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熱水袋,就代表他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甚至記了她來月事的日子。
白芙蓉掀開簾布,朝外看了一眼。
陸硯廷正在拿火鉗生火,男人弓著的背脊,彎著腰,垂落著眼眸,鼻梁高挺得很。
他工作忙,可回到家,總是把大半的活兒都做了。
她還記得兩人剛結婚的時候,他什么也不會做,洗碗都不小心打碎碗。
陸家的家世也輪不到他做這些。
他不會,就慢慢地學,每次只要回家,爐子都是暖的。
但這些細節(jié),她可能忽略了。
因為他沒說,她還以為家務活都是英子姐來幫她弄的。
白芙蓉放下簾布,一時間心緒復雜。
陸硯廷沒過錯,只是他沒長嘴,她又容易內耗。
前世她打他的時候,他也不辯解,冷戰(zhàn)悶受著。
兩人性格不適合,感情也在積年累月的冷戰(zhàn)中磨損了不少。
可看了看萱萱明媚又渴望的眼神,再看看她那扎得有些歪的低馬尾。
姑且父憑女貴,處著吧。
簾布被掀了進來,是陸硯廷把爐子提了起來,他一進屋,一股熱浪襲面。
看見白芙蓉醒了,他沒說什么,不過多時,他又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手里拿著什么東西,遞到白芙蓉跟前,“我也不知道買什么牌子的好,你姑且用著?!?/p>
白芙蓉垂眸一看,是安爾樂。
價錢倒還好說,他們家也不差錢。
不過,附近供銷社還沒有賣這個的,她很難想象,他是如何買到這個的。
估計是一路問過去的。
白芙蓉剛抬頭,他便邊往外走邊道,“介紹信開好了,我去收拾東西了?!?/p>
很多事不用她說,他就做了,有時候女人往往要的就是一個態(tài)度。
白芙蓉心里軟了軟。
他們現在是不吵架了,但關系又有些微妙。
不像夫妻,反倒像戰(zhàn)友。
她正這么想著,一低頭,對上懷里的小人兒粉妝玉琢的小臉。
大眼睛里寫滿小問號,“媽媽媽媽,女孩子為什么每個月會流血呢?會不會死???”
萱萱一臉天真。
“不會啊?!卑总饺夭粫洼孑姹苤M這件事,索性趁著這個機會給她講了。
她還不大能使力,畢竟才是第二天,渾身虛脫,于是把萱萱攬在懷里輕輕搖晃,用柔和悅耳的聲音道,“萱萱,我給你講個故事吧?!?/p>
“每一個月亮變圓的夜晚,女孩子的肚子里有座神奇的粉紅城堡……等待可能到來的小天使寶寶。如果小天使寶寶還在睡覺呢……城堡里的小精靈就會用掃把把它掃下來?!?/p>
她的聲音就像是早春化凍的溪水滲進縫隙里,透著淡淡的疲憊,又很有生機,“每個長大的女孩子都會擁有這神奇的城堡,就像是新陳代謝,可以讓你的身體,像春天的小樹苗一樣煥發(fā)生機活力?!?/p>
陸明萱聚精會神地聽著,眼里的恐懼漸漸變得平和而溫暖,她雙眸水潤,“媽媽,我懂啦,以后每到這個時候,我就和爸爸一起守護你?!?/p>
“好,謝謝萱萱?!卑总饺孛嗣男∧X袋。
“我去幫爸爸收拾東西啦!”
“好?!?/p>
接下來的幾天,陸硯廷都不讓她沾涼水,其他的事也不讓她做,彎腰收拾行李之類。
偶爾幾次想到兩人微妙的戰(zhàn)友關系,她伸出手想幫忙,“我好些了,我來?!?/p>
總覺得還是要公平些,劃開界限。
陸硯廷卻避開了,目光沉沉,不容置喙,“我不在家的時候,都是你來,現在輪到我了。”
白芙蓉撩了下眼簾。
這一世他真的變得很不一樣。
以前他直接霸道地不讓她做,也不會解釋什么。
難道是因為最近兩人開始好好溝通了嗎?
一晃到了出發(fā)去華京的那一天,火車站——
兩個小小的身影站在寒風中。
陸明萱脖子上扎著一粉紅色的圍巾,柔軟又保暖,露出巴掌大的小臉,眼睫毛就像是被雨水打濕的蟬翼,濕漉漉的。
廖佳佳個子比她略矮一點,哭得鼻子在冒泡泡。
兩個幾乎一般高的小姑娘抱了又抱。
“佳佳,我會想你的?!?/p>
“萱萱,我也是……”
“我會給你寫信的?!?/p>
“可我看不懂怎么辦?”
“沒關系,我會畫圖!”
廖佳佳蓄著眼淚,踮起腳尖,攢足勁,把鼻涕吸了又吸,倒是她的媽媽王秀英看不過眼,拿帕子給她擦了擦鼻子。
“佳佳,別傷心,媽媽說了離別是為了更好的相遇,我會變成更好的人回來的。”
“我也要變得更好!我會好好念書,寫作業(yè)的!”
廖佳佳攥緊拳頭,眼睛紅得像小兔子,好像在宣誓。
不僅是佳佳和萱萱,白芙蓉看著王秀英,這可是她在這里為數不多的朋友了。
去了華京,一切都要從頭再來。
新的朋友,新的機遇,新的困難。
成年人的感情到底含蓄多了,王秀英也深深看著白芙蓉,“一有浩浩的消息,我就給你拍電報?!?/p>
多好的姑娘啊,本以為會是人生贏家,可惜命途多舛。
“英子姐,好好照顧自己。我在你家放了二十斤肉,還有幾十個雞蛋,多給佳佳補補身體。”
“芙蓉,你這……”
“英子姐,別和我客氣?!?/p>
白芙蓉別過臉去,說不下去。
綠皮火車開動了,陸明萱在窗戶邊一直在招手告別,晶瑩的淚珠飛出了窗外。
那條長長的路,廖佳佳追了好遠好遠。
王秀英也追了起來,眼眶微紅。
一直到沒有路了,兩人還呆呆地站在那里。
小孩子覺得玩伴離開而難受。
成年人卻知道,一別兩寬,未來即便回來,也可能是兩個世界了。
陸明萱這是第一次坐火車,卻并不覺得新奇,滿心都被離開好友的酸脹給占滿了。
也不說話,低著頭,裙子邊都浸濕了。
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陸硯廷抱著她去餐臺那輛車看風景了。
見白芙蓉一個人坐那剝橘子吃,一個女人湊了過來,“那是你男人?嘖……長得可真俊啊?!?/p>
估計也是因為綠皮車要坐一天一夜,閑得無事,找點話聊。
女人遙遙望著陸硯廷背影,過到門框那,都還得低下頭,約莫快一米九了吧?
在這個大家營養(yǎng)不太好的時代能長這么高,實在是鶴立雞群。
白芙蓉“嗯”了一聲。
“你讓他帶娃啊?”
“嗯?!?/p>
“就一個閨女?看你這閨女挺大了,你就沒想說給他添個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