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秋風(fēng)乍起大雍王朝,建安二十三年,秋。京城太液池畔,殘荷聽雨,桂香浮動,
本是賞心悅目的景致,卻掩不住深宮中日益濃重的肅殺之氣。新帝登基未久,朝堂波譎云詭,
后宮亦暗流涌動。先帝留下的遺孀們,年輕守寡,青春虛度,對新帝這位年富力強(qiáng)的繼任者,
心中五味雜陳,敬畏、感激、疏離、期盼……種種情緒交織,讓這紫禁城更添了幾分陰霾。
在這重重宮墻之內(nèi),靠近冷宮的一隅,永巷盡頭,是尚食局女官沈青禾的居所。
這里遠(yuǎn)離了風(fēng)花雪月的長春宮、儲秀宮,也非儲位爭奪核心所在的翊坤宮、鐘粹宮,
只有無盡的寂靜和每日重復(fù)的膳食調(diào)配工作。青禾穿著一身半舊的青藍(lán)色宮裝,洗得發(fā)白,
卻依舊干凈整潔。她眉目清秀,眼神沉靜,仿佛這深宮的歲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跡,
只是那偶爾掠過眼底的深邃,提示著旁人她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
青禾原是江南書香門第之女,父親曾是小有名氣的翰林編修,后因直言獲罪,被貶遠(yuǎn)放,
家中就此敗落。為救家人,也為了不甘被命運徹底碾碎,年方十五的她,以秀女之身入了宮。
然而,入宮多年,她深知自己家世不高,容貌雖清麗卻非絕色,性格又偏于沉靜內(nèi)斂,
不善交際,因此從未得到過皇帝的青睞,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封號都沒有,
只落得個尚食局最低等的女官份位,負(fù)責(zé)管理一眾雜役,處理些宮中最普通的膳食事務(wù)。
“沈女官,御膳房送來的新摘蓮蓬,皇后娘娘那邊送了些來,說是讓各宮分享。
”一個小宮女端著一盤碧綠的蓮蓬,小心翼翼地走進(jìn)青禾簡樸的小屋。青禾放下手中的賬冊,
接過蓮蓬,淡淡道:“知道了,你放著吧。”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
這小宮女是宮里的人,心思卻不復(fù)雜,知道青禾雖然位份低,但管著尚食局的雜事,
又是老人了,便不敢怠慢,訥訥地應(yīng)了聲,退了出去。青禾望著那翠綠的蓮蓬,
想起入宮之初,也曾幻想過憑借才情得幸,哪怕只是一個短暫的恩寵,
也能為家族帶來一絲轉(zhuǎn)機(jī)。可現(xiàn)實卻如這深宮,冰冷而殘酷?;实鄣暮髮m,佳麗三千,
爭奇斗艷,她這樣的女子,連引起注意的資格都顯得奢侈。父親在遠(yuǎn)方的消息越來越少,
母親的信中也滿是憂慮,她知道,自己必須在這后宮中活下去,而且要活得足夠堅韌,
才能有機(jī)會扭轉(zhuǎn)命運,或者至少,護(hù)住家人的周全。她拿起一顆蓮子,剝開,嘗了一口,
淡淡的清甜在口中蔓延,卻無法驅(qū)散心中的苦澀。她知道,這宮里的每一份恩賜,
或許都標(biāo)好了價格,或者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屎笏蛠淼纳徟睿鞘竞茫渴窃囂??
還是僅僅例行公事?她不敢深想,也不愿深想。在這后宮,知道的越少,或許越安全。
“叮鈴——”一陣細(xì)微的鈴聲從屋檐下的風(fēng)鈴傳來,伴隨著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青禾警覺地抬起頭,她的小屋一向僻靜,除了固定的雜役宮女,鮮少有人會來。
一個穿著更淺青色比甲,梳著雙丫髻的小太監(jiān),怯生生地走了進(jìn)來,手里捧著一個食盒。
他約莫十三四歲年紀(jì),面容稚嫩,眼神卻透著幾分機(jī)靈,正是青禾一手調(diào)教出來的小何子。
小何子在尚食局當(dāng)差,平日里負(fù)責(zé)給青禾跑腿,手腳也算麻利,更重要的是,
他知道青禾的一些秘密,也忠心于她?!吧颉蚬霉茫毙『巫訉⑹澈蟹旁谧郎?,低聲道,
“這是李公公讓我送來的。”李公公,指的是皇帝身邊的心腹太監(jiān)總管,李德全。
能讓李德全身邊的人親自送東西來,這可有些不同尋常。青禾眉頭微蹙,
面上卻不動聲色:“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毙『巫討?yīng)了一聲,又補(bǔ)充道:“李公公說,
這食盒里是陛下今早膳食剩下的栗子糕,說是……說是看沈姑姑平日管著用膳,或許用得上,
補(bǔ)補(bǔ)身子?!彼曇魤旱酶?,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異樣?;实鄣氖J??
賞賜給一個卑微的女官?這聽起來就像是宮中最尋常的賞賜,甚至帶著點施舍的意味。
但青禾深知宮廷之中,任何一點“尋?!倍伎赡芴N(yùn)含深意?;实鄣氖J常乔珊?,
還是刻意安排?是表示恩寵,還是另有目的?她打開食盒,里面果然是一碟精致的栗子糕,
還溫?zé)嶂l(fā)著誘人的甜香。栗子糕本身并不稀奇,但由皇帝御膳房制作,
又是皇帝“吃?!钡?,意義就不同了。青禾拿起一塊,細(xì)細(xì)看了看,又聞了聞,
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她沉默片刻,對小何子道:“這栗子糕,你看著處理了吧。記住,
誰問起,就說是我吃了,剩下的你也處理干凈,不要留下痕跡。
”小何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是,奴才明白?!贝『巫与x開后,青禾獨自坐在燈下,
看著那碟精致的栗子糕,陷入了沉思。這看似尋常的賞賜,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
在她心中蕩起了層層漣漪。她隱隱感覺到,平靜的日子或許即將結(jié)束,某種未知的風(fēng)暴,
正在悄然醞釀。而她,這深宮中的一葉扁舟,又該何去何從?秋風(fēng)再次吹過,
卷起幾片枯黃的落葉,敲打在窗欞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如同命運無情的叩問。
青禾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她知道,無論前路如何艱險,她都必須迎難而上,為自己,
也為遠(yuǎn)方的家人,搏一個生機(jī)。1日子仿佛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平靜,
青禾依舊每日處理著尚食局的瑣碎事務(wù),謹(jǐn)慎地打理著自己的小院。
那日李德全派人送來的栗子糕,她只字未提,小何子也守口如瓶。然而,有些事情,
一旦開始,便不會輕易結(jié)束。幾天后的一個午后,青禾正在核對賬目,
忽然聽到院外傳來一陣喧嘩。她眉頭一皺,放下筆走了出去。
只見幾個穿著體面的嬤嬤正指揮著幾個小太監(jiān),往隔壁的空院子里搬送箱籠,
看那箱籠的樣式和材質(zhì),絕非普通宮女太監(jiān)能用得起。“這是怎么了?
”青禾走到一個面生的管事嬤嬤面前,沉聲問道。按規(guī)矩,尚食局負(fù)責(zé)宮中飲食,
并不直接管轄其他宮務(wù),但這突然的動靜,還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管事嬤嬤抬眼瞥了青禾一下,見她只是個穿著青藍(lán)色宮裝的女官,
語氣便有些不耐煩:“沈女官是吧?這是上面交代下來的,給麗貴嬪娘娘搬家。
我們奉命行事,你忙你的去吧,別在這兒礙事。”麗貴嬪?青禾心中一動。麗貴嬪陳氏,
是皇帝潛邸時就跟隨的老人了,家世雖非頂級豪門,但也頗有根基。她容貌艷麗,
頗得皇帝寵愛,入宮后一路晉升,如今位份尊貴,住在不遠(yuǎn)處的承乾宮,
算是后宮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怎么會突然搬到這偏僻的永巷附近空置的院落?
“麗貴嬪娘娘……犯了錯?”青禾試探著問道。管事嬤嬤臉色一變,
厲聲道:“不該問的別問!沈女官只需管好自己的尚食局即可,后宮之事,輪不到你來操心!
”她說完,便揮手讓手下人加快動作,顯然是不想再多談。青禾看著那些匆忙搬入的箱子,
心中疑竇叢生。承乾宮那邊似乎沒有任何動靜,麗貴嬪本人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出,
這就更奇怪了。后宮之中,妃嬪搬遷,向非小事,
更何況是如此悄無聲息地搬到這種幾乎廢棄的地方。除非……是犯了極大的過錯,
被秘密處置了?她回到自己的小屋,心緒不寧。聯(lián)想到前幾日李德全派人送來的栗子糕,
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有什么聯(lián)系?栗子糕……麗貴嬪……皇帝……恰在此時,
小何子匆匆跑了進(jìn)來,臉上帶著幾分慌張:“沈……沈姑姑,不好了!
”青禾心中一緊:“什么事這么慌張?”小何子喘了口氣,
壓低聲音道:“方才奴才去御花園那邊送東西,無意中聽到幾個小宮女在議論,
說……說前幾日麗貴嬪娘娘不知為何,惹得陛下龍顏大怒,
被……被打入了冷宮旁邊的景仁宮偏殿,形同軟禁了!”打入冷宮旁邊的偏殿?
雖然不是真正的冷宮,但也相差不遠(yuǎn)了!青禾的心沉了下去。景仁宮,
那是先帝廢后宜修皇后生前居住的地方,也是當(dāng)年驚心動魄的“椒房之變”的發(fā)生地,
更是如今皇后宜修的嫡母端妃娘娘的住處。麗貴嬪被挪到那里,用意昭然若揭——名為安置,
實為監(jiān)視和羞辱。“消息確實嗎?”青禾追問?!芭挪桓掖_定,
但聽那幾個小宮女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還說……還說麗貴嬪娘娘是因為爭寵,
用了什么不該用的東西,污了陛下的圣體,才……”小何子說到這里,聲音更低了。
污了圣體?青禾立刻想到了那日送來的栗子糕。會不會……?她不敢再想下去,
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籠罩心頭?!斑@件事,你知我知,絕不可再對任何人提起!”青禾沉聲道,
“以后出入尚食局,也要多加小心,不該聽的別聽,不該說的別說?!薄笆牵庞涀×?。
”小何子點點頭,臉上依舊帶著驚懼。接下來的幾日,宮中果然流傳起麗貴嬪失寵的消息。
據(jù)說她犯了嚴(yán)重的錯誤,觸怒了天顏,不僅被剝奪了貴嬪份位,連宮中用度也被大幅削減,
形同罪妃。曾經(jīng)門庭若市的承乾宮,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而關(guān)于她“罪行”的版本,
眾說紛紜,有說是爭風(fēng)吃醋,以下犯上;有說是意圖謀害其他妃嬪;還有更難聽的,
是說她用了媚術(shù),穢亂宮闈,惹得皇帝厭惡。青禾對這些流言蜚語置若罔聞,她更關(guān)心的是,
麗貴嬪的倒臺,對她自己,對整個后宮格局,意味著什么。麗貴嬪雖然失勢,
但她家世不算淺,根基也還在,皇帝如此嚴(yán)厲處置,背后是否另有原因?是為了敲山震虎,
警告其他妃嬪?還是……為了清除某些潛在的威脅?更讓她感到不安的是,她隱隱覺得,
這件事或許與尚食局有關(guān)。麗貴嬪平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口味挑剔,尚食局負(fù)責(zé)她的膳食。
若真如流言所說,她因飲食問題“污了圣體”,那尚食局……甚至自己這個管理雜務(wù)的女官,
會不會被牽連?想到這里,青禾立刻叫來尚食局幾個信得過的雜役管事,
仔細(xì)盤問了近期送往承乾宮的每一樣膳食的細(xì)節(jié),包括食材來源、烹飪過程、試毒等等,
均未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但這并不能完全讓她安心,因為誰也無法保證,
問題不是出在某個她毫不知情的環(huán)節(jié),或者……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就在這時,
李德全的貼身小太監(jiān),小路子,又來了。這次,他是親自來到尚食局,找到了青禾。
“沈女官,”小路子臉上堆著笑,遞上一個錦盒,“李公公讓奴才給您送來的。
說是……讓您補(bǔ)補(bǔ)身子,最近天氣轉(zhuǎn)涼了?!鼻嗪探舆^錦盒,打開一看,
里面是幾支上好的人參,還有一支年份不低的燕窩。這份禮,比起那日的栗子糕,
可要貴重得多?!疤嫖抑x過李公公?!鼻嗪滩粍勇暽貙㈠\盒收下,
“不知李公公還有什么吩咐?”小路子搓了搓手,湊近了些,低聲道:“李公公說,
沈女官聰慧謹(jǐn)慎,如今宮中不太平,有些事情,還需女官多留意。尤其是……尚食局這邊,
膳食安全,至關(guān)重要。若是有什么……可疑之人,或是可疑之物,還望女官能及時上報,
以免出了紕漏,連累了自己,也連累了……上面。”這話說的滴水不漏,既像是敲打,
又像是拉攏。青禾聽明白了,李德全這是在向她示好,同時也是在警告她。麗貴嬪的事情,
或許真的和膳食有關(guān),而李德全希望她能成為尚食局里,那個“可靠”的人,替他們盯著,
或者說……背鍋?!肮判?,”青禾微微頷首,語氣恭敬卻帶著一絲疏離,
“下官職責(zé)所在,自當(dāng)盡心竭力,不敢有絲毫懈怠。尚食局每日進(jìn)出之物繁多,
下官定會嚴(yán)格把關(guān),絕不容許半點差池。”小路子得到了想要的答復(fù),
滿意地笑了:“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奴才就先告退了?!彼妥咝÷纷?,
青禾看著手中的人參燕窩,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這深宮之中,果然步步驚心,
處處陷阱。麗貴嬪的倒臺,李德全的示好,都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正在慢慢收緊。
她走到窗邊,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片冰冷。
她原本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在宮中生存下去,等待時機(jī)為家族求得一絲安寧。但現(xiàn)在看來,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有些人,有些勢力,已經(jīng)將目光投向了她這個看似無害的角落。
她必須更加小心,更加謹(jǐn)慎。不僅是為了自保,更是為了找出真相,
弄清楚這一切背后的黑手究竟是誰。是皇帝對麗貴嬪真的寵愛消逝,龍顏大怒?
還是皇后宜修在暗中操縱,借刀殺人?亦或是……有更深層次的陰謀,
在這風(fēng)起于青萍之末的時刻,悄然上演?青禾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她知道,
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即將來臨。而她,這深宮鎖凰中的一枚小小棋子,已經(jīng)被推到了風(fēng)口浪尖。
2麗貴嬪被打入景仁宮偏殿的消息,在后宮引起了不小的震動。
雖然皇帝沒有大張旗鼓地宣布,但各種小道消息傳得飛快。一時間,宮中人人自危,
氣氛變得更加壓抑詭異。青禾依舊過著平靜而謹(jǐn)慎的生活,每日處理尚食局的雜務(wù),
按時將膳食送往各宮,包括那位新近失勢的麗貴嬪。只是送往景仁宮的膳食,分量明顯減少,
菜品也變得粗劣了許多,顯然是宮中故意克扣。負(fù)責(zé)給景仁宮送膳食的小太監(jiān)回來后,
向青禾抱怨了幾句,青禾只是淡淡地聽著,并未多言。她知道,這個時候,
任何多余的表示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麗貴嬪失勢,樹倒猢猻散,
她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去蹚渾水。然而,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幾天后,長春宮那邊,
傳來了一些動靜。長春宮是當(dāng)今皇后的寢宮?;屎筲o祜祿氏,是滿洲鑲黃旗人,出身名門,
父親曾是朝中重臣。她性情沉穩(wěn),端莊持重,在先帝時期便已是位份尊貴的貴妃。
新帝登基后,她順理成章地被立為皇后,執(zhí)掌鳳印。多年來,她一直表現(xiàn)得賢良淑德,
不爭不搶,將后宮事務(wù)打理得井井有條,贏得了不少人的尊重,
也讓她在皇帝心中保有一定的地位。然而,青禾總覺得,這位看似與世無爭的皇后,
絕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她能在先帝后宮那樣復(fù)雜的環(huán)境中安然無恙,并最終登上后位,
其心智和手段,絕非常人可比。這日,皇后宮里掌事嬤嬤吳總管親自來了尚食局一趟,
名義上是檢查即將送往皇后宮中的食材是否新鮮合格,
實則旁敲側(cè)擊地問了許多關(guān)于麗貴嬪的事情,特別是關(guān)于她日常飲食的細(xì)節(jié)。
吳總管是個看起來很精明干練的中年宮人,眼神銳利,說話滴水不漏。
她仔細(xì)詢問了麗貴嬪以前在承乾宮時,
每日的膳食搭配、口味偏好、甚至是用餐的時間和分量,
還特別問起是否有過任何食物過敏或者特別禁忌。負(fù)責(zé)接待吳總管的尚食局管事不敢怠慢,
一一據(jù)實回答。青禾在一旁聽著,心中卻暗自警惕。
皇后突然對一個失勢妃嬪的飲食如此感興趣,意欲何為?難道麗貴嬪的“污圣體”事件,
真的和皇后有關(guān)?或者,皇后是想借此機(jī)會,在尚食局安插眼線,或者尋找什么證據(jù)?
送走吳總管后,青禾立刻召集了尚食局幾個最心腹的雜役,低聲吩咐道:“從今日起,
所有送往皇后宮中的食材,必須由你二人親自經(jīng)手,仔細(xì)檢查,任何一點差錯都不能出。
送往其他宮的,也要多加留意,尤其是……景仁宮那邊。”“是,沈姑姑。
”兩個小太監(jiān)連忙應(yīng)下。青禾知道,皇后這是在向她施壓,也是在試探她的反應(yīng)。
她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只能將所有事情都做得更加完美,不留下一絲把柄。然而,
麻煩似乎總是不期而至。幾日后,皇帝在用晚膳時,突然覺得腸胃不適,
隨即召來了太醫(yī)診治。太醫(yī)診脈后,回稟說陛下是飲食不潔,略有食滯,
開了些消食導(dǎo)滯的方子,叮囑清淡飲食幾日便可?;实埤報w欠安,這可是宮中的頭等大事。
一時間,宮中人心惶惶。負(fù)責(zé)皇帝日常起居的敬事房和御膳房首當(dāng)其沖,被嚴(yán)查。同時,
與皇帝用膳相關(guān)的各宮,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盤問。青禾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皇帝的膳食,雖然主要由御膳房負(fù)責(zé),但尚食局也承擔(dān)著一小部分特殊食材的處理和供應(yīng),
比如一些珍貴的藥膳、湯品等。萬一查到尚食局頭上……幸好,經(jīng)過幾番嚴(yán)格的盤查,
皇帝的不適被定性為偶然的飲食不慎,與宮中膳食無關(guān)。
雖然御膳房幾個辦事疏忽的小太監(jiān)受到了懲罰,但尚食局這邊,并未受到太大的牽連。
青禾暗自松了口氣,但心中的疑慮卻更深了?;实鄣纳眢w一向康健,怎么會突然腸胃不適?
真的是偶然嗎?還是……有人在暗中動了手腳?她立刻想到了皇后宮里的吳總管。
那天她來尚食局,問了那么多關(guān)于麗貴嬪飲食的問題,難道……是想嫁禍?或者,
她知道些什么內(nèi)情?青禾越想越覺得不安。她決定,不能再這樣被動地等待下去了。
她必須主動出擊,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否則,下一次遭殃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她想起了一個人——安答應(yīng)。安答應(yīng)安陵容,是皇帝潛邸時的老人,家世不高,容貌清麗,
歌喉婉轉(zhuǎn),頗得皇帝寵愛。她入宮后,與甄嬛、沈眉莊等人交好,但后來漸漸變得沉默寡言,
似乎在后宮中過得并不如意。青禾與安陵容并無深交,只是在宮中偶爾見過幾次,
但直覺告訴她,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絕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更重要的是,
安陵容精通香料。后宮之中,香料的運用十分廣泛,不僅用于熏香衣物、居室,
也常常被添加到膳食、脂粉甚至藥材之中。若有人想在飲食中做手腳,精通香料之人,
無疑具有極大的優(yōu)勢。青禾決定,找個機(jī)會,去拜訪一下安陵容。她選擇了一個午后,
帶著精心準(zhǔn)備的一小盒上好的云片糕,來到了安陵容居住的景陽宮偏殿。
景陽宮位置相對偏僻,安陵容的位份不高,宮里的人手和用度都十分有限,顯得有些冷清。
安陵容正在窗前刺繡,聽到宮女通報沈女官來了,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讓人請她進(jìn)來。
“沈姑姑怎么有空來我這兒?”安陵容放下繡繃,起身相迎,臉上帶著一絲疏離的客套。
“聽聞安小主歌藝無雙,心靈手巧,一直無緣得見。今日冒昧前來,
是想向小主請教一些香道方面的事情?!鼻嗪涕_門見山,態(tài)度謙和。
安陵容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恢復(fù)了平靜:“沈姑姑謬贊了,奴婢不過是略懂皮毛罷了。
不知姑姑想問哪方面的?”青禾將那盒云片糕遞上:“不成敬意,還望小主不要嫌棄。
”安陵容接過錦盒,打開看了看,微微頷首:“姑姑費心了。”她示意宮女奉茶,
兩人分賓主落座?!靶≈髦嚩Y了?!鼻嗪踢攘丝诓?,狀似隨意地問道,“聽聞小主精通香料,
連宮里許多娘娘都向小主請教調(diào)制香方。不知……這香料除了熏香、制香之外,
是否還有其他妙用?”安陵容的眼神微微一凝,隨即笑道:“姑姑說笑了,
香料最大的用處自然是增添雅趣,改善氣味。若說其他妙用,或許……在制香時,
若調(diào)配不當(dāng),有些香料混合在一起,可能會產(chǎn)生一些……不太宜人的氣味,
甚至對身體略有影響吧。”她說得含糊其辭,顯然有所保留。青禾心中了然,
看來安陵容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談。她換了個方式,緩緩說道:“說起來,
前幾日陛下龍體微恙,宮中人心惶惶。幸得太醫(yī)診治,說是飲食不潔所致,想來只是偶然。
只是這宮中用度繁雜,難免百密一疏。小主久居宮中,見多識廣,不知可有什么高見,
能防患于未然?”安陵容放下手中的繡繃,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道:“宮中規(guī)矩森嚴(yán),
膳食從采辦、運輸?shù)街谱鳌⒊仕?,層層把關(guān),想來不會有太大問題。只是……人心叵測,
防不勝防啊。”她的語氣帶著一絲淡淡的感慨,聽不出是真心實意,還是在暗示什么。
青禾知道,安陵容已經(jīng)聽懂了她的話,也在暗示她知道些什么。但兩人都心照不宣,
誰也沒有點破。“小主說的是?!鼻嗪陶酒鹕恚瑴?zhǔn)備告辭,“今日打擾小主了,
改日再來向小主請教?!薄肮霉寐??!卑擦耆萜鹕硐嗨?,臉上依舊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走出景陽宮,青禾的心情依舊沉重。安陵容的反應(yīng),既在意料之中,又讓她更加不安。
她似乎知道些什么,但顯然不愿意或者不敢說出來。這宮廷之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算計,想要查明真相,談何容易?;氐缴惺尘郑嗪套诖扒?,
看著窗外漸漸西沉的夕陽,宮墻投下的陰影越來越長。皇帝的突然不適,麗貴嬪的神秘倒臺,
皇后的刻意試探,安陵容的欲言又止……這一切都像是一團(tuán)迷霧,將她籠罩其中。
她隱隱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暗流正在涌動,而這股暗流的源頭,
很可能就指向那至高無上的龍椅,以及圍繞在龍椅周圍的權(quán)力核心。而她,
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官,似乎已經(jīng)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這場漩渦的中心。夜幕降臨,寒意漸濃。
青禾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眼神變得更加堅定。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
她必須找到同盟,收集信息,才能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中,保護(hù)自己,甚至……反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高聳的宮墻,以及墻后那片更加幽深、更加黑暗的權(quán)力之地。
暗香浮動,危機(jī)四伏,她,該如何應(yīng)對?3皇帝的身體很快恢復(fù)了,
宮中也恢復(fù)了往日的秩序。但對于經(jīng)歷過那場虛驚的人們來說,平靜的表面下,
似乎隱藏著更多的不為人知?;实垭m然沒有追究膳食的問題,
但敬事房和內(nèi)務(wù)府都加強(qiáng)了各方面的監(jiān)管,
尚食局更是被要求每日呈報更為詳盡的食材來源和制作流程,一絲一毫都不能馬虎。
青禾對此早有預(yù)料,她借著這個機(jī)會,進(jìn)一步整頓了尚食局的內(nèi)部管理,
嚴(yán)格把控每一個環(huán)節(jié),同時也悄悄地培養(yǎng)了幾個絕對忠心、心思縝密的心腹。她知道,
只有自己掌握的力量足夠強(qiáng)大,才能在風(fēng)雨飄搖的后宮中站穩(wěn)腳跟。麗貴嬪的事情,
似乎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她依舊被軟禁在景仁宮的偏殿,除了偶爾有太醫(yī)前去請脈,
幾乎無人問津。宮中關(guān)于她的流言蜚語也漸漸平息,仿佛這個人就這么憑空消失了。然而,
青禾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一個曾經(jīng)深受寵愛的妃嬪,
就這么悄無聲息地被打入冷宮般的境地,這本身就透著蹊蹺。她決定,從麗貴嬪入手,
尋找突破口。她讓小何子利用職務(wù)之便,悄悄打探景仁宮那邊的消息。小何子雖然年紀(jì)不大,
但在宮中混跡多年,耳聰目明,倒也能打聽到一些零星的信息。幾天后,
小何子帶回一個消息:“沈姑姑,奴才聽說,前幾日,景仁宮那邊好像……好像有人自殺了!
”青禾心中一驚:“誰?什么時候的事?”“聽說是麗貴嬪身邊一個得臉的宮女,
叫‘采月’。聽說是受不了被軟禁的苦楚,還有……還有麗貴嬪娘娘對她發(fā)脾氣,
一時想不開,在屋里上吊了?!毙『巫訅旱吐曇?,說得有鼻子有眼。采月自殺了?
青禾皺起了眉頭。這會不會是滅口?麗貴嬪失勢,她身邊的心腹自然成了知情者,
若是知道了一些不該知道的秘密,被滅口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個時間點,
未免有些太巧了。偏偏在皇帝身體好轉(zhuǎn),宮中監(jiān)管加強(qiáng)的時候發(fā)生這種事?“消息確實嗎?
宮里有什么說法?”青禾追問?!皩m里封鎖了消息,對外只說是采月病故。
但奴才聽那幾個負(fù)責(zé)處理后事的雜役偷偷議論,說采月脖子上……好像沒什么勒痕,
倒像是……像是被人用枕頭悶死的。”小何子的聲音更低了,“而且,自那以后,
景仁宮那邊守衛(wèi)得更嚴(yán)了,像是……怕再出什么事情?!鼻嗪痰男某亮讼氯ァ?/p>
如果采月是被謀殺的,那這背后一定隱藏著更大的陰謀。是誰殺了她?為什么要殺她?
這和麗貴嬪的倒臺,和皇帝的“龍體欠安”,有沒有關(guān)系?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分析著各種可能性。如果是皇后做的,她完全可以借助皇帝的名義,
光明正大地處置麗貴嬪和她身邊的人,沒必要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如果是皇帝授意的,
那更沒必要多此一舉。難道是……其他人?她的腦海中,
浮現(xiàn)出皇后宮里吳總管那張精明干練的臉。
吳總管之前特意來尚食局打探過麗貴嬪飲食的細(xì)節(jié),
難道她知道采月掌握了一些不利于她的證據(jù)?或者,是安陵容?她精通香料,
若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人,確實有便利條件。而且,她和麗貴嬪之間,似乎也有些舊怨。
青禾記得,以前在宮中,安陵容似乎因為歌舞之事,被麗貴嬪當(dāng)眾奚落過,心中一直不忿。
但這些都只是猜測,沒有證據(jù)。青禾知道,在沒有確鑿證據(jù)之前,一切都只是臆想。她決定,
從采月這條線索入手。既然采月死得不明不白,那她生前接觸過什么人,看過什么東西,
就成了關(guān)鍵?!靶『巫樱鼻嗪坛谅暤?,“你去景仁宮附近,想法子打聽一下,
采月生前最后幾天,接觸過什么特別的人?或者……有沒有丟失什么東西?
”“這……恐怕不容易,”小何子面露難色,“景仁宮現(xiàn)在守衛(wèi)那么嚴(yán),奴才根本靠近不了。
”“我知道難,”青禾看著他,“但這件事很重要。你多想想辦法,哪怕聽到一點風(fēng)吹草動,
也要及時回來告訴我。記住,安全第一,不要暴露自己?!毙『巫狱c點頭:“奴才明白。
”就在青禾為采月之死暗中調(diào)查之時,宮中又發(fā)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皇帝在御花園散步時,偶然遇到了正在賞花的貞嬪。貞嬪是新晉的妃嬪,家世普通,
容貌秀麗,性格也算溫婉,平日里并不顯山露水。那天,皇帝似乎心情不錯,
和貞嬪多聊了幾句,還賞賜了她一些東西。這本是后宮中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卻不知怎的,
被皇后知道了。第二天,皇后就以“貞嬪不懂規(guī)矩,私自在御花園逗留,有擾圣駕”為由,
罰貞嬪禁足抄寫宮規(guī)一個月。這處罰看似合情合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皇后這是在殺雞儆猴。皇帝最近似乎有意無意地關(guān)注一些新人,皇后大概是感覺到了威脅,
所以才會如此不留情面。青禾聽到這個消息,心中暗忖?;屎蟠伺e,是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
打壓潛在的競爭對手。這也說明,皇后雖然看似沉穩(wěn),但內(nèi)心并非毫無波瀾,對后宮的掌控,
也并非十拿九穩(wěn)。而皇后對麗貴嬪和采月的事情表現(xiàn)出的過度關(guān)注,
或許也并非完全是出于公心。也許,她真的察覺到了什么,或者,她想通過制造混亂,
來掩蓋自己的某些行為?青禾覺得,自己需要尋找一個更可靠的盟友。這個人,
不能是皇后的人,也不能是明顯站隊的妃嬪,最好是和她一樣,處于中立或者弱勢地位,
但又有自己的信息和渠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安陵容身上。雖然上次見面,
安陵容并未透露太多,但青禾總覺得,她對自己并非完全排斥。而且,安陵容精通香料,
或許能從氣味入手,發(fā)現(xiàn)一些別人忽略的線索。幾天后,
青禾借口向安陵容請教一些冬季熏香的配方,再次來到了景陽宮。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