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閉目獨行，不辨南北東西。】
——不知名者的手記
— — — — — — — — — —
清晨的海水有些涼。
竺時瞳孔渙散，行動起來無比僵硬，像一個生銹的人偶。
他站在水里，向海的深處走。
海水輕柔地纏繞他的雙腿，海浪將他往岸上推。
鮮紅的衣服泡在水里，化作紅暈漸漸擴散。
他雙腳懸空。
淡金的光在水底編織出流動的滴墨畫卷，紙頁飄散沙礫般的金色星辰。
一切都好像變得更慢了，每一幀都像是在夢里。
他徹底沉入水里，靜靜地排出肺葉里的空氣，看氣泡在眼前上浮，感受冰冷的水填充身體。
涼的，咸的，幾乎沒有氧氣。
人在溺水時總會掙扎著上升，但水無害人意。
或許水只是想抱抱人。
即便，這個擁抱對普通人來說，是致命的。
竺時接受了海的擁抱。
他順著水流，順著陌生的魚群，去往生命力最濃郁的地方。
在海的遠處，陽光已經(jīng)無法照到這里。黑暗中的魚類肆意生長，提著彩色的燈尋找下一個家園。
他來到一座沉寂的城。
瓊樓玉宇，桂殿蘭宮，檐牙高啄，美輪美奐。
可這里很安靜，安靜得像一座死城。
華麗的磚瓦在漫長時間中蒙塵，灰撲撲的。
竺時抹去一塊瓦片上的沙與灰，露出金光閃閃的內(nèi)里來。
一片由黃金和玉石建造的宮殿群，已經(jīng)荒廢了。
而在這些宮殿的中央，有一塊原型空地。大大小小的劍插在地上，連著鎖鏈，一直延伸到中心的空洞里。
一根灰撲撲的石柱扎在洞里，粗略看去，恐有數(shù)十人合抱之圍。
他游到洞口，落了下去，掉進巖漿里。
“噗通~”
“嗯？”白色巨龍從柱子后面探出一個頭。
剛剛是不是有什么東西掉下來了？
石頭？
不對，有陌生的氣息。
剛偷完靈珠的敖光還處于草木皆兵的階段，睡覺都夢到天庭發(fā)現(xiàn)他偷靈珠要治他和他孩兒的罪。
現(xiàn)在有生人闖進來，他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一塊鱗片都警惕起來。
他盯著那一小塊巖漿。
盯——
……
沒反應。
“……”敖光懷疑自己認錯了。
有沒有可能那是申公豹抓來烤給丙兒吃的魚？
老父親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把三個弟弟妹妹給叫了出來。
“你們，有沒有在下面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家伙，抓起來，帶上來！”
敖閏不想理他，只是一昧地磨指甲。
敖順在巖漿里游了幾圈做做樣子，完全不上心。
只有敖欽像個傻狗狗一樣賣力尋找，不一會兒就翻出一只熟透的蝦、一塊彩色的蚌，一個長滿藤壺的座頭鯨……
……好像混進了奇怪的東西？
沒關(guān)系，都是口糧，不重要。
沒多久，他叼上來一只死得安詳?shù)娜恕?/p>
敖光：？
敖閏：？？
敖順：？？？
不是，還真有?。?/p>
大紅龍把人丟在一塊石頭上，敖閏好奇地飄過來，戳戳人的肚子。
呀，衣服戳破了。
敖閏收起爪子，慢悠悠飄遠，假裝剛剛想把人拎起來當娃娃玩的不是自己。
“還活著嗎？”敖順問。
敖閏白了他一眼：“廢話，沒熟，當然活著?！?/p>
巖漿的溫度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承受的，他們能擱這泡澡毫發(fā)無傷，但那些弱弱的凡人可是稍微碰一下就能燒成灰。
眼前這個人沒有燒傷的痕跡，甚至連衣服都完整地掛在身上，明顯不是尋常人。
敖光雙眼微瞇，開始思考是丟出去還是直接滅口。
丟出去，他醒來后還會再來。
滅口，天庭可能會派別的人下來，甚至有可能直接派兵……
敖光腦子里一團亂麻，他能想出的所有應對辦法都通向事情敗露天庭問罪的結(jié)局！
啊怎么辦怎么辦怎么辦……
就在他滿心糾結(jié)給自己打了個蝴蝶結(jié)的時候，竺時醒了。
青年呆呆地看著怪石嶙峋的天花板，周圍巖漿的火光有些許刺眼。
有點熱，還有點重。
躺了一會兒，他坐起來，扶著地面吐出一口巖漿。
這樣就不重了。
一抬頭，好幾只顏色各異的巨龍齊刷刷地盯著自己。
竺時擦擦嘴，濺落的巖漿在巖石上發(fā)出滋滋的響聲。
他僵硬地站起來，向中心那條白色的龍走去。
敖光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沖出去給他一刀。
但見他拿出幾個方方正正的鐵盒子，說：“這些給你，殺了我。”
“……？”
敖光懷疑自己的耳朵壞掉了。
“你說……什么？”
“不夠嗎？”竺時微微歪頭，臉上那鎮(zhèn)定僵硬的表情卻是絲毫沒有變化。
他又從玉兆里翻出幾塊盒子，疊在之前的鐵盒子上。
“這是清明丹，吃了之后可以耳目通明，精神百倍，十天不睡覺也不累，沒有副作用。
“這是木仙水，澆到地里能讓糧食豐收三年，也能讓魚蝦迅速生長。
“這是小型聲控無人機，曬太陽就能動，能聽懂人話，可以搬運三百斤以下的物品。
“這是……”
介紹完那些東西，他看向敖光：“用這些換你殺我一次，可以嗎？”
敖光：……
敖光的cpu在飛速運轉(zhuǎn)。
想他堂堂東海龍王，活了幾千年，住過龍宮干過天庭，什么事情沒見過……
這事他還真沒見過。
誰家好人用一堆寶貝讓人殺自己?。?/p>
“你說錯話了吧？”敖光問，“你是想買兇殺人，對吧？”
竺時點頭：“嗯，我想買兇殺自己?！?/p>
“……”
一個念頭同時出現(xiàn)在當場龍族的腦海里：
這個人不正常！
只見過窮困潦倒活不下去郁郁而終的，哪有修有成家財萬貫還想不開的？
除非……是陷阱？！
敖閏用尾巴擋住臉，笑道：“仙長怕不是天庭派來的替死鬼~
“大哥，殺了他吧~他死掉，我們這輩子也能結(jié)束了呢~”
敖光皺起眉頭：“什么意思？”
“呵呵，小妹說的還不夠明顯嗎？”
敖閏飛到定海神針旁邊，繞著竺時飄了兩圈，鐵鏈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那群好面子的仙人，越是要做見不得人的勾當，越是要鬧個名正言順。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天庭派下來，故意死在這海底煉獄的呢？
“畢竟，只要他死在這里，他們就有理由向龍族問罪了呀~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到時候，你我就算長了一千張嘴，也說不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