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英緩緩轉(zhuǎn)向前方道“英雄嗎?”
趙子嘉趕緊點頭。
戚英卻不說話了,她僵硬地邁著步伐朝巷口走去,趙子嘉此時也明白過來是自己闖了禍,一面暗道多嘴一面急忙跟了上去。
戚英此時已渾渾噩噩不辨方向了,只知沿著街道直直地走著。
街上的冷風刮的臉頰生疼,戚英卻好似感覺不到,只悶悶地感到心臟處擰著疼,疼的喘不上氣來,她捂住胸口蹲了下去,張大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眼神卻好像看到爹爹站在她面前對著她笑。和往常一般慈愛地喚著她的乳名。
“爹爹?!逼萦⑸焓肿ト?,卻抓了個空。她再度向前探身抓去,此時爹爹卻不見了。
“爹爹。別走?!逼萦⒆齑紧鈩勇曇魠s沖不破喉嚨。
“爹爹。別走啊。”
“爹爹?!?/p>
“爹爹啊。”
戚英喚地隨著一聲比一聲高,心口堵的這口氣也喘了出去。眼淚順著臉頰爭先涌了出來。
“別走啊?!逼萦⑺宦暱藓爸?,眼淚不停地掉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融進雪里。
戚英緊緊攥住胸口,自言自語道“李嬸也病了,總不見好,她住不慣這里,爹爹,你回來接我和李嬸走好不好?”
“你明明…明明說過的,說過會來接我和李嬸的。你答應過的,可你怎么能食言呢?你騙我?你為什么騙我?。俊?/p>
戚英嘴里不停念叨著,她舉目茫然四顧,陌生的街道,陌生的房屋,陌生的人,全都是陌生的,唯一熟悉的李嬸還病了,病得那樣重。
李嬸也想念爹爹,我要帶李嬸回去找爹爹去,對,找爹爹。
戚英撐著手就要往起站,可腿卻使不上勁來,一個打滑又摔在雪里,簡直狼狽至極。
戚英看著自己腿,卻奇異地笑了出來,眼中淚仍是掉個不停,怪異至極。
她再要使力,臂彎卻傳來一道力量,將她拉了起來。
戚英轉(zhuǎn)頭木然地看他一眼,見他眼中亦是淚光閃動,只是嘴唇開闔,不知再說些什么。
戚英聽不到,她耳畔轟鳴,隆隆地吵得要死,不由喊道“你大聲點,我聽不到啊。”
趙子嘉見此索性閉住嘴,不再說話,而是在她面前蹲下身來,給她留了個后背。意思明確之至。
戚英想說不用,可腿軟地立都立不穩(wěn),更別提回去了。
她吸了吸鼻子,緩緩爬了上去,慢慢伏在那個背上。真暖和呀,像爹爹一樣。好似可以安心睡去一般。
戚英大病了三日,燒的兩頰通紅,嘴角起了厚厚一層皮,她緊閉雙眼,滿嘴胡言亂語。
李嬸坐在榻邊,巾帕也不知哭濕了幾條。
到了第四日清晨,燒才勉強退了下去。
戚英病情緩和了許多,一睜眼,就看到身旁的哭的雙眼紅腫,滿臉憔悴的李嬸。
戚英心中一陣悲痛涌了上來,現(xiàn)在她只剩李嬸了,自來此,李嬸老了許多,鬢邊居然有了白發(fā),戚英看到心中一陣酸楚。
她想抬手撫一撫李嬸那張滿含滄桑的臉頰,可是手指動了動,卻提不起半分力氣,無奈只好作罷。
只得張嘴啞著嗓子說“嬸嬸,你的咳嗽好些了嗎?”她可萬不能再發(fā)生事端了。李嬸聽此眼淚不由又淌了出來,卻仍出聲安撫道“好些了,好些了,小英不要擔心,啊??煨┖闷饋恚魄茓饗鸾o你做的衣裳,啊?”
戚英渾身疼得厲害,特別是腿好像斷了似得,她在被子下艱難地挪了挪,抬眸看向李嬸道“嗯,好,我會好起來,嬸嬸也快些養(yǎng)好身子來,好起來后咱們回扁關?!?/p>
李嬸聽得心中愈加難過,還順著她道,“好,回扁關?!?/p>
說罷擦了擦淚,對門外守的丫鬟雙兒說,“去告知張夫人,戚姑娘醒了。”
見丫鬟領命去了。李嬸又轉(zhuǎn)首對戚英道“你昏睡的這段時間可急壞了張將軍與張夫人,張夫人可是日日親自來瞧好幾趟,就連張將軍從營中回來,第一件事也是來瞧你。還有那張小公子亦是經(jīng)常帶些新鮮玩意來看你,嬸嬸瞧著呀,那張小公子也不是討厭你,估摸著他就是那種性子?!?/p>
“嬸嬸瞧著這里也不錯,多住些時日也無妨。何必急著回扁關呢。”李嬸絮絮說叨著,偶爾還咳嗽幾聲。
她以為戚英還不知真相,只哄著讓她在這里乖乖住著。
說著轉(zhuǎn)身又從床案上拿下個匣子,打開里面有各式各樣的稀奇玩意。戚英張目看去有可以發(fā)出聲響的陶響球,內(nèi)置小魚的臂力泡,還有陀螺等等。
“瞧,這些都是張小公子帶過來的?!?/p>
戚英不知張景行怎得突然轉(zhuǎn)了性子,只覺得沒來由地讓人心中沒底,嘴里嘟囔道“都不如我爹爹送我的弓箭。”
說完忽然掙扎著坐了起來,也不顧身上疼痛,只四處尋找,一面找一面急急問李嬸道“嬸嬸可見到我的弓箭了?”
李嬸知道她寶貝那個東西,也起身跟著四處翻看,全都沒有。
戚英急的眼眶泛紅,“別是丟了,我那日出去拿著了,后來好像甩在巷子里了,不行,我要去找東西去?!?/p>
說著翻身就要下榻。
“小英,才剛醒怎么就起來了,還不快躺回去?!睆埛蛉寺犝f戚英醒了就急忙趕了過來,誰知一進門就看到這丫頭起身就要下榻。
緊走幾步忙過去一把按住,戚英現(xiàn)在已哭了出來,一把抓住張夫人手道“伯母,我的弓箭丟了,丟在那道巷子里了,那是我爹爹給我的唯一東西了?!?/p>
張夫人也見過戚英經(jīng)常背在背上的小弓,也不是什么值錢玩意,可既然是戚定邊做的,意義就不同了。
聽此忙扶著她躺下道“伯母知道了,這就派人去尋,你不要急,更不要出門,高熱剛剛退了,還需再好好休養(yǎng)幾日?!?/p>
說完對身邊的丫鬟道“快些讓行五領些人去巷子里尋戚姑娘的弓箭去?!?/p>
戚英見那丫鬟退下去傳話,這才略略放下心,依言躺下,由著張夫人蓋上被子,張夫人在榻邊坐好,隔著被子伸手輕輕拍著戚英。
柔聲道“我家小英就是厲害呀,幫官府抓獲了在此流竄多時的逃犯,當居首功,只是呀,太危險了,倘被那些賊人帶走,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所以啊這私自出府也當罰。病好了去書房抄論語去吧。”說到后來也稍稍板起臉來。
戚英聽得卻是熱淚滾滾,之前張家待她都是客客氣氣的,所以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寄居在這里,當客人的。
今兒張夫人說罰她,是將她當自己人了,這第一次讓戚英有了歸屬感。
她當即坐起身來抱著張夫人哭嚎了起來,同時嘴里不停說道“伯母,小英爹爹沒了。小英沒有爹爹了。沒有了?!?/p>
張夫人聽得也滾下淚來,道“那以后就由你伯父做你爹爹,由你伯母我做你娘親,好不好?這樣你爹爹娘親就都有了。”
一旁的李嬸聽得也是淚如雨下,她早已做好了戚英知道真相的一天的準備,故戚英說出來時她并不覺多驚訝,反倒是看著抱頭痛哭的兩人,心里也稍稍安定下來。
既然小英已融入張府中,那么自己也可以安心地去尋將軍了。
李嬸抹抹淚,輕步走了出去。
戚英仍倚在張夫人懷里,卻還是忘不了曾經(jīng)受到的排斥,今兒借此機會,乘機告狀道“伯母,張景行他總欺負我,罵我?!?/p>
自己兒子德行張夫人還是知道的,也跟著在一邊出主意道“他罵你,你就打他,他功夫不如你好。他打不過你的,到時吃虧的保準是他?!?/p>
戚英知道張夫人是想逗自己開心,強自扯了下嘴皮,道“我打他伯母不生氣?”
張夫人將她往緊摟了摟,嘆了口氣道“伯母不生氣,誰叫他本事不如你?!?/p>
那天事情,趙子嘉早與張府人一五一十地講了個清楚,眾人聽得皆心中有數(shù),只是唯有一事不明。
張夫人垂目看向戚英道“你溜出府去做什么去了?”
戚英悶聲道“我找張景行去了?!?/p>
她不說具體緣故,張夫人只當她孤單想尋個玩伴,遂道“那我以后讓景行多來陪陪你。”
戚英說了一陣子話就精神不濟睡了去,張夫人摸了摸額頭,已是汗津津的,再不見發(fā)燙,嘆了口氣,攏了攏被子才轉(zhuǎn)身離去。
走到門外正好撞見在一旁探頭探腦的兒子,張夫人揪住耳朵一把扯了出去,走到林霜居外,才放開自家兒子道“小英睡了,你別去打擾她,我且問你,你是不是經(jīng)常罵她?”
張景行聽的也是憤憤然道“她找您告狀了?她還打我呢,她怎么不說?”
“你活該被打,讓你這張嘴也長長記性?!?/p>
張景行一聽更加不樂意道“娘,到底誰是您親兒?”
“我是為你好,這么毒的一張嘴也不知像誰,該讓你吃些苦頭,否則將來生出口舌之禍來?!?/p>
“還有,不許再欺負小英,她小小年紀爹娘都沒了,身邊就剩個李嬸整天病歪歪得,看起來也不大好了,怪可憐的?!?/p>
說著用帕子掖了掖眼角。
張景行此次難得的沒有回嘴,垂著頭不說話。
張夫人又不放心地叮囑道“以后對她好些,將來她愿意的話給你做媳婦。”
張景行聞言,吃驚地張大了嘴,緩緩抬頭看向張夫人,訝然道“娘,即使您看她可憐也不能這樣害你的兒吧?我娶了她一天不得讓她揍八百回?”
“哼,誰讓你不好好習武,何況,我還怕你配不上小英呢,”說著張夫人轉(zhuǎn)目看向別處,目光恍惚道“小英是個好姑娘,我是怕她父母雙亡,嫁去別家受欺負,還是放在自己家安心些。”
原是這么回事,張景行心稍稍定下來,伸手摟住母親胳膊道“娘多慮了,她現(xiàn)在身手都那么好,將來不更了不得,誰敢欺負她?再說不還有咱們家給她撐腰呢嗎?”
張夫人聞此嘆息一聲道“罷了,此事隨緣去吧,只是殉城大將的孤女,不能委屈了她。”
說完,又抽出手臂,瞧向張景行,道“我回房了,你讀書去吧?!?/p>
說完徑直回自己住處去了。
張景行在原地躑躅片刻,想起趙子嘉叮囑的話,讓他待戚英醒了就告知他一聲。
正好以此為由出去逛一圈去,遂轉(zhuǎn)身又跑出府,沿著南北街直奔趙府去了。
由于塔坦常年侵擾邊疆,圣上特頒諭旨,封張遠為總兵,常年駐守邊疆。張遠后又提攜了趙子嘉之父趙柱為副總兵。
說起來,戚定邊亦是從張遠手下調(diào)出去鎮(zhèn)守扁關的。