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冰封的靈泉更冷的死寂,籠罩著整個仙府洞天。
宇不凡的手指還僵在距離那枚誘人朱顏果不足一寸的空中,捂襠的手忘了放下,整個人如同被冰封的琥珀,只有眼珠子驚恐地轉(zhuǎn)動,死死盯著遠處那層層疊疊、散發(fā)著絕對寒意的鳳棲宮封印。
剛才那一下極其微弱的波動,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扎在他的神經(jīng)末梢。
小麒麟還在十幾丈外憤怒地刨著蹄子,奶聲奶氣的咆哮帶著濃濃的委屈:“嗷嗚!嗷嗷!”(臭!太臭了!我的草!我的地盤?。?/p>
空氣中,那股混合著草木清香與“老爺”特產(chǎn)的獨特氣味,在冰冷的空氣中頑強地盤旋、擴散,如同無形的挑釁。
懸浮在宇不凡頭頂?shù)南樵普渲閮ξ锎?,“姻緣羈絆”的金光微微閃爍,似乎在無聲地感慨:這屆老爺,帶不動啊…
“啾啾!嘰喳喳!” 遠處樹梢上的七彩鸞鳥們看得津津有味,翅膀掩喙,交頭接耳,靈動的眼神里滿是幸災(zāi)樂禍。
就在宇不凡感覺自己快要被這尷尬又恐懼的僵持凍僵時,一個溫和、恭敬,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力量的聲音,如同清泉般打破了死寂:
“老爺,您醒了?”
宇不凡渾身一個激靈,猛地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身影,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他側(cè)后方不遠處,距離約莫三丈。來人身著一襲纖塵不染、質(zhì)地如云似霧的青色長袍,面容清癯,三縷長須飄然,眼神溫潤平和,周身縈繞著一種與這片天地渾然一體的自然氣息。他微微躬身,姿態(tài)恭敬,仿佛面對的是此間真正的主人。
“你…你是誰?!” 宇不凡警惕地縮回手,下意識地想往后退,卻牽動了胸口的傷,疼得齜牙咧嘴。
青袍老者微微一笑,笑容溫和,仿佛能安撫人心:“老朽乃此間洞府之靈,承蒙前主…呃,承蒙夫人點化,掌理府內(nèi)一應(yīng)雜務(wù)。老爺可喚老朽‘青梧’?!?他目光掃過宇不凡捂著胸口、臉色蒼白的樣子,又瞥了一眼遠處冰封的鳳棲宮,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不易察覺的無奈。
“府…府靈?青梧?” 宇不凡腦子有點懵。這仙府還有管家?還叫他老爺?這待遇轉(zhuǎn)變得也太快了吧?昨天還被女主人追殺得要死要活,今天就成老爺了?
“正是老朽?!?青梧恭敬點頭,隨即目光轉(zhuǎn)向旁邊那株被宇不凡“灌溉”過的寬葉靈草,以及空氣中那股揮之不去的獨特氣味。他溫潤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仿佛無事發(fā)生,只是對著遠處還在憤怒咆哮的小麒麟輕輕一拂袖。
一道柔和的青色光暈瞬間籠罩住躁動的小麒麟。小家伙的咆哮戛然而止,如同被按了暫停鍵,眼中的憤怒委屈迅速被一種舒適的困倦取代,眼皮打架了幾下,竟就地蜷縮起來,發(fā)出輕微的鼾聲,睡著了。
“小殿下年幼頑劣,驚擾老爺了?!?青梧收回手,對著宇不凡歉意地躬身。動作行云流水,仿佛只是趕走了一只煩人的蒼蠅。
宇不凡看得目瞪口呆。這管家…有點東西??!隨手就能讓神獸幼崽秒睡?
“呃…沒…沒事…” 宇不凡干巴巴地回應(yīng),尷尬地放下捂襠的手,下意識地在破爛的褲子上蹭了蹭。
青梧的目光又落回宇不凡身上,看到他破爛污穢的粗布麻衣、沾滿泥漿果汁的臉頰、以及胸口隱隱透出的血跡,溫和道:“老爺傷勢未愈,又風塵仆仆,實在不宜在此久臥。夫人…閉關(guān)前曾有吩咐,請老爺移步‘聽濤軒’暫歇。老朽已命人備下沐浴香湯與…些許果點?!?他刻意在“果點”二字上稍稍加重了語氣,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旁邊那株掛滿朱顏果的靈植。
“沐???果點?” 宇不凡的眼睛瞬間亮了!餓鬼的本能再次壓倒了一切!洗澡換衣?還有吃的?!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肚子不爭氣地“咕嚕?!苯械酶舐暳?。
“有…有勞!” 宇不凡掙扎著想爬起來,但傷勢和脫力讓他動作笨拙無比。
“老爺小心?!?青梧上前一步,并未直接攙扶,而是再次拂袖。一股柔和卻堅韌的力量憑空托住了宇不凡的身體,讓他如同踩在無形的云毯上,穩(wěn)穩(wěn)地站了起來。
“這邊請?!?青梧側(cè)身引路,姿態(tài)依舊恭敬。
宇不凡被那股無形的力量托著,深一腳淺一腳(雖然腳沒沾地)地跟在青梧身后。他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中越來越濃郁的靈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食物香氣,心中對那位自閉“夫人”的恐懼暫時被對熱乎飯食的渴望沖淡了不少??磥磉@位管家很上道嘛!知道老爺餓了!
很快,一座掩映在蒼翠靈竹之間的雅致軒舍出現(xiàn)在眼前。軒舍臨著一片碧波蕩漾的小湖,湖中荷葉田田,靈霧繚繞,清風徐來,竹影婆娑,發(fā)出悅耳的沙沙聲。聽濤軒,名副其實。
軒舍內(nèi),早已備好一切。巨大的白玉浴池內(nèi),乳白色的靈液氤氳著溫潤的霧氣,散發(fā)著沁人心脾的幽香。旁邊精致的紫檀木架上,整齊疊放著一套嶄新的、質(zhì)料非凡的月白色錦袍,觸手生溫。而在浴池旁的小幾上,一個精致的玉盤里,赫然擺放著三枚流光溢彩、散發(fā)著濃郁甜香的——朱顏果!
“果…果子!” 宇不凡眼睛都直了,口水差點流出來。他再也顧不上其他,也忘了矜持(他本來也沒有),在青梧溫和目光的注視下,如同餓狼撲食般沖到小幾前,抓起一枚朱顏果,看都不看,張開大嘴就狠狠咬了下去!
“咔嚓!吧唧吧唧!”
熟悉的清甜甘冽和磅礴靈氣再次在口中炸開!宇不凡舒服得瞇起了眼,發(fā)出滿足的嘆息,吃相比之前在靈泉邊更加豪放不羈,汁水順著嘴角流下,滴落在嶄新的錦袍上。
青梧侍立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臉上的溫和笑容沒有絲毫變化,仿佛眼前這位狼吞虎咽、汁水橫流的“老爺”,只是在優(yōu)雅地品鑒仙果。
很快,三枚價值連城的朱顏果就進了宇不凡的肚子。一股暖流從胃部升騰,迅速流遍四肢百骸,不僅徹底驅(qū)散了饑餓,連帶著胸口的傷勢都愈合了大半,渾身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精力!
“爽!” 宇不凡打了個響亮的飽嗝,抹了抹嘴,這才有心思打量周圍的環(huán)境和那池誘人的靈液。
“老爺請自便,老朽在外候著,若有吩咐,隨時召喚?!?青梧適時地躬身告退,身影如同融入清風般消失在軒舍門口。
終于清凈了!宇不凡看著那池溫潤的靈液,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這層裹了不知多少年泥污汗?jié)n、硬得能立起來的“裹尸布”,一股強烈的沖動涌上心頭。
扒!必須扒干凈!
他三下五除二,粗暴地扯掉身上破爛腥臭的粗布麻衣,露出底下同樣污穢不堪、骨瘦如柴的身體。他也顧不上欣賞自己這身排骨,一個猛子就扎進了溫潤的靈液池中!
“噗通!”
水花四濺!
溫潤的靈液包裹住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歡呼雀躍,貪婪地吸收著其中蘊含的精純能量。污垢迅速溶解、剝離,露出底下雖然瘦削卻逐漸恢復(fù)光澤的皮膚。宇不凡舒服得長嘆一聲,整個人癱在池底,任由溫暖的靈液撫慰著他飽經(jīng)磨難的身心。他甚至愜意地哼起了荒腔走板、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
然而,樂極生悲。
就在他全身放松,愜意地劃拉著水花,想著等會兒換上那套看起來就很貴的錦袍,再去探索探索這仙府,看看還有什么好吃的時——
一股熟悉的、極其強烈的飽脹感,猛地從小腹下方升騰而起!
“臥槽?!又來?!” 宇不凡臉上的愜意瞬間僵??!是那三枚朱顏果!蘊含的靈氣太磅礴了!剛治好了傷,填飽了肚子,多余的龐大能量無處宣泄,此刻竟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沖向了他某個尷尬的出口!
剛才在靈泉邊被小麒麟打斷的“人生大事”,此刻在靈液溫暖的刺激和磅礴靈氣的作用下,以更猛烈、更急迫的姿態(tài)卷土重來!
宇不凡臉色瞬間漲紅!他猛地從池底坐起,手忙腳亂地就想爬出浴池!
可這白玉浴池打磨得光滑無比,池壁又高!他渾身滑溜溜的沾滿了靈液,急切之下,腳下一個打滑!
“噗通!嘩啦——!”
他整個人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四仰八叉地重重摔回池底!濺起巨大的水花!更要命的是,這一摔,那股洪流徹底失去了控制!
“嘩啦啦啦……”
溫熱的水流,混合著精純的靈液,在白玉池底迅速彌漫開……
宇不凡僵在池底,感受著那股溫熱在自己腿間蔓延,臉上的表情從漲紅瞬間轉(zhuǎn)為慘白!完了!在管家剛送來的新浴池里…尿了?!
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又要被雷劈”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他猛地抬頭,驚恐地望向軒舍門口,生怕青梧管家聽到動靜推門而入。
門口靜悄悄的。
宇不凡剛松了口氣,準備趕緊處理“現(xiàn)場”。就在這時——
“轟隆隆——?。?!”
一聲沉悶卻震耳欲聾的雷鳴,毫無征兆地在聽濤軒上空炸響!整個軒舍都微微震動起來!
宇不凡嚇得魂飛魄散!猛地抬頭望向屋頂!只見聽濤軒精美的琉璃瓦頂上,不知何時凝聚起一小團翻滾的、閃爍著紫金色電蛇的雷云!那雷云不大,卻散發(fā)著令人心悸的毀滅氣息!目標,赫然鎖定在浴池中的宇不凡!
“我操!不是吧?!真來?!” 宇不凡嚇得魂飛天外!這雷劫難道是因為他在仙府隨地大小便?!天道這么講衛(wèi)生的嗎?!
他再也顧不上羞恥,連滾帶爬地就要沖出浴池逃命!
“咔嚓——!”
一道只有筷子粗細、卻凝練到極致的紫金色雷霆,如同精準制導(dǎo)的導(dǎo)彈,撕裂空氣,無視軒舍屋頂?shù)淖韪?,狠狠劈落下來!目標直指——浴池中那片剛剛被“污染”的區(qū)域!
“轟!”
水花夾雜著電光沖天而起!
宇不凡被爆炸的沖擊波和四濺的、帶著微弱電流的洗澡水淋了個透心涼!他驚恐地看著雷霆劈落的地方——那里被炸開一個小坑,水汽蒸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焦糊味?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騷氣被雷霆徹底凈化后的清新?
雷云一擊得手,迅速消散,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宇不凡癱在浴池邊緣,渾身濕透,頭發(fā)根根豎起,冒著縷縷青煙,臉上沾滿了水珠和黑灰,眼神呆滯,如同被雷劈傻了的蛤蟆。
這…這他媽也行?!尿個尿還觸發(fā)凈化天雷了?!
他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目光掃過被炸得一片狼藉的浴池,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胸口(被震的),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套疊放整齊、散發(fā)著溫潤光澤的月白色錦袍上。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憋屈涌上心頭!他猛地從池子里爬起來,也顧不上擦干身上還帶著微弱電流的靈液,帶著一身水漬和黑灰,如同一個憤怒的泥猴,直撲那套嶄新的錦袍!
“媽的!衣服!老子的新衣服!” 他一邊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那件明顯大了好幾號、質(zhì)料華貴非凡的錦袍,一邊嘴里罵罵咧咧,“這破地方!洗個澡都不安生!果子吃了拉…呸!是尿急!尿了還遭雷劈!還有沒有天理了!”
他動作粗暴,濕漉漉的身體把錦袍蹭得一片水漬污痕,下擺還被他慌亂中踩在了腳下。穿到一半,寬大的袖子絆住了他的手,他氣急敗壞地用力一扯!
“嗤啦——!”
一聲清脆的裂帛聲響起!
錦袍那光滑如水的昂貴袖口,竟被他硬生生撕開了一道半尺長的口子!
宇不凡:“……”
他拎著被撕破的錦袍袖子,看著上面那道刺眼的裂口,再看看自己濕漉漉、沾著黑灰、還冒著煙的身體,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憤涌上心頭!
“操!操!操!” 他氣得在原地直跳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破衣服!破果子!破池子!破雷!還有那個破袋子!破羈絆!都他媽坑老子!”
憤怒的咆哮在聽濤軒內(nèi)回蕩。
發(fā)泄了一通,宇不凡喘著粗氣,看著身上這件價值連城卻被自己糟蹋得不成樣子、還撕破了袖子的錦袍,又想起那三枚被自己囫圇吞下、差點引發(fā)“洪水”和雷劫的朱顏果,再想想那池被自己污染又遭雷劈的靈液……
一股巨大的挫敗感和荒謬感淹沒了他。他頹然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也顧不上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