他似乎被我的話噎住,看向我的目光深不見底。
“陛下的決定從一開始就做好了,無論何時何地需要您做選擇,都會毫不猶豫的保住皇后棄了我?!?/p>
他并沒有出言反駁,顯然是被我說中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酸澀。
“所以在臣妾眼中,陛下不是非不分,相反,您聰明絕頂,思慮冷靜,處事決斷,既能安撫皇后又能穩(wěn)定前朝與后宮間的平衡,臣妾很佩服?!?/p>
這幾句說的倒是我的心里話。
蕭遠生性風流,子嗣眾多,有名分的兒子就有十多個,沒名分的更是多不勝數(shù),蕭沉影母親是蕭遠在秦樓楚館中強占的藝妓,這等出身連進府為妾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他一生下來便是私生子,被人嘲笑出身,幼年身邊更是圍繞著各種欺凌與暗殺。
偏他胸有鴻鵠之志,一身傲骨半點不肯屈服,夙夜辛苦的習文練武,加上天資聰穎,不僅憑著一己之力考出了功名,又趁著南方戰(zhàn)事之機,毅然入軍博了將銜,這才入了蕭遠的眼,被他接回家養(yǎng)在正室身邊正了名。
他如今的權(quán)勢體面,都是他刀尖舔血用命奪來的,又怎么會被區(qū)區(qū)一個女子影響?
他笑了兩聲又驀然停下,語氣聽不出喜怒。
“既然都看懂了,那你自己呢?”
我也笑了,只是這笑聲透著連自己都嫌棄的虛偽。
“臣妾有自知之明,既沒本事干涉陛下的大局,也就沒必要掙扎,還不如日夜祈禱皇后母子平安,與陛下琴瑟和鳴,這樣也能免得自身再獲無妄之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