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豬圈無眠。
撞擊聲、啃咬聲、老李的咒罵聲、其他豬驚恐的哼唧聲，斷斷續(xù)續(xù)響了一宿。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肩胛骨鉆心的痛和系統(tǒng)冰冷無情的提示：
【體重：463.8kg】…【體重：468.1kg】…【體重：472.5kg】……
當(dāng)?shù)谝豢|慘白的天光掙扎著擠進破敗的豬圈頂棚縫隙時，我像一座徹底崩塌的肉山，癱倒在冰冷泥濘的廢墟里。渾身是撞擊的淤青和擦傷，嘴角掛著木屑和干涸的血沫，肩胛處的劇痛已經(jīng)麻木。最后一絲力氣也耗盡了。喉嚨里全是木屑和血腥味，連哼哧的力氣都沒有了。
【體重：476.9kg】
【進化進度：95.38%】
【距離第一階段進化需求：23.1kg】
23.1公斤……一個在平時看來微不足道的數(shù)字，此刻卻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天塹。
冰冷的絕望，比清晨的寒氣更刺骨，徹底浸透了每一寸血肉。
完了。
“嗚——！嗚——！”
刺耳的、帶著金屬摩擦噪音的汽車?yán)嚷?，像死神的獰笑，粗暴地撕裂了清晨豬圈死寂的空氣。
來了！
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心臟！我猛地從冰冷的泥地上掙扎著抬起頭。
豬圈那扇歪斜的木門被“哐當(dāng)”一聲徹底拉開。清晨冰冷的空氣裹挾著濃烈的柴油尾氣味涌了進來。老李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身后，跟著兩個穿著油膩工裝、身材粗壯的陌生男人。他們手里拿著粗大的麻繩和一根頭部帶鐵鉤的長桿，眼神冷漠，如同看著一堆待處理的貨物。
“就它！最大的那頭！捆結(jié)實點！這畜生勁兒賊大！昨晚差點把圈拆了！” 老李指著癱在地上的我，語氣帶著一種終于要處理掉麻煩的狠厲和一絲即將拿到錢的急切。
冰冷的鐵鉤猛地探進來，精準(zhǔn)地勾住了我脖頸處的厚皮！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傳來，粗暴地拖拽著我沉重的身體向門口滑去！粗糙的鉤尖刺破了皮膚，火辣辣的疼！
“嗷——?。?！” 劇痛和極度的恐慌徹底引爆！野性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我不能死！不能就這樣變成火腿！
屬于人類的靈魂在絕望中爆發(fā)出最后一點狡黠！我猛地蹬動后蹄，利用那鐵鉤拖拽的力量，整個身體如同炮彈般朝著門口那兩個壯漢猛沖過去！目標(biāo)不是人，而是他們腳下的泥濘地面！
“噗通！”“哎喲！”
一個壯漢猝不及防，被我龐大的身軀帶起的沖勢猛地撞翻在泥水里！鐵鉤瞬間脫手！豬圈門口頓時一片混亂！
機會！
我根本顧不上方向，憑著本能，用盡最后殘存的所有力氣，朝著豬圈外那片相對開闊的空地沖去！沉重的身體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四蹄瘋狂地刨動著泥濘的地面！
“攔住它！快攔住這瘋豬！” 老李氣急敗壞的尖叫聲在身后炸響。
另一個壯漢反應(yīng)極快，抄起地上的長桿就朝我后腿掃來！
呼！
桿子帶著風(fēng)聲掃過！我?guī)缀跏菓{著一種預(yù)判般的直覺，猛地向側(cè)面一扭沉重的身軀！
“啪！” 桿子擦著我的后腿掃過，打在地上濺起一片泥漿！
就是現(xiàn)在！趁著對方一擊落空重心不穩(wěn)的剎那，我猛地轉(zhuǎn)向，朝著記憶中豬場大門的方向——那扇虛掩著的、通往未知也是唯一生路的鐵柵欄門——埋頭沖刺！
風(fēng)在耳邊呼嘯，泥漿在蹄下飛濺！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炸開！眼前只有那扇越來越近的大門！
“攔住大門！快關(guān)門！” 老李的嘶吼聲從后面?zhèn)鱽怼?/p>
一個原本在遠處看熱鬧的幫工如夢初醒，慌忙沖向大門。
來不及了！
就在那幫工的手即將碰到鐵門的瞬間，我龐大的身軀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如同失控的泥頭車，狠狠地撞了上去！
“哐當(dāng)——?。?！”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銹蝕的鐵門發(fā)出痛苦的呻吟，門軸瞬間變形！整扇門被巨大的沖擊力直接撞得向外扭曲、敞開！那個試圖關(guān)門的幫工被門板帶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我踉蹌著沖出了大門！刺眼的陽光瞬間灑滿全身！外面是一條坑洼不平的土路！
自由？！
然而，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一股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兜頭澆下！
【警告！警告！檢測到高強度敵意鎖定！威脅等級：致命！】系統(tǒng)冰冷的警報瞬間在腦海中炸開，紅光瘋狂閃爍！
一輛涂著“雙匯食品”巨大藍白色標(biāo)志、車廂焊接著高高鐵柵欄的重型卡車，如同鋼鐵巨獸，轟鳴著停在了土路前方十幾米處！車廂后門大開，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另外兩個穿著同樣油膩工裝的男人，手持電擊棍和套索，正從駕駛室跳下，臉上帶著獰笑，死死地堵住了我前方唯一的去路！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老李和那兩個壯漢的叫罵聲已經(jīng)從豬場大門處傳來！
絕境！
身體里最后一點爆發(fā)力在撞開鐵門時已經(jīng)耗盡。沉重的疲憊和肩胛的劇痛如同鐵鏈般纏繞上來?？粗窃絹碓浇碾姄艄鏖W爍的幽藍弧光，一股冰冷的絕望徹底淹沒了四肢百骸。
掙扎……徒勞的。
粗大的麻繩帶著牲口特有的腥氣，一圈又一圈，死死地勒進我厚實的皮肉里，捆住了四條腿，勒緊了脖子。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身體被幾雙粗壯的手連推帶拽，粗暴地拖向那鋼鐵巨獸敞開的、散發(fā)著濃烈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氣息的后廂。
“媽的！勁兒真大！差點讓它跑了！這豬成精了！” 一個壯漢喘著粗氣罵道。
“老李，你這豬場風(fēng)水有問題吧？養(yǎng)出這么個怪物！” 另一個也心有余悸。
“少廢話！趕緊弄上去！王老板等著呢！這頭可是‘特級貨’！值大錢了！” 老李抹了把汗，催促道。
“嘿，這分量，抬都費勁！火腿廠那邊得樂瘋了！”
粗魯?shù)慕徽劼曘@進耳朵，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冰針。特級貨？火腿廠？樂瘋了？我死死地瞪著眼，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被繩索勒緊的絕望氣音。蹄尖徒勞地在冰冷粗糙的車廂地板上刮擦，留下幾道淺淺的白痕。
豬圈門口，驚魂未定的“黑背”豬兄和其他豬擠在破口處，小眼睛里充滿了驚恐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復(fù)雜。
“吭哧吭吭…（跑…跑了？真跑了？）”
“哼哧…（被抓回來了…）”
“吭哧吭吭?。ㄍ炅送炅?，特級貨…這下死定了…比咱們死得還快還值錢…吭哧！）” “黑背”的聲音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顫抖和某種扭曲的“敬意”，“吭哧吭?。ㄐ值堋吆谩螺呑觿e當(dāng)特級貨了…吭哧吭?。?/p>
“哐當(dāng)——！”
沉重的鐵柵欄門被猛地關(guān)上，巨大的金屬撞擊聲在封閉的車廂內(nèi)回蕩，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最后一絲天光被隔絕在外，只剩下鐵柵欄縫隙里透進來的、條狀的光束，切割著車廂內(nèi)飛舞的塵埃。
黑暗，帶著濃烈的、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和陳舊血垢混合的死亡氣息，徹底籠罩下來。
卡車引擎發(fā)出一聲沉悶的咆哮，車身猛地一震，開始移動。顛簸隨之而來，每一次車輪碾過坑洼，沉重的車身就劇烈地搖晃一下，我捆縛的身體在冰冷的鐵皮車廂地板上無助地滑動、碰撞。
【警告！宿主處于極端危險環(huán)境！威脅等級：致命！持續(xù)上升中！】
【警告！檢測到強烈致死性意圖！強烈建議立刻脫離！】
【警告！進化進程中斷！能量儲備急速消耗！】
腦海中，系統(tǒng)刺目的紅光瘋狂閃爍，冰冷的警報聲一聲緊過一聲，如同喪鐘敲響。每一次顛簸，都像是在將我往地獄深處更推進一步。火腿廠……冰冷的流水線……懸掛……放血……分割……
“不！不能放棄！” 一個聲音在靈魂深處尖叫，“野豬！進化！還差最后一點！就差一點！” 那屬于人類的、不甘的靈魂在絕望的泥沼中爆發(fā)出最后一絲瘋狂的執(zhí)念！
吃！必須吃點什么！哪怕是一口！那最后的23.1公斤！
我艱難地、極其別扭地扭動被捆縛的脖子，目光在昏暗的車廂里瘋狂掃視。角落里，似乎散落著幾塊……暗褐色的、干硬的東西？像是以前運輸殘留的、風(fēng)干的飼料餅渣？
就是它！
求生的本能爆發(fā)出不可思議的力量！我像一條巨大的、絕望的蛆蟲，在顛簸搖晃的車廂地板上，瘋狂地扭動、翻滾，用盡全身每一塊肌肉的力氣，朝著那個角落一點一點地挪動！粗糙的鐵皮地板摩擦著皮膚，勒緊的繩索深深嵌入皮肉，帶來火辣辣的劇痛，但我全然不顧！
近了！更近了！
終于，我的長嘴夠到了其中一塊！冰冷！堅硬！散發(fā)著濃烈的霉味！
啃！咬！嚼！
牙齒瘋狂地啃咬著那比石頭還硬的餅渣！唾液混著牙齦被硌出的血，艱難地軟化著那些粗糙的、幾乎無法下咽的碎末，然后拼命吞咽下去！
【體重：478.3kg… 479.1kg… 479.8kg…】 系統(tǒng)冰冷的提示音在警報的間隙微弱地響起，那小數(shù)點后的增長，緩慢得令人心碎。
不夠！遠遠不夠！
車廂的顛簸似乎平緩了一些。透過鐵柵欄的縫隙，外面飛速掠過的景象不再是坑洼的土路和稀疏的樹木，而是平整寬闊的水泥路面，以及路中間那醒目的白色分隔線。
高速！它上高速了！
速度明顯提了上來，引擎的轟鳴聲變得低沉而持續(xù)，車廂的搖晃變成了高頻的震動。這意味著……離那該死的目的地更近了！也意味著……速度帶來的沖擊力，將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逃生機會！
跳車！
這個瘋狂而危險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磷火，猛地亮起！
身體停止了無意義的啃咬。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志力，都凝聚到了那唯一的生路上。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激光，死死鎖定在車廂尾部那扇緊閉的、由幾根粗壯鐵條焊死的柵欄門上。
門縫！那里有一道大約十幾厘米寬的縫隙！下面是飛速向后掠去的、模糊成一片的路面！
就是那里！
我艱難地在顛簸中調(diào)整著身體的角度，估算著那縫隙的寬度和自己龐大身軀的“厚度”。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被繩索勒緊的窒息感。腦海里飛速閃過物理知識：速度、角度、拋物線、落地姿態(tài)……用厚實的肩背著地？蜷縮？滾卸力？
【警告！預(yù)計抵達高危區(qū)域時間：小于30分鐘！】 系統(tǒng)的警報聲更加尖銳急促，紅光幾乎要占據(jù)整個意識！
沒有時間了！不能再猶豫了！
最后一次機會！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盡管繩索讓這動作無比艱難——將身體盡可能地向后蜷縮，蓄力。四蹄的蹄尖死死抵住冰冷的鐵皮地板，肩背繃緊，每一塊肌肉都因極度的緊張和恐懼而微微顫抖。視線如同釘子，釘死在車尾那道透著光與死亡氣息的縫隙上。
引擎的轟鳴是背景音，車廂的震動是倒計時的鼓點。
就是現(xiàn)在！
“嗬——！?。 ?/p>
一聲沉悶的、凝聚了所有恐懼、不甘和最后瘋狂的嘶吼從被勒緊的喉嚨里擠出！蓄滿力量的身體如同被壓縮到極致的彈簧，猛地向前彈射出去！沉重的身軀爆發(fā)出超越極限的速度，朝著車尾那道象征著唯一生路的狹窄縫隙，狠狠撞去！
砰！咔嚓！
巨大的撞擊力混合著木屑（車廂內(nèi)壁？）碎裂的聲音！粗壯的身體帶著千鈞之勢，狠狠撞在幾根粗鐵條焊死的柵欄門上！預(yù)想中門被撞開的場景沒有出現(xiàn)！那鐵條紋絲不動！巨大的反作用力瞬間傳遍全身，骨頭仿佛都要散架！勒緊的繩索深深陷入皮肉，窒息感瞬間淹沒大腦！
失?。?！
絕望如同深淵巨口！
不！還有縫隙！
撞擊的瞬間，巨大的沖擊力讓捆縛前腿的繩索猛地繃緊，粗糙的麻繩在劇烈的摩擦和沖擊下，竟然發(fā)出“嘣”的一聲輕響！一根關(guān)鍵的繩股，斷了！
前肢瞬間獲得了一絲微小的活動空間！就是這一絲空間！
求生的本能驅(qū)動著這具笨重的身體做出了一個近乎奇跡的動作！在身體被反作用力彈回、即將再次摔倒的瞬間，那條獲得部分自由的前腿，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如同攻城錘般再次狠狠踹出！目標(biāo)不是門，而是門框上方一個用于固定鐵條的、銹蝕嚴(yán)重的螺栓焊接點！
砰！哐啷！
一聲悶響夾雜著金屬扭曲的刺耳噪音！那個銹蝕的焊點在巨大的沖擊力下，竟然崩開了！整個柵欄門的上半部分瞬間失去了固定點，猛地向外掀開了一道更大的、不規(guī)則的豁口！
就是現(xiàn)在！
我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順著撞擊的余勢和車廂的顛簸，借著那豁口瞬間擴大的空隙，整個龐大的身軀如同被傾倒的麻袋，翻滾著、不受控制地從那道豁口中栽了出去！
“嗷——?。。 ?/p>
凄厲的、被疾風(fēng)瞬間撕碎的慘嚎聲響起！
天旋地轉(zhuǎn)！
刺耳的風(fēng)聲瞬間灌滿了耳朵，淹沒了卡車的轟鳴。失重感猛地攫住全身！視野里，湛藍的天空、灰白的高速路面、綠色的護欄、模糊的樹影……所有的一切都在瘋狂地旋轉(zhuǎn)、顛倒、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影！身體像一塊被投石機拋出的巨石，完全失去了控制，遵循著最原始的物理法則，向著高速路旁陡峭的土石斜坡，狠狠墜落！
砰！噗嗤！咔嚓！
堅硬！冰冷！劇痛！
身體重重地砸在斜坡的硬土和碎石上！翻滾！無法控制地翻滾！每一次撞擊都伴隨著骨頭碎裂般的劇痛和內(nèi)臟移位的惡心感！堅硬鋒利的石塊無情地切割著皮膚，荊棘灌木的枝條狠狠抽打在臉上、身上！世界在翻滾中徹底顛倒、碎裂，只剩下無休止的撞擊、摩擦和刮擦帶來的、撕心裂肺的痛楚！意識如同風(fēng)中殘燭，在劇痛的狂潮中劇烈搖曳，隨時可能熄滅。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深淵之際，就在身體又一次重重撞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痛得幾乎魂飛魄散的瞬間——
【叮！檢測到宿主遭受超極限劇烈物理沖擊！生命體征急速下降！】
【緊急判定：外部壓力強度符合第一階段進化臨界閾值！】
【強制進化程序啟動！能量注入！形態(tài)重構(gòu)！】
【第一階段進化：原始野豬，達成！】
一個清脆無比、如同天籟般的系統(tǒng)提示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近乎歡快的韻律，猛地刺破所有劇痛和混沌，在我瀕臨崩潰的意識深處轟然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