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那天我本不想跟室友出門的。
可是當(dāng)室友第五次拽著我的胳膊說“那家新開的火鍋店超好吃”時,我還是妥協(xié)了。
誰能想到,十五分鐘后那輛失控的卡車會撞上我們的小電車,就這樣我被截肢了。
我把自己鎖在昏暗的房間里,直到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只有三個字:“林嘉怡”
成為殘疾人的痛苦讓我無心思索著短信的意思。
可第二天門鈴響起,林嘉怡卻提著果籃站在門口看望我。
但三天后在便利店重逢時,我永遠忘不了她撲過來時那怒目圓睜且憤恨的眼神,甚至想要動手打我。
更可怕的是,這只是一個開始......
每個被短信預(yù)告的名字,都會先憐憫來看望我,再在下次見面時卻恨不得掐死我。
他們的眼神里燃燒著某種我讀不懂的仇恨。
我發(fā)瘋般發(fā)短信問是誰,卻從來沒有過回復(fù),甚至這還是一個空號!
1、
許玲甩開我的力道太大,我整個人從輪椅上歪倒下來。殘缺的腿部斷面撞在地磚上,疼得眼前發(fā)黑。
“你活該!沈知夏你這個賤人活該被截肢!”許玲憤怒地看著我,眼底全是我看不懂的憤怒。
媽媽尖叫著沖過來扶我,爸爸一把拽住許玲的手腕:“你干什么?我女兒剛失去雙腿你居然這樣對她!你們明明前天還好好的,怎么突然這樣對我女兒?”
“失去雙腿?”許玲突然咯咯笑起來,“呵,那是她活該!那是她的報應(yīng)......”
前天她來看我的時候眼底全是對我失去雙腿的惋惜,還安慰我要看開一點,現(xiàn)在怎么會變成這樣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讓你這樣對我?”我抓住她褲腳,抬頭不解地看向她,“許玲,我們前天明明還是......”
“閉嘴!別碰我!”她猛地踢開我的手,高跟鞋尖刮過腕骨,“你真是讓我惡心!下次再讓我見到你,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也許是圍觀的人太多,說完話的許玲毫不猶豫地離開了,全然不顧失去雙腿的我摔倒在冰冷地上。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為什么短短三天她就能從最關(guān)心我的朋友變成恨不得我去死的仇人?
這已經(jīng)是第三個了。每一個出現(xiàn)在那個詭異短信里的名字,每一個來看望過我的人,最后都會變成這樣。
為什么?到底為什么?
爸媽帶我回家后,輕輕關(guān)上房門離開了。我癱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縫,眼淚已經(jīng)流不出來了。
“為什么要這樣對我?”我拿起手機,顫抖著給那個號碼發(fā)短信,“我已經(jīng)是殘疾人了還不夠嗎?你到底是誰?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發(fā)送鍵按下去后,屏幕顯示“發(fā)送失敗”。我直接撥打電話,聽筒里傳來機械女聲:“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一個月前,室友林箋拉著我去吃那家新開的火鍋店。
車禍發(fā)生后,警察明確判定是司機全責(zé),我被截肢。我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甚至沒有責(zé)怪過林箋。
為什么現(xiàn)在還要這樣對我?
我刷著手機,突然看到一個關(guān)于“替死鬼”的帖子。
找一個替自己擋災(zāi)......難道是林箋?那場車禍,我們一起被撞的,我被截肢,而她只受了輕傷!
點開朋友圈,看到林箋最新發(fā)的照片,她和朋友們在海邊玩,笑得那么開心。而我只能躲在家里,還要被曾經(jīng)的朋友們?nèi)枇R。
是她嗎?
“是你做的對不對?”我給林箋發(fā)消息質(zhì)問,但很快我撤回了,沒有證據(jù)就這樣懷疑,也許是我多心了吧。
自從截肢后我就有點多疑敏感,連爸媽都勸我要看開一點......
我疲憊地閉上眼睛,慢慢睡著了。
第二天醒來時,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林箋坐在我床邊。
她拿著一個精致的盒子:“知夏,你醒了?叔叔阿姨讓我上來等你的,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按摩儀,可以幫助肌肉放松......”
2、
我害怕的往后傾,但她的眼神那么真誠,充滿歉意:“聽說你和許玲吵架了,她脾氣不好,你別往心里去。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說......”
看著她關(guān)切的樣子,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正當(dāng)我這么想著,忽然瞥到手機。屏幕上顯示著一條昨晚的新短信:“林箋”
我震驚的看著短信內(nèi)容,顫抖著抓起手機,難道不是她?那是誰?到底是為什么這樣做......
“知夏?你怎么了?”林箋疑惑的看向我。
我猛地抬頭,不自覺地抓著她的手:“是不是你?那個短信......是你做的對不對?你的目的是什么?”
林箋困惑地皺眉,另一只手覆上我的額頭:“你哪里不舒服嗎?什么短信???”
“就是......”我突然語塞,要怎么解釋那個空號?還有那些三天后就會變臉的朋友?我的手指松了松。
“知夏對不起啊,我要走了,晚點還有實驗課,下次我再來看你了。”她輕輕抽手。
“別走!”我聲音突然拔高,殘缺的右腿撞到床沿,疼得眼前發(fā)白,“求你別走......別像他們一樣那樣對我,不要討厭我......”
林箋突然蹲下來與我平視,“沈知夏。你聽好了,我永遠不會討厭你,車禍的事情你不怪我,但是我知道我也有責(zé)任,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她掰開我攥得發(fā)白的手指,將我扶好,把按摩儀電源線仔細纏好:“這個要每天用半小時,我問過醫(yī)生了,這個對你有益的。你晚點試試,我明天再來看你?!?/p>
說完她就離開了。
第二天早上,我無數(shù)次點開微信,最后一條消息依然停留在我昨晚發(fā)的“明天見”。手指懸在通話鍵上,鈴聲響到自動掛斷都沒人接。
“媽!”我轉(zhuǎn)動輪椅沖出房間,聲音抖得不像自己,“帶我去林箋家,現(xiàn)在就去!”
林箋家的保姆開門后疑惑的看著我:“沈小姐怎么來了?”
“沈知夏?”熟悉的聲音從二樓傳來。我抬頭,看見林箋面色無常的站在樓梯。
“你沒事太好了!”我急著想站起來,殘缺的腿卻讓輪椅猛地一晃,“說好來看我的,看你一直沒有來,我給你打了二十多個電話,還以為你出事......”
“誰讓你來的?”林箋的聲音突然冷得像冰。
我愣住了,她慢慢走下樓梯,我終于看清她的眼睛,和許玲他們一模一樣的,燃燒著陌生怒火的眼睛還有嫌棄。
“林箋?”我聲音弱下去,“為什么你也這樣看我?你昨天不是說我們會一直是好朋友......”
她突然抓起玄關(guān)的花瓶朝我砸來。瓷片在輪椅前爆開,有一塊擦過我的臉頰,火辣辣地疼。
“賤人!”林箋的唾沫星子濺到我臉上,“你配嗎?你也配來我家?像你這樣的垃圾活該坐一輩子輪椅!你有什么資格來找我?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讓我照顧一輩子!看到你我都嫌臟!”
我僵在原地,昨天那個說要照顧我一輩子的人,現(xiàn)在居然揚起手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左耳瞬間嗡嗡作響,嘴里泛起鐵銹味。
“你瘋了?”媽媽尖叫著推開林箋,“干嘛打我女兒!我女兒哪里對不起你了?”
她揪住我的衣領(lǐng),冷笑的說道:“呵,你以為裝可憐就有用?賤人,滾!你給我滾出去!”
說完她就拿起旁邊的東西朝我扔過來,隨后我被她家保姆粗暴地推出門外。
怎么會這樣?我甚至激動的拿起手機短信給媽媽看,而那些短信像是不存在一般,一點痕跡都沒有了......
3、
“知夏,吃點東西吧。”媽媽第五次端著粥進來,我正機械地刷著手機。
“要不辦個家宴?”她蹲在我輪椅前心疼的看著我,“你二叔小姨都想你了?!?/p>
我正要拒絕,卻看見爸爸站在門口,他眼里的血絲刺得我心口一疼。
“好。”我聽見自己說。
手機突然震動,那個空號發(fā)來一串名字,居然全是來參加這次家宴的人!
我渾身發(fā)抖沖進廚房,媽媽正在準備食材。
“媽,取消家宴!現(xiàn)在就取消!”我抓住她圍裙尖叫。
“怎么了?做噩夢了嗎?”媽媽擦我冷汗,“他們都已經(jīng)在高鐵上了,怎么可能就取消了啊?”
“別讓他們來!求你了!”
“知夏,”媽媽按住我發(fā)抖的手,“大家都是為了你好啊......”
突然爸爸推門進來,我立刻轉(zhuǎn)向他:“爸!取消家宴!快點!不要他們來了......”
他皺眉看向媽媽,搖頭道:“所有親戚都為家宴推掉了工作,大老遠趕過來,知夏,不要任性好嗎?”
晚上,親戚們陸續(xù)到來。
二叔粗糙的大手輕拍我肩膀,小姨紅著眼眶塞給我厚厚的紅包,堂姐甚至蹲下來幫我按摩僵硬的殘肢。
他們眼中的心疼那么真實,餐桌上不斷給我夾菜。
“知夏要堅強啊?!倍搴鹊脻M臉通紅,“有什么困難跟二叔說?!?/p>
“我們永遠是一家人。”小姨握著我的手,我緊繃的神經(jīng)漸漸放松。
也許家人真的不一樣?他們可是看著我長大的親人,應(yīng)該不會像那些朋友一樣的,我們可是有割舍不了的親情?。?/p>
那晚我難得睡了個好覺,直到刺骨的冷水當(dāng)頭澆下,我尖叫著驚醒。
“睡睡睡!都幾點了還睡?”媽媽站在床邊,手里的臉盆還在滴水。
她眼神里的厭惡讓我渾身發(fā)抖,“你怎么跟豬一樣?真是沒用的廢物!”
我慌亂地坐起來,卻看見爸爸堵在門口。
“整天就知道睡!活是一點也不干!”他將我拖到地上,“腿還沒了,還要老子養(yǎng)你?”他的皮鞋碾過我殘缺的右腿殘肢,“你怎么不直接被撞死了?”
我癱在濕冷的地板上,殘缺的腿斷面火辣辣地疼。
爸爸扯著我頭發(fā)的手青筋暴起,我從沒有見過他這樣的表情。
那張總是對我溫和笑著的臉,此刻扭曲得像個陌生人。
“爸......為什么......”我喉嚨里擠出的聲音嘶啞不堪。
“賤人,還敢問為什么?一天到晚就知道睡,你怎么這么懶?”他猛地將我拖到客廳中央,我頭皮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媽媽則冷眼站在廚房門口。
爸爸抓起地上灑落的面條,黏膩的醬汁糊在他指縫間。
他掐住我下巴,強迫我張開嘴:“老子養(yǎng)你這么大,不許給我浪費,吃!給我吃!”
粗糙的面條硬塞進喉嚨,我劇烈干嘔起來,我拼命搖頭。
“求......求你了爸......”我透過滿嘴的食物碎渣哀求,“我錯了......我錯了......”
媽媽突然冷笑一聲:“現(xiàn)在知道求饒了?”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是二叔的聲音。
爸爸動作一滯,我趁機用盡全力掙脫,拖著疼痛的身體向門口爬去。“二叔!二叔救我!”
我嘶啞地喊著,指甲摳進門框的縫隙。
門開的一瞬間,二叔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臉上的笑容在看到我時瞬間凝固。
我死死抓住他的褲腳,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爸爸甩掉手上的面條殘渣,突然笑了:“弟你來得正好,一起教育教育這個廢物?!?/p>
我驚恐地抬頭,看見二叔的眼神漸漸變了。那種熟悉的、冰冷的憎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