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以為,只要不犯罪、不欠錢、不作死,就能安穩(wěn)活在城市里。但那天早上,
我像往常一樣出門修個電閘,卻沒想到,走進了自己親手布下的牢籠。
1 被困那天那天是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清晨。我背著工具包,走進這棟老樓的前門時,
樓下保安老劉正蹲在傳達室烤著電熱爐子。他看我一眼,鼻子抽了抽:“你今兒還來修?
這樓都沒人住了。”我笑了一下,沒回話。沒人住,對我來說正合適。沒人搶電梯,
不會有人催活,干完就能趕去另一個工地接活。這棟樓是老舊小區(qū)里最后一棟準備拆的,
前幾天物業(yè)挨家挨戶地催人搬,聽說有賠償,許多人連夜就走了。只剩下我手上這戶,
說跳閘了兩天,電話打到維修部,派活給我。樓道里很安靜。
腳踩在水泥樓梯上的聲音空蕩蕩的,只有我背包里螺絲起子的碰撞聲,叮叮當當,聽得心煩。
走到三樓,我敲了敲門,沒人應。我習慣性地拉了下門把,門沒鎖。進去一看,
屋里空蕩蕩的,家具全撤了,墻角落著一個鞋盒子大小的紙箱。顯然人已經(jīng)走了。
我往配電箱那邊走,一邊翻出電筆,一邊在心里罵娘。又是這種把人當傻子耍的活,
報修也不說清楚人早搬了,耽誤我一早上路程。電表蓋子輕輕一掀,我的手頓住了。
里面的接線不是我熟悉的樣子。最明顯的一點是:多了一根導線,從外部接口繞了個圈,
接到了底部的一個老舊端口上。而那端口,只有房屋結(jié)構(gòu)施工圖上才標記過,
我印象里根本沒人用。我警覺地看了看四周。沒人,連窗戶都貼著報紙。
但我還是有種說不出的不對勁。出門前,我順手把那根異常導線拍了張照,存進手機里。
剛走出屋,迎面撞上一個身影。是樓上那戶的女孩,琳琳。以前見過幾面,長得清秀,
人也安靜,說話總是輕聲細語?!澳阍趺催€在?。俊蔽覇?。她垂著眼,
把鑰匙放我手里:“我爸讓我先走,但燈一直跳閘,他說你會來看一下。謝謝。
”我點了點頭,看她一副疲憊模樣,像熬了好幾個通宵。她轉(zhuǎn)身上樓,
我望著她背影突然想到,剛才那戶為什么會有導線接到樓道外的端口?我沒敢深想,
心里總覺得像壓了塊石頭。一直干到下午五點,我把整棟樓能檢查的電閘都巡了一遍,
也沒找出跳閘原因。更奇怪的是,明明人都走了,四樓的空調(diào)外機卻一直在運轉(zhuǎn),
發(fā)出嗡嗡的聲音,像是在維持什么系統(tǒng)運行。我原本想著干完收工,結(jié)果剛一出門,
發(fā)現(xiàn)鐵門拉不開了。我拽了幾下,咣咣直響。門是從外頭鎖死的,用的是電焊焊上的鐵片,
粗糙得像是臨時封門的操作。我腦子里“轟”的一聲空白。立馬翻出手機,
信號欄上滿滿的四格突然跳成了“無服務”。我沖下樓,去地下室的側(cè)門,
發(fā)現(xiàn)也是一樣的焊死狀態(tài);消防通道用木板封著,
從里頭撞出都紋絲不動;樓頂通道的大門上著老式掛鎖,我用扳手砸了兩下,也沒砸開。
整棟樓像一口上了鎖的棺材,而我成了被釘進來的死人。我喘著粗氣靠在三樓墻角,
手指無意識地摸著工具包。里面有扳手、電筆、鋼絲繩……但沒有能打開這座牢籠的鑰匙。
四周寂靜得出奇,連樓道傳來的水滴聲都像是人為設(shè)計的音效。直到夜幕降臨,
我才真正意識到,我出不去了。我試著翻出白天拍下的導線圖,想找出什么規(guī)律,
可手機已經(jīng)黑屏,怎么按都沒反應。在樓道盡頭,我發(fā)現(xiàn)一只破舊的音響,插著線,
卻沒電源。我靠近查看時,音響突然“嗞啦”一響,
一個沙啞的男聲在里頭響起:“剩余時間,168小時?!蔽覈樀檬忠欢?,差點摔了手機。
聲音像是提前錄好的,卻精準對上了我當下的時間。“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它說,“但你有機會,成為活著出去的那個?!比缓?,音響斷電,整個樓再次歸于死寂。
我半晌沒動,腦袋里像是被鈍物砸了一下。原來這一切不是意外。是人為,是設(shè)計,
是提前布好的“局”。我轉(zhuǎn)過身,順著墻縫的光縫望出去,外面街道空無一人,
連常年亂停的那幾輛車都不見了。我第一次意識到,這棟樓不是拆遷前的破樓。它是個牢籠,
一口吞下人的深井。而我,是那個被故意留下來的人。2 門從外面鎖上了凌晨四點半,
我還沒睡。不是不困,是不敢。整棟樓像死過一遍又被強行封存的尸體,
沒有電、沒有信號、沒有水,只有空氣還在緩慢流動,像是在提醒我:你還活著,暫時。
我守在二樓樓梯口,身上披著從空房間扒出來的舊窗簾,像流浪漢一樣靠在墻角。
眼睛盯著對面那扇被我砸過的防火門,門上殘留著我砸出的一個豁口,
小得只能透過去看個大概。墻縫外透進來的月光照不亮這樓里的黑,我只好點了一只打火機,
把工具包里的筆記本翻了出來。上面用鉛筆畫著一張簡易結(jié)構(gòu)圖,
是我這兩天摸索出來的:六層樓,三個樓梯口,一個天臺出口,全數(shù)鎖死;地下室也封了,
焊點密密麻麻,像是有經(jīng)驗的電焊工做的,焊接角度非常專業(yè)。也就是說,我不是意外被困。
是被設(shè)計了。我在圖上重重地畫了一個圈,圈住天臺口。那是唯一還有可能動手的地方。
忽然,一陣輕微的“咯吱”聲從樓上傳來,我立馬熄了火,屏住呼吸。腳步聲。不是錯覺,
也不是老鼠,那是人的腳步,在四樓,正慢慢下樓。我往墻邊縮了縮,貼著墻體豎起耳朵聽。
聲音很輕,但有節(jié)奏,像是有人特意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試探每一階樓梯。
我腦海里閃過昨天見到的琳琳,她當時穿著拖鞋,走路沒聲。但這次不一樣。這人的腳步沉,
偏重在左腳,每次落地都有輕微拖帶,像是……瘸了。我咬了咬牙,掏出扳手握在手里,
盡量不發(fā)出聲音,緊盯著樓道盡頭。然而那腳步聲走到三樓時,忽然停了。我心跳驟然加快,
手指用力,感覺扳手都快被我握斷了。幾秒后,什么也沒發(fā)生。不是沒動了,是那人也在聽。
他發(fā)現(xiàn)我了。我的腦子一片混亂,正想著要不要先發(fā)制人,突然一聲孩子的哭聲打破了寂靜。
不是幻覺,是實打?qū)嵉暮⒆涌蘼?,從樓上傳下來。我一下愣住了。這棟樓里還有孩子?
我飛快躥上樓,輕手輕腳地走到四樓,耳朵貼近最東邊的那戶門口。里面果然有聲音,
一個女人在小聲哄孩子:“不哭了,不哭,叔叔說他會幫我們的……”我輕敲了兩下門,
里面突然安靜下來,像是按了暫停鍵。我又敲了一下。這次,有人慢慢走近門邊,
門內(nèi)有人低聲說:“誰?”“我也被困在樓里?!蔽覊旱吐曇?,“聽見你們了。
”門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個男人的臉,中年,戴眼鏡,表情戒備。他打量了我一會兒,
才打開門。我進去后才發(fā)現(xiàn),屋里還有一個年輕女人和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房間里鋪著幾條毛毯,中間一個煤氣罐改裝的爐子,正在煮東西,火苗藍得嚇人。男人姓黃,
是房子原本住戶的遠親,這幾天來幫忙搬家,結(jié)果意外被困。他說的時候一直低著頭,
語速很快,像是背臺詞。我沒信他。但我看得出,那孩子是真的病了。小臉發(fā)紅,額頭滾燙,
嘴唇干裂,一直哼哼唧唧。他們拿不出退燒藥,只能用毛巾反復擦拭。
我從工具包里翻出一貼醫(yī)用退熱貼,是我平時隨身帶的,怕工地上中暑。這玩意兒不貴,
可在這里,就是命。我遞給女人,她眼眶一下就紅了。“謝謝……”她聲音哽咽,
像是壓抑了很久。我沒說話,只是轉(zhuǎn)身走到陽臺,把破玻璃擦了擦,看向外面。
馬路還是空的,跟前天一樣,像是被抽干了人類的城市。燈亮著,但車一個也沒有,
連小攤也沒。我忽然意識到,這棟樓被封鎖的不是建筑,是信息。所有與外界連接的可能,
都被掐得死死的?!澳銈兟犨^那個聲音嗎?”我問。“哪個?”“音響里傳的,說剩余時間,
還說什么活下去?!蹦腥撕团藢σ暳艘谎?,沒說話。我心里一沉,
看來我不是唯一一個聽見的,但他們選擇了裝作沒聽到。我沒再追問,轉(zhuǎn)身離開。
剛走到樓道口,后面?zhèn)鱽砼说穆曇簦骸澳憬惺裁疵??”我頭也沒回:“李志強。
”下樓后,我站在那扇焊死的鐵門前,深吸了一口氣。這地方,不是隨機選中的。
我是被挑中的。挑我進來的人,知道我不會坐以待斃,也知道我會嘗試逃出去。
所以才給了我一個“選項”——讓你看見生,還要讓你明白活著的代價。我蹲下,
在門邊輕輕劃了幾刀,把自己藏著的一小節(jié)電纜露了出來。接上檢測筆,果然有微弱電流。
他們沒斷電。他們只是切斷了能救命的那部分,剩下的電還留著,用來監(jiān)控我們。
我心跳猛地快了一拍。我知道他們在看。也許就在此刻,我的一舉一動,
正在某個屏幕上實時播放。我舉起頭,朝攝像頭可能藏著的天花板輕輕點了點頭。
你在看是吧?很好,那你也看清楚,我不會被你們玩死。我要活出去,讓你們看著我,
一點一點,把這該死的籠子拆了。3 三樓有血第三天一早,我醒得比昨天更早。
不是因為睡飽了,而是胃里開始擰著疼。我只剩一包壓縮餅干,每次只敢吃一小塊,
含在嘴里慢慢化。水也只剩兩瓶。昨晚我跟黃哥那家人分了一瓶,
換來了一個消息——樓下的配電室里藏著備用電瓶,是小區(qū)改造時留下的。
我原本以為早被人搶了,結(jié)果居然還在。我知道自己得快點行動了。
剩下的時間每一秒都值命,尤其是在這種地方,電,就是命。
我把扳手、電線、錘子一一裝進工具包,又從陽臺拆了根晾衣桿當臨時武器,然后摸黑下樓。
配電室在地下一層,靠近垃圾管道口,空氣又潮又臭。我踩在樓梯最后一階時,
突然聽見地下一聲悶響,像是什么重物倒了。我頓了一下,屏住呼吸貼著墻往前蹭。
配電室的門開著一條縫,門邊地面上有一道劃痕,像是被什么尖銳東西拖出來的。燈是壞的,
但我手里有應急手電。我小心把燈光打過去,光柱照出一只鞋子。一只沾滿血的白球鞋,
靜靜地躺在門邊。鞋子旁邊有一攤已經(jīng)暗黑發(fā)干的血跡,順著縫隙滲進配電箱底部。
我的喉結(jié)動了動,握著晾衣桿的手不自覺地緊了。我往里走了一步,血味刺鼻而來。
屋里沒人,但地面有一道清晰的血拖痕,一直通向左側(cè)的儲物間。門虛掩著,
像是等著我去推開。我沒有立刻動。我蹲下查看血跡,發(fā)現(xiàn)血拖出一段后,突然斷了。
不是干了,是被擦掉了。有人清理過一段,但沒擦干凈。我摸出口袋里的絕緣手套戴上,
緩緩推開儲物間的門。門后空無一人。但我看到了墻角的一張折疊床,上面躺著琳琳。
她臉色慘白,眼神發(fā)直,嘴唇發(fā)青,明顯是脫水了。她的左腿被紗布纏著,
血早就滲透了出來,地面是一灘未干的血水。我蹲下試了試她的呼吸,還活著,
雖然弱得可憐。她嘴唇動了動,沒出聲。我掏出水,撕開一個濕巾慢慢擦掉她臉上的血污,
然后往她嘴里滴了幾滴水。她喉頭輕輕動了一下,這才睜開眼,看了我一眼。
“你……”她聲音干澀,“你……沒事吧?”“我該問你?!蔽野櫭?,“你怎么會在這兒?
”她沒說話,眼神游移了一下,最后咬著牙道:“我……不小心從天臺摔下來,
滾到了樓道口……有人救了我?!薄罢l?”她又沉默了。我不逼她,只說:“你先養(yǎng)傷,
我去看看電瓶還在不在?!彼c了點頭。配電室里果然有兩個舊電瓶,一個已經(jīng)漏液,
另一個還完好。我試著接上電線,燈泡亮了微光,說明電瓶還有電。我不敢動太多,
怕他們察覺,只擰緊了接口,把導線穿進樓道里,做了一個簡單的取電點,藏在滅火器后面。
能充電,就意味著可以用手機、用收音機、甚至能布簡易感應裝置。
我需要更多這樣的控制點?;氐饺龢菚r,樓道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側(cè)耳一聽,
是從二樓上來的,有人跑得很急,一邊跑一邊低聲咒罵。是黃哥。他從轉(zhuǎn)角沖出來,
一頭撞在我懷里,看到我嚇了一跳:“你、你怎么在這?
”“我倒想問你怎么跑得跟見鬼一樣?!彼鴼?,臉色發(fā)白,
聲音發(fā)抖:“剛才……有人在我房門口掛了一串鑰匙。”“什么鑰匙?”“我們那戶房子的,
但我明明隨身帶著……”他一邊說,一邊把兜翻給我看,“你看,真的還在我這。
”我皺起眉頭。有人能精準地復制出他家的鑰匙,還能悄無聲息地掛在門口,
這就不是單純的威懾了,這是信息控制?!斑€有呢?”我問,“有沒有東西不見了?
”黃哥猶豫了一下,低聲說:“我的筆記本不見了?!蔽叶⒅骸澳阌涗浟耸裁矗?/p>
”他遲疑片刻,終于說了句:“我……記錄了這幾天樓里人的活動,
哪戶亮燈、哪戶放聲響、誰什么時候出門,按小時記的?!蔽也[起眼:“你為什么要記這些?
”他慌了:“沒、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理清楚看看有沒有什么規(guī)律……”“有人付你錢?
”他嘴唇抖了一下,沒回答。我沒再說話,轉(zhuǎn)身往樓上走。一進儲物間,
琳琳就盯著我:“他騙你了,對嗎?”我點頭:“他說有人救了你,那人是不是他?
”她咬牙:“是?!薄八隽耸裁??”她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他想套我的話,
問我怎么知道有人在看……我沒說,但他不信。他打我,
還拿手機拍我……說要用來跟外面的人換資源?!蔽已劬ξ⒉[。她說的這些,
在我腦子里飛速拼成了一張圖。黃哥不是住戶,他是“記錄者”,
是給外面“投喂信息”的人。他的筆記是“實驗日志”,
琳琳只是他用來換籌碼的“活樣本”。我轉(zhuǎn)身出門,把門反鎖。我走到二樓,敲了黃哥的門,
他還在瑟瑟發(fā)抖,見我回來趕緊迎上來:“志強,我剛剛有點嚇著了,你不會怪我吧?
”我盯著他:“不怪。”他說:“那就好,那就好……我還以為你……”“我只是來提醒你。
”我盯住他眼睛,“我這人記性不好,但有一樣記得清楚——別人坑我一次,我能忍。
但坑兩次,我會讓他后悔活著?!蔽覜]再看他,轉(zhuǎn)身上樓。我知道,現(xiàn)在開始,
樓里真正的博弈才剛拉開帷幕。不是和誰組隊,而是先搞清楚——誰,是人。誰,是狗。
4 她不是房東女兒琳琳的腿傷惡化得很快。即使我用紗布和止血貼做了處理,
她的傷口還是開始發(fā)紅發(fā)脹,甚至透出一點灰紫。不是普通劃傷,更像是感染了什么。
我知道,繼續(xù)拖下去她會死。但現(xiàn)在整棟樓沒有藥,沒有醫(yī)生,連干凈水都快沒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從還沒被占的戶里搜。我把三樓以下的房間都搜了,空空蕩蕩。
像是搬家的人故意把一切有用的東西都帶走了,甚至連洗手液都擰干了瓶子才丟下。
但在五樓的一戶空房里,我找到了一樣東西——一個破舊的金屬箱子,貼著封條,
封條上寫著“南陽醫(yī)院 備用藥品專供”。我心跳砰的一聲。我記得這箱子。
去年我去南陽醫(yī)院布電線的時候見過。每層樓都有幾個這種箱子,
用來應急搶救、供消防員或應急醫(yī)生用??蔀槭裁磿霈F(xiàn)在這里?我沒多想,
一腳踹開箱子蓋,里面是亂七八糟的藥瓶和破損的塑料包裝,但在一堆粉末狀的物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