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喧囂不止。
【——你覺得吵嗎？
【——沒有，我稀罕的。】
——不知名者的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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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竺時都很安靜。
他就站在鹿童側(cè)后方，風(fēng)從發(fā)絲間穿過，覆目的白綾輕輕飄動。
那只小兔子抓著他的衣服不肯放手，硬扯不知道會不會撕壞布料，干脆就隨他抓著，當(dāng)寵物一樣抱懷里了。
昆侖山山頂很冷，白雪鋪滿整個山脈，像墨色大地上沉睡的銀蛇。
玉虛宮里的闡教弟子發(fā)現(xiàn)大師兄帶了個陌生凡人回來，紛紛竊竊私語。
“那是誰啊，站那么前面，是仙翁新收的弟子嗎？”
“不知道啊，沒聽說有新師弟入門，而且我根本感受不到他身上有靈力?！?/p>
“看著還是個瞎子，怎么還抱了個妖怪？”
“就是，不倫不類，不知禮數(shù)?！?/p>
“可別是話本里的那種吧？仙人下凡遇到小白花凡人一見傾心……”
“那接下來是不是還有掏心掏肺虐身虐心的戲碼？”
“那可真是太有樂子了?！?/p>
“得了吧你們，少看點洋茄子話本吧！有這功夫不如去好好修煉！”
“就你厲害呢，你真是太會修煉了……哎你怎么還紅溫了？玩不起？”
“我玩你**%&#￥……”
各種各樣的話語一個接著一個，音量都放得不高，但竺時能聽見。
他對此沒什么所謂。
因為長相很有欺騙性，尚在仙舟隨軍時，他也經(jīng)常聽到這樣的話。
不過是在敵人口中。
因為醫(yī)術(shù)了得，他習(xí)慣站在第二個位置，又能及時出手又不用抗傷害。
向敵人宣戰(zhàn)的時候，敵方首領(lǐng)總會說，仙舟將軍真是好興致，死到臨頭了還有工夫帶著美人。
然后他們就會知道，只要竺時在，將軍就不會死到臨頭。
戰(zhàn)事最慘重的時候，他還會和其他醫(yī)師一起上前線搶人民碎片，有時候還會撿幾個有用的俘虜回去。
有骨氣的俘虜會嘲笑，仙舟的云騎威武善戰(zhàn)，背后靠的居然是一個弱柳扶風(fēng)的男人。
然后他們就會知道，若是閣下不懂醫(yī)術(shù)，那在下也略懂些拳腳。
久而久之，那個星球就沒人敢因為外表輕視竺時了。
但是換個星球又會重演。
總之，竺時根本就不想理會他們。
倒是鹿童的手攥緊了，看上去對同門造自己的謠有點不滿。
要是竺時有心情哄人，或許會說，老弟，這才哪到哪，你以后會遇到的謠還多著呢。
（《哄人》）
可惜，不高興哄＠(￣-￣)＠
等到達住所，鹿童給他安排了一間空房，并叫來一位長相周正的弟子。
“這是我?guī)煹苤茉?。我要向仙翁述職，就由他帶你去沐浴更衣，如何？?/p>
“都可以?！斌脮r神色淡淡。
沐浴更衣是字面上的意思，但目的不僅僅是洗澡那么簡單。
小兔子是纏在他衣服上的，只要他把身上那套脫掉，兔子就能被抓回去了。
聽著兔子恐懼的吱吱聲，竺時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從浴池邊緣滑下去，坐在水底。
熱水一直沒過他的口鼻，只留一雙無神的眼睛在上面眨巴。
屏風(fēng)后面?zhèn)鱽碇茉穆曇簦骸暗烙眩铱茨阊劬Σ槐?，需要幫忙嗎？?/p>
“不用。”竺時的聲音透過水傳出去，聽起來悶悶的。
兩米長寬的浴池水霧繚繞，連照明的燭臺都不明晰。
他干脆將思緒放空，躺下來，徹底沉在水里。
當(dāng)然，他沒有喝自己洗澡水的愛好，現(xiàn)在的竺時是憋著氣的。
燭光搖曳，粼粼的水面晃晃悠悠。青年望著玉制的天花板，一動不動。
天花板中心有個藻井，上面雕著代表長壽的烏龜。
他和烏龜對視。
突然，烏龜挪動四肢，肢解甲殼，脖子無限拉長，幽黑的大嘴向他咬來！
“嘩啦——”
竺時猛地坐起來，水撲得到處都是。
抬頭，烏龜仍好好地趴在天花板上。
是幻覺。
“好麻煩……”
竺時閉上眼，摸索著上岸，用毛巾把自己擦干，再拿出新的白綾將眼睛遮住。
之前換下來的衣服都送去清洗了，周元給他送來一套玉虛宮的統(tǒng)一弟子服飾。他閉著眼探索了一會兒，順利穿上了。
啊，這種摸黑穿衣服的日子還要持續(xù)三年……
不知道鏡流那幾百年是怎么過來的，聽說她趁亂在羅浮跑了一圈，甚至還就這種眼盲的姿態(tài)教了彥卿一招。
竺時自認(rèn)難以適應(yīng)不能視物的生活，更何況在這種生活中保持鍛煉。
幸好只有三年，呼……
不對，現(xiàn)在人間已經(jīng)過去幾個月了，所以他只要等兩年多一點……
哎？
他還有兩年多就可以死了哎！
竺時渾身一抖，“噌”的一下跳起來，一股強烈到溢出的喜悅涌上心頭。
就如彩色的禮花砰然綻放，油鍋里的溫度計破頂噴涌，光斑在視網(wǎng)膜跳躍伸展。
他歡天喜地地跑出屏風(fēng)，無視周元驚愕的呼喊，徑直跑到連廊上。
半空的風(fēng)是那么清新，隨手抓起一片云朵貼在臉上，仿佛空氣都是甜的。
“太好了，哈哈…哈哈哈……”
他癡癡的笑，活像是瘋了。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他的情緒就像坐過山車，完全不受控制，從萬念俱灰死氣沉沉一次性蹦到活蹦亂跳不跑幾步心臟就躥得難受。
現(xiàn)在的竺時對未來充滿了憧憬，雖然這個憧憬的內(nèi)容死亡。
“好哦，好哦！我要告訴景元元這個好消息！”
他下意識拿出手機，給“白面全糖大饅頭”的備注人發(fā)了一條消息，卻顯示出一個鮮艷的紅色感嘆號。
“……”
青年的笑容逐漸消失。
對哦，他和景元不在一個時間點上。
他們之間隔了幾十個琥珀紀(jì)。
不能在死前見一面了……
竺時的心情又肉眼可見地低落下去。
——不過這好像也沒關(guān)系？說不定在景元元眼里，他已經(jīng)被星槎創(chuàng)亖了呢？
哎↗→——
這么一想也很好哎！
只有他一個人需要靜靜等待接下來的死亡，而景元元他們可以好端端地活下去！
景元也就比他小那么幾十歲，經(jīng)歷了那么多還沒有魔陰的痕跡，說不定他還能創(chuàng)下羅浮長壽新記錄呢！
那真是太棒了！
竺時重新開心起來，哼著歌一蹦一跳地回宿舍。
……如果他能去做一個心理評估，他恐怕會得到一張確診了“雙相情感障礙”的診斷書。
可他壓根沒想過這一點。
瘋子會越來越瘋。
——在有人將他拉出深淵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