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昏暗。
苑洋從床上爬起來，頭發(fā)乍乎乎的，像破馬張飛。他身上穿著西裝睡不踏實，醒來聽到外頭有動靜，就走了出去。
“吵醒你了？”薩文抬眼看向他，輕聲問。
“哼！”
苑洋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嘴唇都沒動。反正自己馬上要走，更加不想給薩文好臉色。心里想著：就是仇富，怎么了吧！
薩文遞給他一杯果汁，苑洋站在中央島臺邊接過來，不管不顧，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口氣就給干了。
“還要嗎？”
苑洋懶得理他，放下空杯子，轉(zhuǎn)身就往回走。
“洗個澡，換身衣服出來吃飯?！?/p>
聽到薩文這話，苑洋腳步一頓，又“哼”了一聲。
跟點著的炮仗似的，氣性真大。
薩文微微搖頭，勾起嘴角笑了笑，繼續(xù)忙手上做菜的事兒。
……
白天的時候，當(dāng)他聽到自己被辭退的那一刻，苑洋又已經(jīng)被自己蠢哭了！
商場里里外外到處有監(jiān)控的啊。
他知道有新員工“雙周考核”，卻還是因為多次溜號脫崗、態(tài)度散漫，被刷掉了。
每天晨會的時候，經(jīng)理有一字一句的詳細說明關(guān)于每人在前一天出現(xiàn)的不規(guī)范行為。
他都沒當(dāng)回事。
而苑洋，常常出現(xiàn)在那個名單上。
他有兩大愛好。一是手搓橡皮泥，二是愛打游戲。用他家人的話說，個小孩兒，沒個正形兒。
在《破曉之戰(zhàn)》榮耀之巔賽季，他僅花費個把月時間就單排登頂。
為了炫耀，他時不時總想翻朋友圈看看又有多少人給他點贊的。
苑洋醒來后趴在床上反復(fù)回想，真不記得他有經(jīng)理念到的那么多次，還都給上報公司了。
大概有次是高中同學(xué)林士為約他去武市旅行，他偷摸回復(fù)說拿到第一個月工資就去。
他跑回商場收拾個人物品，經(jīng)理讓同事盯著他收拾個人物品，便走了。
“你不是托關(guān)系進來的嗎？”仿佛聽到有人這樣說。
苑洋低頭站在柜子面前把個人物品一股腦往背包里塞，淚花兒遮住了他的眼睛。
去總部的路上，他還高興地玩了一路微信，從他哥苑飛那里撈到200元紅包，今天是他的19歲生日。
苑飛囑咐讓他買點好吃的，別亂花到游戲里。苑洋對于某些文字他選擇性失障，只高興地收下紅包。
他家里沒有給誰慶祝生日的習(xí)慣，不論誰過生日就吃碗荷包蔬菜面了事。
他這個人雖然性格瘋批、做事愚蠢，但日常里最不喜歡吃硬的，比如堿性硬面條，所以就和他哥回消息說不想來回兩小時路程折騰了。
誰讓他家住的那么偏遠，要不，他也不能暫住到哥哥戰(zhàn)友——薩文的大平層里。
當(dāng)然，等員工宿舍空出鋪位，他就得搬走。
經(jīng)理前幾天就告訴他宿舍有空鋪了，是他故意拖拉，想下次調(diào)休的時候再搬。
薩文家客房的床墊就要十幾萬一張，他好奇偷摸拍下品牌標(biāo)簽從旗艦店查了下同款。
苑洋每天從十幾萬的大床上醒來，心情無比舒暢。
他也覺得他在大平層和薩文相處良好，畢竟連他哥苑飛都只是恭恭敬敬地稱呼他一聲“薩總”。
而他，一口一個“老薩”，叫了半個多月。
……
苑洋停下胡思亂想，回房洗漱一番，清清爽爽地坐在餐桌邊。
低頭看著滿桌子菜，不敢相信都是薩文一個人做的。這些菜，顏色搭配，真的……就……色彩很豐富。
苑洋頭一回覺得自己錯過了什么吧。之前他早出晚歸，從來不往餐桌邊湊，看看，看看，這些菜，自己究竟都錯過了多少美味啊。
“來，提一杯吧。”薩文端坐在主位，修長手指捏著紅酒杯，示意苑洋把酒杯提起來。
苑洋心里憋著氣，一把抓過酒杯腳，又一仰脖，把紅酒全干了。
“哎！紅酒不是這么喝的。”薩文話剛說出口，就得到苑洋一個大白眼。
苑洋記得這是自己第二次喝紅酒，覺得這酒的味道比上一次的還要好。就是酒杯那么大個，才倒一口的量，喝著不過癮。
薩文起身又給他倒上，苑洋又給喝了。
薩文再給他倒上，伸出手指壓住苑洋抓著酒杯腳的手，把酒杯往旁邊挪了挪，語氣溫和勸道：“好酒要品，牛飲喝不出味的?！?/p>
“誰說的，我覺得這酒味兒挺好?！痹费蠊Ｖ弊臃瘩g道。
“哦？怎么個好法？說說。”薩文坐回去，優(yōu)雅地等著。結(jié)果，等了個寂寞。
不讓喝就算了，他吃菜吃肉，吃到飽為止。不等薩文開餐，苑洋忽略旁邊的刀叉，先動了筷子，牛肉、蘆筍一入口，哇~天啊，好嫩！
苑洋第一次感到食物在口腔里“跳舞”，那些美食評論家沒撒謊，有些食物真好吃的，唔唔……直哼哼……
【因為美食，苑洋心目中的薩文——虛偽值下滑至95%?！?/p>
照苑洋這吃法，這速度，不出十五分鐘，他就把自個灌飽了。薩文走到客廳茶幾上邊，拍了拍那個大禮箱，朝苑洋招招手。
“過來看看，喜歡不？”
苑洋放下筷子，嘴角還沾著油，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小松鼠。
“我去！PS5Pro，這誰能不喜歡??！”
【因為PS5Pro，苑洋心目中的薩文——虛偽值下滑至80%。】
“讓人閃送過來的，一會吃完飯你拆開看看配置?！?/p>
“我還沒玩過呢。”苑洋眼睛放光，蹲下扒住箱子就想研究，一臉興奮，都沒留意T恤下擺露出了半截腰。
薩文讓那片白，晃了一下眼，他伸手拎起苑洋胳膊，把他拉起來。
兩人就那么面對面，你看我、我看你。
薩文這才注意到苑洋那油呼呼的嘴角，輕輕地拍了拍他肩膀說：
“先吃飯?！?/p>
“哦?！?/p>
再回到餐桌邊，苑洋的一雙薄皮大眼，少了戾氣，多了喜悅。薩文像搭脈似的，將他的這些變化瞧在眼底。
“嘗嘗這道，香草烤三文魚?！?/p>
“哦。”
“蘸一蘸旁邊那個，檸檬奶油醬?！?/p>
“哦?！?/p>
“好吃嗎？”
“嗯?！痹费笠贿吔乐贿咟c頭，腮幫子還鼓鼓的。
看他吃東西的樣子很香，薩文猶豫一下，語氣溫和地開口問：“你想過以后做什么沒？”
聽他一提工作倆字，苑洋眼神暗了下去，夾菜動作也慢了，瞥薩文一眼，才說：“不知道?！?/p>
薩文剛想再說什么，苑洋跟裝了彈簧似的，懟了他一嘴：“我沒想過會被你辭退?！闭f完，還“哼”了一聲。
薩文被逗得“撲哧”一聲笑出聲。
他這一笑，果然又惹到了人。
苑洋臉色說變就變，把筷子一扔，眼圈瞬即紅了，覺得自己又窩囊又憋屈，越想越氣，小胸膛跟拉風(fēng)箱似的，一起一伏。
“抱歉，我不該笑的，我向你道歉?！?/p>
“要不你說說，你想做什么樣的工作，興許我能幫忙?！?/p>
薩文趕忙收起笑容，一臉誠懇地說道。
苑洋吸吸鼻子，不知不覺跟著他的思路，歪頭認真想了想，坐直身子問，“你缺不缺司機？我能給你當(dāng)司機，我……我考了駕照了?！?/p>
薩文用叉子叉起一小塊三文魚肉送進嘴里，搖了搖頭說：“我不用司機的?！?/p>
苑洋低下頭，盯著餐盤邊緣的花紋發(fā)呆：“哦！那我盡快搬走。不過，你別告訴我哥我被辭退了”
在沉默中，貌似聽到一絲哭腔，薩文五指握成拳抵到鼻尖下，微微壓下嘴角，趕忙安撫道，“沒有要你搬走的意思，你可以住這兒，等找到工作再說?！?/p>
“真的嗎？”
長這么大，苑洋除了家里和學(xué)校宿舍，就住過薩文這兒。冷不丁丟了工作，他目前最發(fā)愁的就是沒住的地方。
“你吃好了嗎？今晚的菜合不合你胃口？”從苑洋摔了筷子，薩文就沒打算再動桌子上的菜了。
“哦，菜好吃的啊。我……還沒吃飽。”苑洋一看筷子被他甩遠了夠不著，順手拿起手邊刀叉，又美滋滋吃起來。
炸毛脾氣一會雨一會晴的，臉上的小表情豐富的就像微表情大師。一望見底的大眼睛，心思純凈得根本不用猜，他的情緒會主動告訴你。
薩文看著苑洋，勾起嘴角，心說：這是不是就叫破涕為笑？
又吃了一陣，苑洋差不多吃飽了，拿著叉子在盤子里劃來劃去，不時發(fā)出一兩聲刺耳聲響?！澳莻€……”
薩文看著他問：“你想說什么，嗯？”
苑洋一咬牙，一閉眼，跟下了天大決心似的，說：“能把WIFI密碼告訴我嗎？我保證不外傳，用流量打游戲太費錢了。”
“What？”
薩文有些忍俊不禁?！癉elivery?！彼f。
說完，想起家里WIFI用戶名是隱藏起來的，又補充道：“你搜索Expiration Date?！?/p>
苑洋光聽不會拼，站起身走到薩文身邊，把自己的千元OPPO遞過去，聲音都變得乖巧了，“你來輸入吧?！?/p>
【因為WIFI，苑洋心目中的薩文——虛偽值下滑至70%?！?/p>
加上WIFI，苑洋高興的跟什么似的，玩游戲再也不用費錢充流量了。
薩文更不會想到，一個WIFI會給自己加分，他起身收拾餐桌，又輕聲問：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從認識到現(xiàn)在一直不給我好臉兒？
苑洋低頭玩手機，剛把游戲打開，張嘴就道：“因為你虛偽不真誠唄?！闭f完，他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抬頭，而薩文只是一臉好奇又疑惑地看著自己，沒有發(fā)怒。
“呃……那個，我先回房間了?！?/p>
眼睜睜看著苑洋以極其拙劣的技巧，遁而逃走。
薩文將手上的餐盤放回餐桌，坐回餐椅上，手指在口鼻下巴之間來回摩挲，想不通哪里顯露出不真誠了。
還虛偽？
虛偽的人會讓他這位小朋友免費住進自己家里嗎？薩文不勉要為自己鳴個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