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青云劍宗后山腳的老槐樹在夜風(fēng)中簌簌作響，樹冠間懸掛的青銅鈴鐺發(fā)出細碎聲響，像是無數(shù)被封印的古老低語。
陸離倚著樹干席地而坐，篝火的余燼在他腳邊明滅，鐵蛋的機械臂懸浮在篝火上方，掌心攤開的面糊隨著齒輪轉(zhuǎn)動而顫動，卻始終無法凝聚成形，反倒在傀儡指縫間拉出黏膩的銀絲，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珍珠光澤。
"巽位！靈力注入巽位！"墨淵的聲音從鐵蛋胸腔迸發(fā)，帶著電流雜音的咆哮震得傀儡關(guān)節(jié)微微發(fā)燙，老者的靈識虛影在傀儡肩頭凝聚，雖然維持著往日的倜儻姿態(tài)，但若仔細觀察，可見其袖口的光點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當(dāng)年老子在瑤池宴上用這招攤煎餅，三十三個仙女排著隊要拜我為師！"
陸離按住傀儡失控的手掌，篝火映照下，他眼底的金色紋路如同活物般流轉(zhuǎn)，在眼瞳深處勾勒出鳳凰尾羽的輪廓。
自從在無回谷覺醒玄凰血脈，這種異變便如影隨形，連鐵蛋的光學(xué)掃描都顯示："眼部靈脈擴張率達79%，檢測到玄凰族特有的光頻波動。"
少年扯下腰間布條纏住發(fā)燙的手腕，那里不知何時浮現(xiàn)出與墨淵小臂相似的禁魂術(shù)紋路，暗紅色的咒文正隨著呼吸明滅，像是一條沉睡的蛇，隨時可能蘇醒。
"夠了。"陸離的聲音里帶著疲憊，卻又藏著幾分堅定。
他抬頭看向墨淵的靈識虛影，后者的輪廓在月光下忽明忽暗，"你還沒解釋，為什么母親會在玉簡里警告我'別信穿月白道袍的老騙子'？還有你這具靈識狀態(tài)，真的只是普通器靈？"
空氣驟然凝固。鐵蛋的齒輪轉(zhuǎn)動聲戛然而止，面糊"啪嗒"墜地，在焦土上砸出詭異的鳳凰圖騰。
墨淵的靈識虛影從傀儡核心緩緩升起，半透明的輪廓中隱約可見內(nèi)部齒輪結(jié)構(gòu)，那是他與鐵蛋核心深度融合的證明。
老者沉默片刻，袖口處的光點如沙漏般不斷流逝，最終化作一聲長嘆："三十年前，天機閣算出玄凰血脈將現(xiàn)，而魔主殘魂蠢蠢欲動。"
他的聲音像是從銹蝕的齒輪縫里擠出來，帶著百年陳釀般的苦澀，"我以'墨淵'之名潛入青云劍宗，表面是掃地雜役，實則..."
虛影突然劇烈震顫，化作萬千光點重組，最終凝成一柄刻著"天機"二字的斷劍，劍身上的云紋與陸離母親畫像上的紋路分毫不差。
"我本是你外祖用建木枝椏煉成的守護法器，被云舒以本命精血喚醒靈識。"
墨淵的聲音里帶著難得的溫柔，斷劍虛影輕輕拂過陸離胸前的鳳凰圖騰，"她給我取名'墨淵'，取'墨守天機，淵渟岳峙'之意，讓我以劍修身份守護玄凰血脈。"
陸離感覺心跳漏了一拍。
記憶如潮水般翻涌：藏經(jīng)閣里母親畫像的袖口，確實繡著與斷劍相同的云紋；無回谷裂隙中，墨淵操縱鐵蛋時的手勢，和母親玉簡里的機關(guān)術(shù)起手式如出一轍。
"那夜魔主殘魂蘇醒，云舒將建木種子封入你們兄弟體內(nèi)。"墨淵的虛影重新凝聚成人形，伸手撫過老槐樹的劍痕——那是三日前與王銳激戰(zhàn)時留下的，此刻竟?jié)B出金色樹液，"
她用最后力量將我煉成器靈，藏進鐵蛋核心。所謂'別信老騙子'，不過是不想讓你過早背負..."
話音被夜梟的長鳴撕裂。鐵蛋的機械眼突然紅光爆閃，投射出三百六十度預(yù)警地圖：三道玄陰教特有的朱雀結(jié)印記，正從東南方向飛速逼近，靈識掃描顯示對方攜帶噬靈蠱和破魔箭。
陸離下意識捂住胸口，鳳凰圖騰傳來灼燒般的劇痛，瞳孔里的金色紋路瞬間蔓延至眼白，在夜色中如火焰般跳動。
"來不及細說了！"墨淵的靈識猛地撞入鐵蛋核心，傀儡動作瞬間變得凌厲，機械臂甩出蛛絲般的靈絲，將散落的面糊織成偽裝斗篷，"拿著！"
一枚古樸的儲物戒飛來，戒面雕刻的玄凰圖騰與陸離玉佩產(chǎn)生共鳴，戒壁內(nèi)側(cè)刻著"阿離平安"，正是母親的筆跡，"里面是玄陰教教主的心頭血，明早去坊市找'天機閣分舵'，找獨眼龍老周換庚金砂——記住，用布條纏住眼睛！"
陸離接住戒指時，觸到戒內(nèi)殘留的靈力波動，那是母親獨有的溫和觸感。
他剛要開口，鐵蛋突然將他撲倒在地，三支淬毒的箭矢擦著發(fā)梢釘入樹干，箭尾的朱雀結(jié)正在腐蝕樹皮，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帶他走！"墨淵的吼聲震得傀儡胸腔嗡嗡作響，鐵蛋的機械腳掌轟然踏碎地面，展開隱藏的推進器。
陸離在騰空瞬間回頭，看見老槐樹下，墨淵的靈識化作金色屏障，與玄陰教追兵的劍陣碰撞出萬千火花，老者的聲音混著電流傳來："去找往生澗的鏡中人！記住，你眼底的鳳凰...是打開不周山的鑰匙！"
風(fēng)聲吞沒了后半句話。
鐵蛋在山林間跳躍如獵豹，機械關(guān)節(jié)摩擦出的火星照亮陸離的臉。
少年摸向儲物戒，里面除了心頭血，還有半塊發(fā)霉的桂花糕，糕點縫隙里藏著張字條："糖霜要畫鳳凰尾巴，這次沒放辣椒——墨老頭留"。
他忽然想起七歲那年，鐵蛋懷里藏著的半塊玉佩，以及玉佩夾層里的紙條，上面只有七個字："鐵蛋是母親的眼睛"。原來從始至終，墨淵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他。
丑時，坊市的晨霧尚未散盡，如同一幅被潑墨的山水畫卷。
陸離用染血的布條纏住眼睛，在鐵蛋攙扶下穿過青石巷。
街邊店鋪的幌子在風(fēng)中搖晃，"天機閣"的牌匾下，獨眼掌柜正在擦拭青銅算盤，算珠碰撞聲竟與鐵蛋的齒輪聲形成詭異共鳴。
掌柜的渾濁獨眼突然亮起，盯著陸離纏著布條的眼睛："三百年沒見玄凰血了。"
他低聲說道，袖中滑出個檀木盒，"庚金砂三斤，換你一滴心頭血——別擔(dān)心，老頭子我也是天機閣的..."
話未說完，坊市上空突然炸開血色煙花，那是玄陰教特有的"血瞳預(yù)警"。
鐵蛋的警報聲撕裂空氣："檢測到玄陰教'血瞳大陣'，敵方靈識強度提升至SS級，建議立即啟動'鳳凰涅槃'程序！"
陸離扯下布條，金色紋路在瞳孔中爆發(fā)出耀眼光芒，他看見街道盡頭，王銳帶著百名玄陰教弟子踏空而來，黃衣少年手中的"玄陰"劍泛著妖異的紅光，劍尖指向他的眉心。
而在人群之后，某個熟悉的月白色身影若隱若現(xiàn)，手中握著的青銅鏡，正映出陸離眼底展翅的鳳凰。
"阿離！接著！"墨淵的聲音從天際傳來，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然。
鐵蛋的胸腔突然彈出個油紙包，里面是還冒著熱氣的靈米糕，糕點表面的糖霜勾勒出完整的鳳凰尾羽，"記得...給老子留兩塊！"
陸離咬下一口，焦糊味中混著桂花的香甜，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靈力——那是墨淵用最后的靈識注入的守護。
陸離握緊儲物戒，感受著里面母親的氣息，眼底的鳳凰虛影突然發(fā)出清越長鳴，震碎了王銳的劍氣。
黎明前的黑暗中，老槐樹的銅鈴再次響起，這次傳來的不再是低語，而是墨淵用靈識奏響的《機關(guān)百煉曲》，音符化作齒輪，在他血脈中飛速轉(zhuǎn)動。
鐵蛋的機械臂展開成盾牌，掌心炮口蓄能的藍光與陸離眼底的金光交相輝映，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屏障。
寅時，往生澗的霧氣漫過腳踝，帶著千年不變的寒意。
陸離站在青銅鏡前，鏡中人的面容與他如出一轍，卻穿著月白道袍，手中捧著半塊玉佩。
當(dāng)他將自己的玉佩嵌入鏡中缺口時，整個鏡面突然翻轉(zhuǎn)，露出背后密密麻麻的機關(guān)陣紋——那是母親用生命繪制的地圖，終點指向不周山深處，而起點，正是他此刻腳下的土地。
鐵蛋的機械臂輕輕觸碰他的肩膀，遞來最后半塊靈米糕，糕點上的糖霜鳳凰尾羽完整無缺，如同墨淵最終的叮囑。
陸離望向東方漸白的天際，流星劃過的軌跡在瞳孔里凝成三個血色大字："活下去"。
而在百里之外的青云劍宗后山，老槐樹轟然倒塌，樹干中滾落的青銅酒葫蘆里，墨淵殘留的靈識碎片正在消散。
最后時刻，他望著天空中陸離遠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云舒，咱們的小崽子...真像你啊。"
酒葫蘆墜地碎裂的瞬間，逸出的靈識化作萬千光點，融入即將破曉的晨光中，如同散落的星塵，繼續(xù)守護著雙星的命運。
往生澗的水面泛起漣漪，青銅鏡中浮現(xiàn)出墨淵的影像，這次他身著月白道袍，懷中抱著襁褓中的雙胞胎。
"黎明前的黑暗最濃，但光始終在。"鏡中人開口，聲音與墨淵別無二致，卻多了幾分滄桑，"記住，機關(guān)術(shù)的溫度，是用靈魄守護的初心。"
陸離點頭，將靈米糕碎屑撒入水中，看著它們化作光點，與墨淵的靈識碎片融為一體。
鐵蛋的機械眼亮起導(dǎo)航光束，指向不周山方向。
陸離摸向胸前的鳳凰圖騰，感受著那里傳來的溫?zé)帷鞘悄赣H，是墨淵，是所有逝去的守護。
他知道，黎明前的交易遠未結(jié)束，但此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鳳凰在瞳孔中展翅，齒輪在血脈中轉(zhuǎn)動，劍與機關(guān)的羈絆，終將在黎明的曙光中，續(xù)寫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