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隔壁屋里,張鐵錚煩躁地躺在土炕上,聽著自家婆娘在旁邊低低的啜泣,心頭火氣直冒。
“哭個屁!老子還沒死呢!”他低吼一聲。
被男人這么一吼,鐵錚媳婦兒嚇得趕緊捂住嘴,可眼淚還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
就在這時,張鐵錚耳朵動了動,凝神細聽。
“張叔家那邊咋回事?鬧哄哄的,跟殺豬一樣?”
“俺......俺也不曉得......”鐵錚媳婦兒怯生生地回道。
“死人吶?不曉得就不會出去瞅瞅?”張鐵錚罵道。
“當家的,你莫生氣,俺這就去,這就去!”鐵錚媳婦兒連忙爬起身,慌慌張張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迎面撞上推門進來的鐵錚他爹,張聚財。
張聚財臉色凝重地看了眼炕上的兒子,沉聲道:“二狗子怕是要不好過,李家死了兒子,李厚誠帶著族人堵在后院,嚷嚷著要二狗子償命呢!”
“啥玩意兒?!”
張鐵錚一聽這話,眼睛都紅了,掙扎著就要坐起來。
“他娘的!俊逸明明是被狼咬死的,關(guān)二狗子屁事?不行!這事兒俺得管!”
“你管個球!你自個兒腿都快廢了!”張聚財?shù)裳邸?/p>
“爹!話不能這么說!”張鐵錚急了,“要不是二狗子,咱們在山里頭就全喂狼了!再說,二狗子是咱老張家的人,能讓姓李的這么欺負?!”
見兒子還要硬撐,張聚財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
“你特娘的給老子老實躺著!這事兒,老子替你去!”
說完,他環(huán)視一圈,抄起墻角立著的鋒利獵刀,眼神一厲,大步流星地沖出了屋門。
張鐵錚看著杵在門口發(fā)愣的媳婦,又吼道:“還傻站著干啥?趕緊去找大腦袋哥!快去??!”
“哦哦哦!”鐵錚媳婦兒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看著媳婦兒消失的背影,張鐵錚恨恨地捶了一下炕沿,低聲咒罵:“姓李的這群白眼狼!二狗子就不該救他們!當初就該讓狼把他們?nèi)溃 ?/p>
他卻忘了,若非張誠擊斃狼王,震懾狼群,他們這些姓張的,又有幾個能活著走出那片山林?
......
老張家后院,寒風呼嘯。
李厚誠雙眼赤紅,像一頭發(fā)狂的野獸,手里那把柴刀的刀刃在昏暗天光下泛著瘆人的寒芒。
他一步步逼近端著獵槍,面無表情的張誠。
“張二狗!你害死了俺家俊逸!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誰來說情都沒用!”
他的聲音嘶啞,充滿了刻骨的仇恨。
“你放心,等你死了,俺就把你埋在俊逸旁邊,讓你們在地下做個伴兒!逢年過節(jié),也給你燒點紙錢!”
這話,讓張誠差點氣笑了。
他眼神驟然冰冷,黑洞洞的槍口微微下移,穩(wěn)穩(wěn)地鎖定了李厚誠不斷起伏的胸口。
一股無形的殺氣彌漫開來。
李厚誠腳步一頓,心臟猛地縮緊。
迎上張誠那雙毫無感情的眸子,仿佛被一條潛伏在雪地里的毒蛇盯住,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讓他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但他仗著人多,強自鎮(zhèn)定,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張二狗!你少拿那破槍嚇唬老子!你那槍里就一顆子彈,還能把我們這幾十號人都打死不成?!”
“李厚誠!你他娘的還要不要那張老臉?!”
就在張誠手指即將扣動扳機,準備先廢掉這個領(lǐng)頭鬧事的家伙時,一聲暴喝從人群后方傳來。
張聚財手持獵刀,分開人群,怒目圓睜地瞪著李厚誠。
“要不是二狗子拼死殺了狼王,別說你那個龜兒子,山里頭有一個算一個,都得被狼崽子撕碎了!你他娘的現(xiàn)在還有臉來找二狗子的麻煩?!”
聽到張聚財?shù)牧R聲,李厚誠猛地扭過頭,惡狠狠地回罵:“張聚財!老子讓張二狗給俺兒償命,關(guān)你屁事?!死的不是你兒子,你當然不心疼!你再敢多放一個屁,老子先一刀砍死你!”
張聚財手里沒槍,李厚誠的氣焰頓時又囂張了幾分。
就在這時,又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響起。
張大腦袋帶著一群年輕人沖了進來。
這些人,有的胳膊上纏著厚厚的布條滲著血,有的走路一瘸一拐,正是之前被張誠從狼口下救出的那批張家年輕人。
“李厚誠!你他娘的是不是瘋了?!”張大腦袋直接將自己那桿獵槍對準了李家人群,厲聲喝道,“俊逸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沒數(shù)?二狗子殺了狼王,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今天你要是敢動二狗子一根汗毛,先問問老子手里的槍答不答應!”
“好好好!你們姓張的合起伙來欺負人是吧?!”李家那邊的人也激動起來,紛紛舉起手里的家伙。
“來啊!有種就開槍!今兒個俺們就把話撂這兒,張二狗必須給俊逸陪葬!誰來都沒用!”
“媽的!跟你們這幫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講不通道理!”張家這邊的人也怒了。
張誠肩頭穩(wěn)穩(wěn)地抵著槍托,眼神冷漠地掃過眼前混亂的人群。
“李啟銘,你特娘的別躲在人堆里裝死!”
張劍豪手里的扁擔猛地指向人群,直逼臉色煞白的李啟銘。
他唾沫橫飛地罵道:“在山里頭,是誰給二狗子跪下,哭著喊著求他救俊逸的????!”
“求人的時候像條狗,現(xiàn)在俊逸死了,你就敢往二狗子身上潑臟水了?!”
“你他娘的還要臉嗎?!”
他又轉(zhuǎn)向李厚誠,聲音更大:“厚誠叔!俊逸是被你家啟銘耽誤死的!”
“當時二狗子要過去救人,就是他攔著不讓!”
“這事兒,咱們這十幾號人都親眼看見了!”
“啟銘!你自己說!是不是你一開始不讓二狗子救人的?!”
“要不是你攔那一下,俊逸說不定真能救回來!”
李啟銘被眾人目光聚焦,渾身發(fā)抖,慌亂到了極點。
他怎么也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他尖著嗓子強辯:“放屁!俊逸就是被張二狗害死的!誰家治傷往傷口上按燒紅的灰碳?!”
“你他娘的才放屁!”
張大腦袋忍無可忍,猛地將老舊獵槍的槍口對準了李啟銘,眼神兇狠。
“李啟銘,老子以前真是瞎了眼,沒想到你小子心腸比山里的豺狼還毒!”
“夠了!都給我住嘴!”
就在這時,一聲充滿威嚴的叱喝從前院傳來,壓過了所有的嘈雜。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老村長裹著厚實的棉襖,手里緊攥著用了多年的老煙桿,臉色鐵青,快步走了過來。
“村長!您可算來了!您得給二狗子主持公道啊!”張劍豪搶先喊道,“這李家的人太不是東西了!忘恩負義,顛倒黑白!”
“老村長!您可不能偏袒他們姓張的!俺家俊逸死得冤枉啊!”李家人也圍了上來。
兩邊人馬各執(zhí)一詞,眼看又要吵翻天。
老村長煩躁地抬手,用力揉了揉自己那標志性的酒糟鼻,猛地一跺腳,吼道:“都特娘的給老子閉嘴!”
“一個個吃飽了撐的是吧?精力沒處使喚了?!”
老村長積威甚重,他這一發(fā)火,場面總算暫時安靜了下來。
他掃視一圈,沉聲道:“俺過來之前,已經(jīng)讓老瞎子去瞅過俊逸了。”
“老瞎子說了,俊逸是脖子上的傷口失血太多死的,跟二狗子后來按上去的灰碳沒啥大關(guān)系?!?/p>
這話一出,李家人頓時沒了聲息,李啟銘更是面如死灰。
老村長頓了頓,話鋒一轉(zhuǎn):“不過,人畢竟是沒了。二狗子,這事兒,你處理得確實也有不妥當?shù)牡胤健!?/p>
他看向李厚誠,又看看張誠,做出了決斷:“這樣吧,二狗子,你賠給厚誠家二百斤粗糧,這事就算了了?!?/p>
二百斤粗糧!
這對于任何一個農(nóng)戶來說,都不是小數(shù)目,起碼要干滿一個季度以上的工,才能掙夠那么多工分。
老村長補充道:“等明年開春下了地,二狗子掙的工分,優(yōu)先劃給厚誠家?!?/p>
他看向面色陰沉的李厚誠:“厚誠,你看這樣行不?”
李厚誠緊鎖眉頭,心里快速盤算。
他知道,有張誠那桿槍在,想讓他償命是絕無可能了。
兒子已經(jīng)死了,無法挽回。
如果能拿到三百斤粗糧,倒也算是一筆不小的補償,至少能讓家里好過一些。
他咬了咬牙,最終點了點頭,聲音沙?。骸靶校陈牬彘L的。”
老村長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些許滿意的神色。
他轉(zhuǎn)過身,看向從始至終都端著獵槍,面無表情的張誠,語氣緩和了些:“二狗子,你看,厚誠也答應了?!?/p>
“不管這事兒誰對誰錯,俊逸畢竟是死了。你賠三百斤粗糧,這坎兒就算過去了,沒問題吧?”
“不管對錯?”
張誠聞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這老村長,和稀泥的本事倒是爐火純青。
各打五十大板,想得倒美!
“我一粒糧食都不會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