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黃玲被砸中的時(shí)候,只覺得眼前一花。
但她撐著沒暈過去。
而是由著額頭慢慢腫起一個(gè)包,包上有絲絲縷縷的血絲滲出。
她倔強(qiáng)地看著莊父,半分示弱的意思都沒有。
莊父看著她額邊的血痕,有些心虛地撇開眼,可隨即又覺得,他并沒有錯(cuò),是黃玲的問題,故而坐的更板正些。
莊母想打圓場,試著與黃玲講道理。
“阿玲,明明是你昨晚......”
“是,是我昨晚不該太累,不該因?yàn)橐粫r(shí)恍惚給菜多加了點(diǎn)兒鹽,但是,我這么累,你們就沒責(zé)任嗎?
媽,弟妹上班,我也上班吧?
她下班的時(shí)間跟我一樣,為什么她回了家翹起二郎腿嗑瓜子等開飯就行,而我還要辛苦去供銷社買了菜,買了肉,再辛辛苦苦趕回家?
為什么我都出錢買菜了,回家還不能歇口氣?
家里孩子這么多,人這么多,為什么就沒人想著幫忙做飯,而是讓我家的筱婷跟著在廚房里忙了大半日?
就因?yàn)樗桥畠海銈兙屠硭?dāng)然地使喚她?
主席都說了,婦女能頂半邊天,你們還明目張膽地不把我們女人放在眼里,是不是覺得這句話說的不對(duì)?
如果就只是這樣,為了家里的和諧,我可能也就忍了,可你們不讓我們娘倆上桌,甚至還不讓我們吃飽,是不是就很過分?
媽,我先嫁進(jìn)來的,您到現(xiàn)在還在用不夠位置這個(gè)理由不讓我和筱婷上桌,您覺得合理嗎?
如果,先來的都沒有位置,那弟妹和她的兩個(gè)兒子為什么就有位置?
為什么他們就能吃飽,而我的筱婷只能餓肚子?
媽,您也是女人,可您在做什么啊?
您是在和爸他們一起,看不起我們女人,欺負(fù)我們女人嗎?”
這世道,重男輕女是普遍現(xiàn)象。
但誰也沒勇氣承認(rèn)。
就連主席都常說婦女能頂半邊天。
古人也早已有言。
男為天,女為地,二者相輔相成,沒有誰天生就比誰高人一等,更沒有誰敢堂而皇之地承認(rèn):對(duì),我就是看不起你們女人。
黃玲就是故意扯的這面大旗。
她要讓所有人都好好看看,他們是怎么欺負(fù)人的。
“我沒有,阿玲,沒有你說的這么嚴(yán)重,大家別聽她亂說,我......”莊母被問住了,她吶吶地解釋。
可黃玲說的,也不全是假的。
她無從辯駁。
好在這時(shí)候,莊超英回來了。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就是去找個(gè)護(hù)士過來幫著止血看針?biāo)墓Ψ?,病房門外就聚滿了人。
還沒走到病房門前,就聽得黃玲幾近哽咽失聲。
他心里一緊。
忙推開人群擠進(jìn)去:“走,都走開,看什么,都走......”
他想把人都趕走,但他低估了吃瓜群眾的八卦之心。
有那認(rèn)識(shí)他的,甚至還嘲諷張口:“莊老師,你這......就經(jīng)??粗阕约旱鶍屵@么欺負(fù)媳婦嗎?”
莊超英冷冷地瞥了那人一眼。
隨即對(duì)著跟他一起擠進(jìn)病房的護(hù)士道:“護(hù)士,你先幫我爸止血,他的手回血了......”
話沒說完。
又有人輕哼了一句:“果然,是真看不見自己媳婦???”
莊超英臉一寒,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
那人摸了摸鼻子,訕訕地沒再說話。
莊超英冷哼一聲。
他顧不上別的,一把拽住黃玲,痛心疾首地問:“阿玲,你這又是鬧什么?你是不是要把我們莊家,鬧了個(gè)雞犬不寧你才甘心?”
黃玲余光瞥了眼沒怎么散去的人群。
她的手再次狠狠地?cái)Q了自己的腿一下,崩潰痛哭:“莊超英,你好好看看,是我在鬧嗎?”
莊超英擰眉。
即便是昨晚,黃玲也沒有崩潰到如今這副模樣。
他不就只離開了十分鐘左右嗎?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兒?。?/p>
怎么就這樣了呢?
看著再次劍拔弩張的爹媽和媳婦,再看看壓根兒趕不走的路人,又是在外邊這樣的公開場合。
莊超英只覺得自己的臉面都被徹底撕下。
被踩到地上了。
莊超英一臉寒霜,沉著臉沒說話。
莊父一只手被護(hù)士拿著重新掛水,另一只手卻還是不安分地要砸東西。
莊母礙于莊超英在這兒,及時(shí)攔住了。
她是偏心沒錯(cuò)。
但這大兒子可是他們的糧倉,他們還指著莊超英往后能繼續(xù)往家里拿錢,不能把事兒做絕了。
否則,誰知道他會(huì)不會(huì)因?yàn)槠迌旱氖?,跟他們生了嫌隙?/p>
莊超英自然也是看到了莊父莊母的動(dòng)作。
此刻。
他只覺得無比的頭疼。
一邊是突然發(fā)瘋,變了個(gè)人似的妻子,一邊是年紀(jì)大了,身體不算好的父母,他怎么做都覺得為難。
但他知道,兩邊的關(guān)系,不能再這么惡化下去了。
得想法子緩和緩和。
思來想去。
莊超英緩和了聲音,好聲好氣地勸道:“阿玲,我知道你這些年確實(shí)是受了不少委屈,但所有人都是這么過來的,你就當(dāng)做是為了我,多忍一忍,爸媽年紀(jì)大了,你多讓讓他們?!?/p>
“讓讓他們?我還要怎么讓?”
黃玲半步不讓,神色漠然,眼神犀利地盯著他。
莊超英滿臉莫名。
只見黃玲痛徹心扉地問道:“莊超英,你是想要我死嗎?”
莊超英心里一顫。
“我,我只是叫你多讓讓我爸媽,怎,怎么就扯到生啊,死啊的,阿玲,你到底在鬧什么?”
莊超英是真的不懂,昨晚之前,明明一切都還好好兒的。
怎么突然就變了呢?
他當(dāng)然不懂。
這世上,任何一個(gè)群體的和諧,都是因?yàn)橛腥嗽谌套?,在包容?/p>
可一旦有人不再愿意吃苦,不愿被壓制。
這平衡自然就打破了。
黃玲,就是這個(gè)不再愿意給人當(dāng)墊腳石,一味兒隱忍的那一個(gè)。
憑什么就要她忍呢?
黃玲冷哼。
她一把拽開莊超英的手,言辭犀利又滿是失望:“鬧?莊超英,從你進(jìn)屋至今,可有看到,你爸都做了什么?”
“別說,他還真沒看到?!?/p>
“也不一定。他爸手背上那點(diǎn)血他都看到了,沒道理自己媳婦被打的額頭上起了那么大一個(gè)包看不見。”
“除非他裝瞎,沒當(dāng)回事?!?/p>
“難怪他那老頭敢這么囂張,對(duì)兒媳喊打喊殺的。敢情是他縱出來的???”
“大概是了?!?/p>
“嫁給這樣的老公,真是倒了血霉了?!?/p>
房門處的人絲毫沒掩著,就這么大大咧咧地議論開了。
莊超英又氣又急,漲紅了臉。
更讓他在意的,是他爸打了黃玲了?
聽到這兒,他不得不認(rèn)真地打量起了黃玲。
在看到她額邊鼓起的大包,以及額頭上隱隱滲出的紅血絲時(shí),他所有想要?jiǎng)顸S玲的話,都哽在了喉嚨里。
“阿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