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云澈的意識沉入一片混沌。
他感覺自己被無盡的黑暗包裹,耳邊時而傳來蛟龍的嘶吼,時而響起姚依依帶著哭腔的呼喚。
眉心的黑紋如同活物,在皮膚下游走,每一次蠕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這小子,命倒是挺硬?!?/p>
恍惚間,一個沙啞的聲音穿透黑暗。項云澈努力睜開眼,視線模糊中,看到一個邋遢老頭正蹲在自己身邊,手里還拎著個酒葫蘆。
“前輩……”他艱難地開口,喉嚨卻像被火灼燒過一般,只能發(fā)出嘶啞的氣音。
“別說話?!本苿ξ虜[擺手,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眼眶通紅的姚依依,“小貓妖,去把老夫角落那壇酒拿來。”
姚依依的尾巴不安地擺動,耳朵緊貼著頭頂:“前輩,夫君他……”
“死不了?!本苿ξ滩荒蜔┑卮驍嗨膀曰曛涠?,每月初一泡陽池,三年五載就消了?!?/p>
姚依依咬了咬唇,轉(zhuǎn)身化作一道白影消失在門外。
屋內(nèi)陷入短暫的寂靜。
酒劍翁的目光落在項云澈眉心的黑紋上,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
“小子,知道這蛟魂咒的來歷嗎?”
項云澈微微搖頭。
“這還要說三百年前,有一個驚世天才的現(xiàn)世,一年筑基,十年結(jié)丹,百年化嬰。身負古琴,琴音一動百劍出,劍鳴一閃萬念滅。”
“只是...天妒英才,寒蛟化形現(xiàn)世,作亂四方。與那驚世天才隱隱遙相呼應(yīng)...”
“那一戰(zhàn),兩敗俱傷。蛟龍被囚于寒潭,那天才...”
酒劍翁灌了口酒,語氣平淡得像在講述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故事,只是嘴里的顫音,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了的,“黑蛟被囚于寒潭之后,怨念滋生。無數(shù)接近的修士都被他詛咒致死,直到兩百年前,一個多管閑事的老頭不知道從哪尋到了這把琴,從此在青冥寒潭鎮(zhèn)守黑蛟。”
項云澈心頭一震,下意識看向放在床邊的焦尾琴。
琴身上的紋路此時黯淡無光,仿佛只是一把普通的古琴。
“你手上的琴...”酒劍翁瞇起眼,“許多人都忘了,記得的也都死的差不多了?!?/p>
項云澈艱難地撐起身子:“前輩,我……”
“別急。”酒劍翁擺擺手,“先說說你那個小貓妖?!?/p>
姚依依端著酒壇回來時,正好聽到這句話,耳朵瞬間豎起。
酒劍翁接過酒壇,拍開泥封,濃郁的酒香瞬間彌漫整個房間。他倒出一碗遞給項云澈:“喝了?!?/p>
項云澈接過碗,酒液入喉,喝過現(xiàn)世烈酒的他,自然沒有感覺很烈。
只是入喉時如烈火般灼燒,仿若吞下了一塊炙熱的炭火,入腹后奇異地讓他的身體回暖。
“前輩,”姚依依忍不住開口,“夫君的詛咒能解嗎?”
酒劍翁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小貓妖,你可知這天下格局?”
姚依依一愣,尾巴輕輕纏上項云澈的手腕:“略知一二?!?/p>
“那你說來聽聽?!本苿ξ甜堄信d趣地看著她。
姚依依思索片刻,緩緩道:“東有劍陽、玄霄、靈幻、天極四宗,主攻殺伐之道;南有玄天、藥王、天工、星象四閣,擅長煉丹布陣;北有幽冥、血煞、萬毒、陰傀四殿,專修魔妖鬼道?!?/p>
她頓了頓,耳朵微微抖動:“西面則是佛門凈土....”
“什么狗屁!貧瘠之地也說是凈土,都是那幫死禿驢吹的?!本苿ξ檀驍嘣捳Z,眼中閃過一絲煩躁,而又轉(zhuǎn)為復(fù)雜,“中州乃是天元,那里是真正的強者之地,也是各方勢力都不敢輕易涉足的禁地,也是黑蛟真正的來歷。”
項云澈聽著兩人的對話,腦海中逐漸勾勒出一幅浩瀚的修真界地圖。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所在的劍陽宗,不過是這廣袤世界的一角。
“前輩,”他忍不住問道,“那位天才后來如何了?”
酒劍翁沉默片刻,突然大笑:“死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焦尾琴一眼,“但也活著...”
項云澈心頭一震,正想追問,酒劍翁卻已經(jīng)站起身。
“好了,老頭子我酒癮犯了?!彼麛[擺手,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小貓妖,記得每月初一帶這小子尋我,老夫就在此藏劍峰頂?!?/p>
走到門口,他又回頭補充道:“對了,從明天開始,你跟我修行?!?/p>
“我?”項云澈驚訝地指著自己。
“廢話,難道讓那只貓學(xué)?”酒劍翁翻了個白眼,“這破琴既然認你為主,就是你的機緣。不過……”
他瞇起眼,語氣突然嚴肅:“記住,琴劍一道,最重心性。若被蛟魂咒控制,你遲早會變成只知殺戮的怪物,到時...為師會親手殺了你!”
房門關(guān)上后,屋內(nèi)再次陷入寂靜。
姚依依輕輕爬上床,蜷縮在項云澈身邊,尾巴小心翼翼地環(huán)住他的腰。
項云澈置若罔聞,伸出手輕輕一握,仿若在他的手中握住了一柄真正的利劍。
他自己知道,琴劍不是他的選擇,是琴選擇了他,他選擇的是劍。
“夫君,”姚依依小聲說,“我有點怕。”
項云澈撫摸著她柔軟的毛發(fā):“怕什么?”
“那位前輩看我們的眼神……”姚依依的耳朵不安地抖動,“他好像知道一些事情?!?/p>
項云澈想起酒劍翁臨走時的話,心中隱約有了猜測。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貓妖,輕聲道:“依依,你還有什么瞞著我嗎?”
姚依依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尾巴不自覺地收緊。
“我……”
“沒關(guān)系?!表椩瞥捍驍嗨暗饶阆胝f的時候再告訴我。”
姚依依抬起頭,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輕輕“嗯”了一聲,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夜色漸深,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項云澈望著上方,思緒萬千。
今日一戰(zhàn),讓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修真界的殘酷。
若非酒劍翁及時出手,他恐怕已經(jīng)淪為蛟魂咒的傀儡。
“依依,”他突然開口,“若有一日我控制不住這詛咒……”
“不會的?!币σ酪缊詻Q地打斷他,爪子輕輕按在他的心口,“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找到解除詛咒的方法?!?/p>
項云澈沒有再說話,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了些。
與此同時,劍陽宗后山的一座孤峰上。
酒劍翁獨自坐在懸崖邊,手中的酒葫蘆已經(jīng)見底。
他望著遠處的云海,眼中再無先前的醉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哀傷。
“三百年了……”他低聲自語,“蛟魂咒是無解的,癡徒...何必選他?”
“到現(xiàn)在你都不愿意承認...為師的路才是正確的嗎?!?/p>
夜風(fēng)拂過,吹動他破舊的衣袍。
月光下,隱約可見他手里捏著一枚裂開的玉佩,上面刻著一個古老的“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